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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名:沉浮 作者:谢秋子 更新时间:2015-08-26 09:25 字数:8039

    高地县的官场怎么了?大家都议论纷纷。

    县委常委会议室里正在召开欢迎会议。

    四套班子领导成员围着一张椭圆形的长条桌依次排坐。在班子成员身后,散坐着江滨市委组织部、高地县委办公室和高地县委组织部的干部。

    长条桌边上,面向门口的首席,坐着江滨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陆红岸。陆红岸的右边坐着高地县委副书记、县长程远。

    会议由程远主持。

    此刻,陆红岸正在宣读江滨市委的决定:“……任舒平同志为高地县委委员、县委常委、县委书记;免去其长湾县委副书记、县委常委、县委委员职务……”

    陆红岸的话音未落,坐在他左边的舒平“嚯”地站了起来。

    会场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刚落,高地县纪委书记刘铁梅悄悄站起来,边接听手机,边快步走出会议室。

    舒平在掌声渐稀中坐下。

    陆红岸接着说:“高地县委自邓书记提拔调走后,长时间没有书记,对高地县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很不利。市委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把舒平同志提任高地县委。他的提任,是江滨市委向省委推荐,再由省委组织部经过严格的选拔程序后,由省委决定任用的。舒平同志在长湾县任县长差不多五年,为长湾县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思路清晰、作风务实、大刀阔斧;他团结班子,关心干部……”

    刘铁梅回来了。她脸色肃穆,脚步急匆匆地走到程远身旁,嘴巴贴近程远的耳边,悄悄地说着话。

    会场上没有谁去注意他们,大家都认真地听着陆副部长讲话。

    “……舒平同志严格执行中央、省委和市委关于领导干部廉洁自律的规定,严于律己,克己奉公……”陆红岸继续说着。

    程远听着刘铁梅的悄悄话,突然脸色略显异样,扭过脸来,双眼盯着刘铁梅,小声而严肃地问:“就在楼下?”

    刘铁梅点了点头,然后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程远略微思考一下,就决然地凑到陆红岸的耳边耳语起来。

    陆红岸还在说着话,程远凑过来后,不得不停了下来。慢慢地,他的脸色由眉飞色舞到一脸僵硬。

    突然,他转过头来,对着程远,颇感惊讶地小声问:“马上?”

    程远严肃地点一点头。

    就在陆红岸停止讲话时,会议室的全体人员的目光全部投射到程远和陆红岸身上,全场鸦雀无声。

    程远点过头后,就一直看着陆红岸。

    陆红岸默然地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他便凑到舒平身边,悄悄地说话。

    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又都转到舒平的身上。

    舒平约四十五岁,满头黑发,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宽宽的嘴巴,脸色红润。

    当他听着陆红岸的耳语时,眼睛突然一睁,眼神稍显惊慌,脸色微变。

    陆红岸和舒平说完,就转过脸来,对程远点了点头。

    程远立刻把麦克风从陆红岸跟前拿过来,他说:“因陆部长和舒书记有急事,本次会议暂时休会,本县的同志留下来,我有事宣布。现在请陆部长和舒书记先忙去吧。”

    陆红岸和舒平收拾一下桌面的东西后,与市委组织部的同志一起,先后走出了会场。

    县委办公楼是一栋六层高的楼。

    一楼是大会议室,二三层是政府办公的地方,四五六层是县委机关,常委会议室在四层。

    陆红岸他们才走出门口,大家马上议论开了。声音由悄悄地小声说,很快就变成了蜜蜂般的“嗡嗡”声。

    “这是怎么啦?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说停就停了呢?”

    “市委有紧急情况吗?发生了重大事情?”

    “不会吧?舒书记报到,难道市委不知道?”

    ……

    程远不说话,低着头,在那里玩他的笔,神情肃穆。

    突然,楼下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背窗的同志扭头过来想往下看看,但距离窗口太远,看不到。

    人大主任杨清忍不住了。他对程远说:“程县长,您不是说有事宣布吗?”

    程远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是的。现在我宣布:散会!”

    大家一阵愕然。

    接着便哄然大笑。

    在大家的笑声中,程远默默地走出了会议室。

    当程远消失在会议室门口后,大家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哗啦”地一下子站起来,向已经站起来,欲离开会场的刘铁梅围了过来。

    “刘书记,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齐声问道。

    刘铁梅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

    “是你和县长咬咬耳朵后,事情才发生的,你怎么会不知道?”有人说。

    “是啊,透露一下嘛!”另一个人又说。

    “你们就别问了,纪委书记哪有这么容易招供的?更何况人家还带‘铁’的呢!”

