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是神的宠儿,以为命运恩赐,直到有一天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巨大的废墟之中,其实,我们只是一个可怜的拾荒者而已。
1997年,在程欢还叫沈承欢的时候,她也曾以为自己是神的宠儿,是个被时光恩赐的孩子。只可惜这份宠爱太短,仅仅十年。
破旧的收容所里,七八个十来岁的孩子挤在一张床上互相取暖。可是,有个小姑娘,偏偏躲的远远的,如果你稍微仔细些,你就可以看见她整个身子都在冻得瑟瑟发抖。
炉火并不怎么旺,但偶尔还是会跳跃上些小火苗的,那个中年微微发胖的所长正在打着电话,说着些什么:“嗯,对对对,就是刚送进来那个小姑娘,父母均因车祸死亡,哦,叫什么沈承欢来着。”
不知那头说了些什么,所长紧蹙的眉似是有舒开的痕迹:“好,那谢谢你们了,如果能找到她的亲人那就太好了。”
半个月之后,所长欣慰的看了女孩好一阵,开口道:“孩子啊,有人要领养你。”之后是长长的舒气感慨。
深沉俊雅的中年男人,雍容华贵的妇人,儒雅温和的少年,所长对着小姑娘指着大树下的那三人:“承欢啊,要领养的你的人就是他们。”
女孩眼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扯着嗓子尖叫,头发被抓的几近连乎头皮一同脱落。
那是种很奇怪的尖叫声,想要努力表达着些什么,可惜却没人能听懂。
所长不好意思的看着男人和妇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赵先生赵夫人,这孩子平时很乖的,也不知道今儿个是怎么了。”
妇人笑笑道:“没事”想要去摸摸她的头,谁知却被女孩一口咬住手臂,鲜血横流,男人急了,啪啪的打了女孩几下。
女孩疼了,才放口,沾着血液的嘴唇红的妖冶,她扬起诡异的笑,露出红色的牙齿,像极了一匹野兽。
少年拍着女孩刚刚被打的地方,露出好看的笑,嘴角深深梨涡,那双眸子亮的出奇,像是刚被大雨冲过似的。
少年动一下,女孩就像是见了鬼似的尖叫,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少年低头,深深的愧疚。
少年终于败在女孩的极力抗拒下,转身走向妇人,亮晶晶的眼眶里满是乞求:“妈,我们收养她好吗?”
妇人的眸色深了深,仰头看向男人,男人不说话,少年叫道:“爸…”
少年儒雅温和的脸上被一片愧疚之色所包围,稳了稳眸色再次向男人开口:“爸,你别忘了,是我们…”
妇人急急打断少年未曾出口的话:“好了好了,小烈啊,你愿意就收养她吧。”
女孩被接走的那天,收容所门外的大树上被抓出两道血印,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拖痕。
自从女孩被接去赵家,少年几乎戒了所有的娱乐时间,不玩电竞,不去疯玩,一心一意的照顾着小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总是充满光芒。
站在阁楼上的妇人眉头紧蹙的望了一眼楼下那三个正玩耍愉快的孩子,直呼道:冤孽啊冤孽啊!
