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进入冰冷的不见天日的牢房,是刑狱司牢房,这里较之天牢,更加令人生怖,之前也听说过有命进这里的人多数都没命出去了,就算有命能出去也是半死之身,如今我进来时身份已不是太子妃,就算被抬出去也不过是以傅云初之名埋葬而已。
我靠着墙坐着,窗外悠悠的月色从小阁投进牢里来,我不禁自嘲的冷笑,“我明明是清白之身,又怎会替他人赴死,即便是死做鬼也要拉害我之人下来垫背。”
“太子妃此言当真?”
我一侧眸,待看清时,牢门外立着的竟是荷姑,我并没起身,而是就这样看着她,眸光也不觉的黯淡下来。“姑姑来了,不是太后又有什么吩咐吧?”
荷姑道“太子妃聪慧,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已经传至太后耳中了,这会儿太后正在章华宫等着太子妃呢,或者应该说是有请傅姑娘。”
我微微的笑了笑,对于是否还能在看见明天的太阳,不禁有些怀疑了。
夜色深深,我一身白色囚服不染瑕尘,发也散着,我在几个侍卫的看守下走在看不见尽头的梨花荫下,来往的宫人不会再向我低头行礼,不会再不敢抬头直视我,他们无一不投来奇异的目光,纷纷低声议论着。
我只当是一笑,人生不过就是这样有浮有沉,被人诬陷或诬陷人,我永远都是被诬陷的,不是不屑不齿去诬陷,只是放眼身周,实在不知道有什么人是值得我去诬陷的。
刚踏上章华宫的大殿,一股肃冷之意深深入骨,鼓足勇气抬眼看去,太后正坐在凤椅上高高的望着我,头上的金凤冠熠熠闪目,是权利的象征。
我跪下道“民女傅云初参加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我低着头,太后冷冷一笑,道“万福金安?想你是太子妃的时候嘴都没有这么甜,如今还说这些奉承话也哄不了哀家欢心了。”
我笑了笑,只觉得有些冷,道“民女以前以太子妃身份面见太后,不免有些自恃,如今已是庶民也是戴罪之身,在太后面前自然要紧守规矩,难免一个不留神说错了话,丢了脑袋就不值了。”
太后冷笑道“你是戴罪之身,既死有何不值?”
我道“沉冤未得昭雪,民女被人陷害,不敢比卑鄙之人先赴黄泉。”
太后清冷鄙夷的笑声比冰川之水还要冰冷,道“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说这么多以为哀家会信么?你一直都看明若不顺眼,气哀家将她许给太子,视她为眼中钉,你早就想除去她了是不是?”
我不紧不慢的抬起眸,毫无畏惧之色道“说是不是,却又是。”我嘴角漾出一丝惨淡的笑意,太后凤目微瞪,我望向斜上的藻井,道“我是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命中的良娣,不知道在太后眼里夏贵妃等后宫嫔妃算不算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
太后凤目微眯眸光更加冷聚,咬牙道“放肆,你竟敢这样和哀家说话?”
我微微一笑,没有理会继续道“至于民女说不是,则是芯良娣小产当真不是民女一手策划,我也是被害者,可偏偏没有人肯信民女。”
太后道“因为你根本不值得相信,一个无视理孝,规矩之人何来的信誉,何来声望?”
我低了低头,没有说话。太后又道“哀家不怕说一句,今天即便你是被冤枉的,即便替他人而死,也是你咎由自取,不值得怜惜,你可知为何?”
我低着眸摇了摇头,道“还请太后赐教。”
太后道“因为你不懂得为人处世,不懂得收敛锋芒,你的锋芒不是你过人的姿色,也不是像逊妃那样行事凌人嚣张,而是你的眼高于顶,自视甚高,只要是你认为对的事可以不顾任何场合,任何人去坚持,你可知正是你的这种肆意放纵而让哀家下了除你之心,虽然你并无大过,可小错成积不可忽视。”
我心中顿的恍然,笑了笑,自言道“我到今天才真正知道太后竟这么恨民女,也算是没白被冤枉。”
太后冷哼一声,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我缓缓抬头,太后手中悬着一根粗红丝线,下面缀着一块红玉佩,正是龙凤玉佩,我惊了惊,还是没掩饰过心中的怅然。
太后道“你被打发去刑狱司后,哀家便命荷姑将它带来了,宸儿福薄啊,又一个太子妃要去了,不过也不值得惋惜,来年哀家亲自为他挑个可人儿,身家样貌都不重要,只要担得起太子妃这个身份就好了,傅云初,你说呢?”
我眼前不禁的有些模糊了,微微一笑。
太后又道“荷姑,让师傅拿去洗一洗,好好收起来,给以后的太子妃留着。”
荷姑应了声下去了。
太后又道“事到如今,哀家对你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方子妤……”
太后欲言又止,我忽的抬眸不移的看着她,太后冷冷一笑,凤仪威威,扬起下巴道“是哀家吩咐的,你很聪明,猜到哀家头上了。”
我淡道“不是民女聪明,只是宫中将一向温婉可亲的皇子妃视为眼中钉的,太后是第一人吧。”
太后没有半丝笑意,嘴角的最后一丝笑也褪去了,道“方子妤生来出身卑贱,还是福薄之人,误了自己也误了贤儿这一生,这样一个福气祚薄之人怎能做皇子妃,让天下人耻笑?哀家是太后,你以为我愿意和一个皇子妃无故置气么?”
我道“太后有太后的理由,皇子妃也有活命的权利,如今皇子妃真的已是油尽灯枯的命数了,还请太后放她了过余生吧。”
太后很快的道“哀家知道了,我的目的也只是让她离开贤儿身边,既然她的身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活不了多久了,数月的时日哀家还是可以等的。”
我终是一笑,道“谢过太后了。”
太后叹道“你自己都难保了,还想着别人,有时哀家真不明白你是怎样的女孩儿,不过都不重要了,行了,夜也深了,你下去吧。”
我稍顿,叩头道“叩谢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