    大家循着大嗓门声音看去,见是常务副县长周聪宇。他正边说,边笑吟吟地走出会议室。

    程远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把笔记本连笔一起丢到办公桌上,点燃一支香烟,在办公室里踱步、沉思。

    去年十月份换届结束,江滨市十个县、区的四套班子全部齐装满员,到职到位。到了十二月,高地县委书记又被提拔到省水利厅去任副厅长,三个多月来,县委书记职位一直出缺。

    没有县委书记,今年的,今后五年的工作怎么干,谁来定?虽然去年的党代会和人代会上都有了报告,但如何去规划,如何去细化,如何去运作,是需要酝酿、研究的。没有书记,这些事都没法做。虽然市委已宣布自己主持县委工作,然而,主持仅仅是主持,主持能定东西的吗?

    几个月来,坊间一直传新书记马上到,马上就到,直到今天,才是真的到了,可是,今天却又……

    程远紧锁眉头,把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摁,转过身去欲找刘铁梅。

    “嘭……嘭……”

    突然有人敲门,程远正要把门拉开,周聪宇连敲带推地闯了进来,差点撞上了程远。

    周聪宇约四十岁,中等身材,皮肤不黑也不白,四方脸,耳后见腮,小眼睛,浓眉毛,鼻梁骨中间凸起,高颧骨,说话声音大嗓门。

    “怎么,你有事吗?”程远看着冒冒失失的周聪宇,不无疑惑地问道。

    “您要出去?”周聪宇反问。

    “也没有,”程远干脆就坐到身旁的沙发上说,“来,坐下说吧。”

    “舒平到底是什么情况?”周聪宇边说,边坐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

    “您和刘铁梅一样,不想说的,就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说的。”

    “你去找刘书记了?”程远略带警觉地问。

    “没有。只是刚才在会议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乱问,刘铁梅就一句:‘我也不知道’。”

    程远点了点头。

    “舒平在未来报到之前,我们县就有些局长和班子的个别成员,已经跑到长湾县城去拜访他了。”周聪宇笑着说。

    “有这种事?”程远感到意外。

    周聪宇见程远感兴趣,就有些兴奋了,马上站起来,摆着老江湖的谱说:“县长大人,您别忘了我是从长湾县调过来的。我什么也没有,但兄弟还是有一些的。您在高地县的时间也不短了,脑子里除了工作,身边也要有一些兄弟,不然,在风大浪大时,两眼一抹黑不行啊!”

    程远看着周聪宇,微微一笑说:“有你兄弟在,还怕什么风浪?”

    “那也是!”周聪宇感到很温暖,走回到沙发旁,然后坐下,显得十分真诚地说:“大哥,其实无论能力,还是政绩,高地县的大当家应该是您的,怎么会从外面调来呢?”

    “大当家?”程远嗔怪地制止道,“别说得那么难听,高地县是土匪窝呀?”

    “私下里调侃一下嘛。”周聪宇笑嘻嘻说,“说认真的,如果市委来我们这里听取意见,我第一个推荐你!”

    “不说这些了。”程远拿回庄重的语气说,“现在已成为事实了,我们再去议论,不妥!”

    “嘿嘿!”周聪宇高深莫测地干笑一下。

    程远听周聪宇这样的笑声,就看着他说:“你怎么这个腔调?”

    “没什么,没什么。”周聪宇说着并站起来,“我走了!”

    周聪宇走了。

    看着周聪宇的背影,程远陷入了回忆与思考。

    大概是两年多前,高地县的常务副县长调江滨市,周聪宇就从长湾县调过来,接任高地县常务副县长职务。

    周聪宇是长湾县人,农学院毕业后,先在农技站工作,后到镇任副镇长。因当时镇里大学生少,很快就提拔为镇长了。他当镇长刚好三年,就遇到县、区换届。按换届文件规定:县级党政班子中,必须要有一个三十五岁以下的干部。周聪宇是全县乡镇党政正职中位数不多的几个三十五岁的干部之一,因此他很顺利地被提拔为副县长。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由镇长直接提为副县长的,所以无论是在干部队伍里,还是在社会上,都议论纷纷。江滨市委组织部为此,专门到长湾县四家班子的会议上作解释,说是文件规定的,是提拔年轻干部的需要。

    周聪宇因此,还骄傲了好一阵子。

    在长湾县副县长任上干了两年,他就调到高地县来了。

    两年多的合作,程远对周聪宇的感觉是:很聪明,有胆识,不安分。

    平时,无论谈工作,还是聊天,周聪宇也常来自己的办公室。可这次来,他的情绪、神态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他想打听舒平为什么离开会场吗?像,也不像。从他愉悦而又诡秘的神情看,更像是他听说了什么,甚至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家伙,有时就是令人费解。