少年平时在家的时候总是守着小姑娘,她不说话,他就静静的看着她,少年总是喜欢去摸女孩柔软而绵长的黑发,像丝绸一般滑过手心。
“哥哥抢我的小熊给承欢,冰冰不喜欢哥哥了。”哇的一声,有个小姑娘哭着跑去阁楼上找妇人评理。
少年眸色沉了沉,但一瞬间又恢复兴高采烈的样子,捧着小熊向石凳上的承欢走去:“承欢啊,你刚刚一直在看这个小熊,是不是喜欢它啊,送你。”
小姑娘一直盯着那小熊很久,突然一口咬在那小熊的手臂上,少年哄着女孩将嘴松开:“承欢啊,小熊不能吃的,快松开,一会儿我让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女孩松开口,少年摸着她软软的长发安了安心,小心翼翼的擦干净女孩嘴上沾着的鸭绒毛。
女孩乖巧的坐在石凳上,不抵抗,不躲避,任由少年的手滑过她的长发,给她擦脸。完完全全与之前那个一见到少年就会尖叫的女孩判若两人。
但是如果你稍稍仔细些,你就可以看到她眼里厌恶和毁天灭地的恨意,这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啊。
那天清晨,少年执意要带承欢去上学,说是上学也不过就是看着她,记得某天下午放学后,少年高高兴兴的捧着小人书跑回家,还没进门,他就喊着:“承欢,承欢,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小姑娘的房间门紧紧闭着,少年怎么叫都叫不开,恰好吴嫂过来,少年见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叫住,几经逼问,吴嫂终是开了口。
“小小姐说承欢小姐咬坏了她的小熊,硬是抓着承欢小姐要赔她的熊,谁知她一口咬上小小姐的指头,夫人这才把承欢小姐关了进去的。”
少年顾不得再管什么,急急找妈妈要了钥匙,谁知门竟从里面反锁了起来,少年叫着:“承欢承欢,你快开开门。”
很久了,里面就是没人回答,少年急的眼泪都要掉下里,细闻、那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恰好新来的司机小王在,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不同以前那个在他家工作了很久的中年司机的沉默寡言,他撞开了门。
折腾了很久,天已大黑,少年推门而进的那一瞬间,满室的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就在黑暗中小声的叫着:“承欢承欢。”
没人应,一个跟着进来的女仆突然大喊了一声,有人开了灯,那是怎样的一片景象,散落满室的黑发,一缕一缕的,错落的铺在地上,床上,桌上,像一大片没有形状的黑色地毯。
女孩坐在窗台上,迎着风,手里抓着剪刀,每一下咔嚓,就会有大缕的黑发掉落。
少年张嘴,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那天是少年第一次发如此大的火,第一次对自己异常尊敬的妈妈顶嘴,满院的仆人看傻了眼,这还是那个儒雅温和,笑起来春暖花开的小少爷吗。
妇人终究敌不过少年的执拗,让他带着承欢去上了学。
教室里,少年给女孩搬来凳子,让她坐在他的身边。
可谁知下午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就打到了赵家,说是赵烈打架,赵妈妈自然不信,这孩子平时就儒雅温和,对人有礼有加,怎么可能会打架。
可事实证明校长说的没错,当她看到那个在人群中央被打的鼻青脸肿依旧拉着承欢的手的小孩时,她就信了。
赵烈本是拉着承欢好好坐着的,旁边有几个少年看这女孩长的清秀可爱,于是就调戏说:“小姑娘啊,你是不是赵家养的童养媳啊?”
小姑娘不说话,这些少年觉得被一个小姑娘不理睬很没面子,于是就上前扯了承欢,谁知反被小姑娘一口咬在手上,被咬的少年,情急之下就抽了小姑娘一巴掌,其实也不重,可是这幕恰好被上完厕所回来的赵烈看到,于是就有了之后赵妈妈来看到的那一幕。
回到家,赵妈妈罚少年跪了一个下午,她看着对面女孩那张脸突然觉得很讨厌,扬起手就想给一个巴掌,谁知少年动作超乎常人的敏捷,从地上一跃而起,握住了那只正欲落下的手。
少年的眸子里满是坚定:“妈,你不能打承欢,这是我们欠她的。”
妇人愤怒的放下手,良好的教养使她气的脸色铁青也不能表现出半分。她恨恨的对一旁站立的女孩说道:“你这个祸害,讨债鬼。”说完恨恨的走了。
谁都没有发现女孩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刚好不好,十五度。
日子并没有像少年想象的细水长流,他的的债注定是欠下了。
一个月后,自称承欢姑姑的女子找到了赵家,执意带走承欢。赵先生赵夫人巴不得有人带走这个小祸害,可是少年那肯呐。
少年看见那清秀女子,不可否认,手中的女孩的确和这女子有几分相似,女子微笑着看向女孩:“承欢,我是姑姑啊,姑姑来接你回家了。”
手中一下子就空了,但却还热热的,女孩甩开他的手,飞快的跑向那女子,这一刻少年看见女孩眼中浓浓的厌恶和毁天灭地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