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晕倒之后,成福晋已有四个月未下床走动了。大夫说是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急火攻心,才会如此。但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厌倦面对一切。
如今已值深秋,天气颇寒,百花凋残,但成王府的菊花开得格外绚烂。黄菊灿若帝王的衣袍,明媚耀眼;白菊纯洁若雪,淡雅迷人;红菊灿烂如霞,高贵雅致;绿菊静似碧玉,怡人心性。四种颜色各异的菊竞相绽放,让人大饱眼福。
成福晋在李嬷嬷的陪伴下游园,我、叶芷、诗筠一并游园。
见到成福晋,我们三人同时行礼:
“额娘吉祥!”
“福晋吉祥!”
成福晋冷眼一瞥,对李嬷嬷道:“今日天气甚好,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盛,但它周围却多了几株杂花,难免坏了人的兴致。我们回去罢!”
我们三人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但她不仅是王府的女主人,更是我们的长辈,我们不能出言相撞,只得装作若无其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阵阵悲伤的琴音和歌声,是那首《梁祝》,闻着闻着便有一种潸然泪下之感。
成福晋眉头紧皱,道:“还是忘不了他!”
李嬷嬷道:“若用真心去爱一个人,是无法轻易忘却的。”
“真心?”成福晋冷冷一笑,“真心算什么?真心能敌得过贫困吗?他们以为只要在一起便好,殊不知一旦生活拮据,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无论多深厚的感情,都会被现实狠狠地摧残!她竟还怪我,怪我狠心!我若把她嫁给那个姓林的穷小子,那才叫狠心!”
闻言,李嬷嬷不再出言了。
我远远得看着亭中的那个绿衣少女,轻叹道:“如此美妙的年华,却日日与‘忧’为友,与‘伤’相伴,多么令人痛惜!”
语声虽小,仍是被成福晋听了去。她面带不悦,细眸微眯:“你的意思是在暗暗责备我把她害成这样?”
我忙福身道:“冬语不敢!”
“不敢?不敢便好。”成福晋冷声道,“如今你没了第一胎,还不快好好想着生第二胎为我们多赫尔家延续香火,莫不要把多余的心思拿出来管你不该管的事儿!”
我心下一痛,对她欠了欠身:“冬语明白,多谢额娘提醒。”
过了一会儿,成福晋又道:“听闻锦王爷的女儿与一个江湖浪子私奔了,你和他的女儿素来交好,难道当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
我心下一惊,忙垂头道:“冬语……冬语的确不知。若是知道,定会把她带回来。”
“我原以为就我们家出了一个闹笑话之人,没想到锦王爷的女儿也闹了这么一出!”成福晋道,“你既和她交好,不知哪天也会闹这么一出呢?”
我勉强笑道:“冬语和贝勒爷名正言顺,不必如此。”
“名正言顺的自然不必如此的。”成福晋细眸一挑,道,“就是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才要如此。环月,我们回去罢!”语毕,便在李嬷嬷的陪同下,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深感无奈。
叶芷道:“病了几个月,却是盛气依旧。”
我微微一笑,道:“恨了几十年,岂是一时能消的?”
闻言,叶芷眼眸一转,换了情感:“是的,若是恨一个人,的确不易消除。有时候,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我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千刀万剐就能泄愤了么?”
叶芷唇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自然还是难解心头之恨的。若恨一个人,就是要让他痛,痛不欲生!”
她语气虽然依旧淡漠,但这些话足以令我我心下大惊,叶芷的仇人究竟是谁?她又要如何对付他?
诗筠语带惊讶,道:“叶姐姐说的这些话真真挺骇人的。”
叶芷的目光再次变得淡然,悠远,她淡淡一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我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淡笑道:“芷儿,筠筠,你们先回去罢!我想陪瑾瑄说说话。”
我刚走到亭子里,外头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秋日的雨和春日的雨相似,只是春日之雨泛满生机,而秋日之雨更显凄凉。
瑾瑄见到我,起身行礼:“瑾瑄见过大嫂。”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我上前拉过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瘦弱的脸蛋,不免有些心疼,“你又憔悴了。”
瑾瑄放开我的手,转身背对着我看向亭外,幽幽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我道:“‘愁’是个奇怪的东西,你若不去想它,它自会烟消云散,你若一直想它,它就会愁上加愁。”
瑾瑄转身对我露出一抹苍凉的微笑,随手拨动着琴弦,道:“她方才来了吧?”
“他?”我不解。
“那个亲手断送了我的爱情的人。”瑾瑄语带悲伤,又夹杂着怨恨。
我点点头,道:“她是你的额娘。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瑾瑄凄凉地笑了两声,道,“连你也这么认为么?害死了我心爱之人就是为我好?”
闻言,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道:“她毕竟是你的额娘。”
瑾瑄忧伤地落下了泪:“那我宁愿她从没生过我。若是如此,我就不用受这种生离死别之痛!”
我看着她,道:“但她若是没把你生下来,你又怎有机会遇到心爱之人,又岂能体会这刻骨铭心的爱情?”
瑾瑄眸中含泪,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又捧面大哭起来。和着秋风,伴着秋雨,凄楚地让人窒息。
我上前柔柔地抱着她,无声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