    程远身材中等,约四十五六岁,不胖也不瘦,皮肤白皙,国字脸,五官端正,戴一副近视眼镜。他不喜欢应酬,爱好独处,喜欢阅读与思考;但不孤僻,待人热情,能包容人,然而有个性,遇事有主见。

    他大学毕业后当了几年教师,经人推荐,被市委政研室高主任看中,调到市委政研室。在市委政研室干了两年,就提为副科长,一年后被派到一个县的乡镇企业办公室挂职副主任,回来不久就任科长,三年后,调到乡镇企业局任副局长。

    高主任是学哲学的。他学养很深,政治经验丰富;他为人内敛练达,又公道仗义;他爱才清廉,并随和包容。他爱好不多,就喜欢小酌、爬山和阅读。程远从学校调到政研室,从一个科员,到提为副局长,一直得到高主任的关照。后来高主任虽然告老还乡,离开了江滨市,但他一直十分感激和怀念这位老领导和老师长、老大哥。它不仅感念他的知遇之恩,并且为自己在思想和为人处事上深受他的影响而骄傲。

    在九十年代末换届时,他平调到高地县任副县长,接着就是常务副县长,直至现在任县长。

    他在高地县为人低调,工作认真、踏实。当常务时,既为县长、书记分忧,也为干部、群众讲话。他熟悉高地县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也了解这里的干部群众和风情民俗。这里的干部、群众也了解他,认识他,甚至乡镇里的村支书、村主任都知道“眼镜县长”很和善,好说话,没官腔。

    程远本想去找刘铁梅聊聊的,周聪宇来了,搅动了他的心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说,他从不在公开场合议论市委的用人,但并不代表他的内心没有想法。

    去年换届的时候,同他一批任县、区长的共六个人,五个接任了县、区委书记,唯有他仍留在县长任上。

    他想,自己任县长几年,搞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应该是成功的。培育了果品加工、蚕丝加工等龙头企业和特优农产品、水产品批发市场。高地县的农民收入为此翻了一番。这些龙头企业和批发市场,使高地县、甚至江滨市名声大震。省里的、市里的、外地的领导、专家和客商常到这里来看。凡看过的,都赞赏有加和钦佩不已。

    在搞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同时,自己还想搞工业园区,但书记说,县里的财力有限,精力也有限,摊子铺大了,可能什么都干不成。书记这样说了,自己只好作罢。

    程远认为,自己与书记的拍档是默契的,是成功的。当去年换届时,书记没有动,自己还为他惋惜,私下里还对他说:“我们县的工作还算不错的呀,怎么就不提您呢?”书记却意味深长地说:“别急,别急!”

    也真的是不用急,仅两个月后,他就提了。

    书记提拔后,高地县无论是班子成员,还是县的中层干部,都以为自己应该当书记了,但是,不到十天,民间便传开了:高地县委书记是外县来的,并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刚才周聪宇说高地县有些干部跑到长湾县去拜访舒平的事,自己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只是班子成员中也有人去,这一点是自己有所不知的。

    对于能不能当书记,程远一开始内心是比较平静的。毕竟高地县委书记已提拔了,这就说明上级对高地县的工作是肯定的。自己没当书记,也许是自己在县长任上只干了四年,还不足一届。有些干了五六年,甚至干满两届才当书记的,也不少见。若与这些人比,自己又算什么?然而,当听了周聪宇说的那些情况,以及民间的传说,最后变成市委的任命,特别是刚才会议的那一幕,自己就感到心烦意乱,郁闷难耐!

    “县长,外面来了一帮人。”县府办公室主任李明说着,走了进来。

    程远在沉思中回过神,从沙发上站起来,边向办公桌走去,边疑惑地问道:“哪来的一帮人?”

    “长湾县呀,”李明说,“带队的是他们的常务副县长朱胜。”

    “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说是昨天晚上和舒书记约好的,今天特来祝贺他高升就任的。”

    程远迟疑了一下,又问:“他们今天和舒书记联系了没有?”

    李明说:“他们将到我们县城时打了舒书记的手机,没打通。”

    “呵,”程远若有所思地应着,“他们人在哪?”

    “在二楼会客室里。”

    “我去见他们一下吧。”

    程远说着,就往门外走。李明也正要抬步跟着,程远却站住了,说:“不,我不去了。你去跟他说:‘舒书记有急事,到市委去了,午饭就由我们的周常务陪他们吃。’具体你去安排。”

    李明参加了今天的会议,情况也看到了。虽然不知道舒平为什么离开会场,更不知道程远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县长的话,他是要不折不扣地去落实的。

    “好的。”李明说。

    李明走后,程远拿起电话拨周聪宇办公室,让周聪宇来一下。

    周聪宇的办公室就在同一层楼。一会儿,周聪宇便来到了。

    “常务,你中午陪陪客人吃饭,具体李明安排的,你问他去吧。”程远说。

    “哪里的客人?”周聪宇问。

    程远也歉意地笑了笑,说:“你看我,没头没脑的。是这样,长湾县的常务副县长带着一帮人过来,说是来祝贺舒书记的,但舒书记不是有事吗,按对口,你就去接待一下吧。”

    “是朱胜?”

    “对!”

    “我不去!”

    程远愣了一下,奇怪地问:“为什么?”

    “县长,不是我顶撞您,我真的不能去!”

    “那你总得说个理由呀?”

    周聪宇就硬邦邦地说:“我不想见到这个人!”

    “呵!”程远似恍然大悟,却又有些不解地说,“哎,你不是说,长湾有一帮兄弟吗?他不是?”

    周聪宇恶狠狠地说:“那是人渣……”

    看着周聪宇要继续骂下去,程远马上制止道:“好了,好了,你不去就不去吧,我让伍副书记去,就这样吧。”

    程远说完,马上拿起电话,拨起号来。

    周聪宇见状,就转身出去了……

    吃过晚饭后,程远走进书房,想上网,但网页打不开,可能是线路故障;想看书,刚走到书柜前,一下子又感到了无兴趣。于是他就拿起手机,拨通秦哲的电话,让他过来聊天。

    秦哲家就在隔一条街上。

    秦哲和程远是大学同班同学。秦哲是高地县人,程远是江滨市人。大学毕业后,程远去学校当教师,秦哲则回到县城,直接进县委办当了秘书。两人一直都有联系。刚开始时,程远还羡慕秦哲,说他命好,一毕业就进机关。

    秦哲也笑纳了。他说,到目前为止,自己已为祖上创造了两个第一: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在县衙门当官——行政23级(按当时的说法,大学本科生到行政机关,一定级就是这个级别,最低是行政二十四级)。

    然而,刚当了两年秘书,秦哲就受不了了。整天被呼来换去,没白天没黑夜地写呀,写呀,写不完的报告、讲话、方案和安排。这边没写完,那边又开会。白天开晚上开;工作天开,休息天也开。一开会,又要印发材料,安排座次。开会了,又要做记录。散会了,领导有接待、应酬,自己又得跑宾馆,跑酒楼,安排房间,安排包厢,安排菜单。安排完了,就去陪酒。陪完酒,又去陪跳、陪唱。每一天,早上必须准时,甚至要早一些上班,下班就没准了,有六、七点,有十一、二点。如果赶材料,有可能通宵。白天黑夜地干,严重的精力透支不说了,一不小心,就可能被领导批评、责骂。这种心理压力,是发梦都丢枕头的呀!

    让秦哲决定离开县委办的,是一次不大又不小的事故。

    县里召开一个工作会议,请了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来指导。秦哲在摆台牌的时候,就把那副主任放在首席,县委副书记安排在他的左边,右边是常务副县长。会议时间到了,台上除了副书记已全部到位,台下满满地坐了一百多人,大家就等那副书记了。

    秦哲看到这个情况,就有点着急了,问旁边的同事说:“万副书记怎么还不来呢?”

    那同事说:“万副书记刚才来了一下,然后又走了。”

    秦哲马上警觉起来,再跑到会场看一看那主席台的牌位,内心禁不住“咯噔”一下,立即跑出来和那同事说:“是不是那台牌摆放有问题?”

    “我没注意,你是怎么放的?”同事问。

    “我把市政府办的领导放在首席了。我想那是上级领导,放在首席是尊重他呀。”

    “按理也没问题,”同事说,“不过要计较起来,也可以有说法。因为这是我们的会议,主是我们,他是宾,而且他们的级别是一样的。”

    这时,开会的时间已过了十来分钟了。

    “那怎么办?”秦哲焦急地问。

    同事也急了,他说:“是有点麻烦了。如果马上改过来,会让那副主任很难堪的,事情会更糟!”

    正在秦哲左右为难时,平时专门对应副书记的那位县委办副主任跑下楼来说:“秦哲,万副书记有事,他不参加会议了!”

    秦哲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心想,问题终于解决了!

    然而,秦哲错了,他的麻烦才开始!

    会议刚刚结束,秦哲就被县委办主任叫到办公室。在那里,他被训斥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被责令向万副书记写检讨。

    检讨写了一遍,又一遍,一共写了五遍。秦哲把第五遍写的检讨送给万副书记,没想到万副书记拿过来连看都没看,随手就撕了,并狠狠地掷到地上。

    秦哲回到办公室就哭了。

    那天晚上,他想了整整一宿。

    这是为什么?这又凭什么?就因为等级?

    我们党不是历来强调党内都是同志吗?同志与同志之间,会这样以权欺人吗?会这样侮辱一个同志的吗?

    哪里的天不会黑,哪里的天不会亮?惹不起,我躲得起!

    第二天上班,他就去找县委办主任,要求调到最边远的乡镇去,并把调动报告一并交给了主任。

    主任这回平心静气地做秦哲的工作了。要求他不要急于递报告,想好了再说。下去容易,要上来就难了。刚出校门不久的秦哲,血气方刚,态度坚决。

    主任没办法,只好把报告送给万副书记。万副书记也毫不犹豫,马上批示,并要求组织部“着即办理!”

    于是,秦哲就去到距离县城最边远的乡。

    那个乡,要回一趟县城,得先走一个小时的山路,然后再坐两个小时的客车。

    秦哲到乡里不久,县里就换届了,万副书记调走了。万副书记调走后,秦哲开始还算顺利,很快就当副乡长,几年后又当乡长,三年后再当书记。当书记后,又卡壳了。那个书记当了整整八年,直到程远当了常务副县长,县委政研室的主任退休,程远出声,秦哲才从乡里平调回来。

    秦哲在大学里是学哲学的。他能写,又能干,但就是得不到领导的喜欢。也许是他太直率了,认死理,常说些领导不喜欢听的话;也许是他不求人的犟脾气,没人为他说话。他的朋友就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不懂官场辩证法!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春玲去把门打开。

    “咦,你又来探家属呀?”秦哲看到春玲,诧异地问道。

    “伍副书记到市里开会,有顺风车,我就过来了。”春玲说。

    春玲是程远妻子,大概四十多岁,中等个头,在江滨市总工会工作。

    秦哲和春玲打过招呼后,就直奔程远的书房去了。

    秦哲约一米八的个头,熊腰虎背,长平头装,胖乎乎的脸,络腮胡子常刮得铁青,也戴一副近视眼镜。

    此刻,他上身穿件白色圆领文化衫,下身是条黑色的沙滩裤,脚蹬一双塑料拖鞋。那模样,就像在街边看报摊的大叔。

    程远早已给他泡好了一杯茶。见他来到,就说:“坐吧,喝茶。”

    两张单人沙发,中间一张茶几。程远抽着烟,坐在右边的沙发上。秦哲便坐到左边的沙发去,并顺手在茶几上拿起程远的卷烟盒,看了看。

    “你就喜欢抽‘黄牌’,”秦哲装模作样地说,“你要注意,这意头不好!”

    “黄牌”是江滨市本地的中档卷烟,程远长期抽这个牌子。

    “什么意头?”程远好奇地问。

    “足球场上亮黄牌,是什么意思?官场就是球场,你说什么意思?”秦哲似真似假地边说,边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起来。

    “你这家伙,就喜欢故弄玄虚,”程远淡淡一笑说,“亏你还是学唯物主义的。”

    “嗨,你还别说,‘天人合一’,你敢说是唯心主义?自然环境给人的一些暗示,有时不到你不信!”秦哲一脸正经地说。

    程远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去去去,净胡说八道!”

    “哈哈哈……”秦哲也大笑起来。

    程远端起茶,慢慢地呷一口。

    “喂,听说今天开了一个奇怪的会议?”秦哲笑完,仿佛突然想起似的,问道。

    程远茫然地问:“什么奇怪会议?”

    “听说新书记来,你们四套班子开会欢迎,但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散会了,是不是?”

    “都传开了?”

    “县城有多大?县委大院有多大?你们四套班子,二十多个喇叭。”

    “还说些什么?”

    “这倒没有,大家只是觉得奇怪,都在那里猜。”

    “怎么猜?”

    “说什么舒平不愿来高地县;说市委另有任用;还……”

    “送战友,踏征程……”

    程远的手机突然响起依依惜别的歌声,打断了秦哲的话。

    程远拿过手机看,发现是市委孟书记的电话。他马上示意秦哲不说话,就按下接听键。

    只见程远说:“书记好,嗯、嗯、嗯!”几声,就挂了。

    “我要马上到市委去!”程远说。

    秦哲惊讶地说:“这里到江滨市,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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