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又是两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好似一阵清风拂过,未在世间留下任何印记。如今已是霜寒雪白的冬季了,到处呈现出一派枯败的景象。
瑞瑄依旧未来找我,我也倔强到宁可老死在沐王府也不愿主动回去。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只有午后的阳光最为温暖。我会珍惜每个晴朗的午后,静静地坐在阳光下,为肚里那未出世的孩儿做些衣裳。
这一日,我依旧如往常那般,坐下阳光下,在一个大红色的肚兜上绣着一朵牡丹花。
多萝见状,不禁笑起我来:“这是女孩儿家的东西,格格怎么绣这个呢?”
我抬眼看了看她,笑道:“怎么不能绣了?你能知我肚里的是男是女?万一是个女孩呢?”
多萝撇撇嘴,道:“自然是个男孩了!格格难道不希望是个男孩,却希望是个女孩?”
我道:“是男是女都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以前为了多赫尔家,我希望能够生男孩,绵延香火。可是如今,我不要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不论男女,我都是会疼到心坎儿里的。
“是是是,格格说的是。”
多萝本是笑嘻嘻的,这会儿却突然止了笑,面色有些严肃:“格格,奴婢有一个消息还没告诉你。”
我抬眼看着她,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是觉得有些残忍。”多萝道:“今天早上成王府派人来跟王爷说蓉儿留下的孩子已经去了,听说是因为在母体里时便落下了病。奴婢是无意间听见的,想想还是告诉格格比较好。”
“什么?”我心下大惊,“那孩子...那孩子竟去了?那瑞瑄,瑞瑄怎么办?”
多萝皱眉道:“贝勒爷都冷落你这么久了,格格你又何必去担心他。”
我怔愣了许久,刚一醒悟过来,便起身跑了出去。
许久没回来,如今再次踏入,却发现这里似乎比先前冷清了许多。我感受到的不再是原本的富丽堂皇,而是一种浓浓的萧瑟悲凉,令人心酸。
刚推开我和瑞瑄的房门,却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传了出来。
我眉头微皱,走了进去,四下瞧了一番,却发现瑞瑄衣裳凌乱,正瘫坐在床边,此刻已是烂醉如泥。
我心下一痛,忙走到他身边,使劲儿将他的身子扶正。捧起他的脸,却发现他原本干净英俊的面庞上此刻已布满了胡茬,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满面沧桑。
“瑞瑄。”我鼻子一酸,心疼地落下眼泪,“你怎么...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瑞瑄打了个酒嗝,睁开惺忪的睡颜,懒洋洋地看着我,傻傻一笑,道:“冬语...你是冬语吗?”
我点点头,抬手理顺他杂乱的头发,道:“你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呵呵...”瑞瑄笑了笑,道,“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哈哈,你知道吗?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我看着他,顿觉心酸无比。
瑞瑄继续道:“玉兰、冬语、蓉儿,都没孩子了...都没孩子了...哈哈!哈哈!”他突然又大笑了起来,“我多赫尔.瑞瑄原来真得注定得不到孩子,得不到孩子!哈哈哈!”
他就这样大笑了许久,突然又怔怔地看着我,眼露迷茫:“冬语,你真得是冬语吗?”
还没等我开口回答,他又道:“不,你不是冬语,我的冬语不会那么歹毒,不会,不会!”他突然痛苦地低吼一声,捏住我的下巴,道,“你好狠的心!”
我的眼泪簌簌而落,不只是因为下巴上传来的疼痛,更是因为心上的剧痛。就这么看着他,只一个劲儿地落泪,无言以对。
“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瑞瑄转而捧住我的脸,满眼失望,“你怎么会这般歹毒?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就这样害死了他们母子,你开心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没有,我没有!”我用力挣脱他的钳制,大哭不已,“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怎么可以如此怀疑我?”
瑞瑄的眼眸泛着红丝,将我扣入怀中,狠狠地吻住我的唇。
“放开我!放开...”
话音未落,便被瑞瑄用双唇堵住了我未出口的言语。
我痛苦不已,顿觉生不如死。
他狠狠地吸允着我的唇,不再含有一丝一毫的温柔,有的只是深深的恨!
他恨我,他竟然恨我!
趁瑞瑄打酒嗝之际,我才得机会喘口气,抽抽噎噎道:“扬儿死的时候,你,你也没有这般痛苦。为什么,为什么蓉儿的孩子死了,你就这般疯狂?蓉儿的孩子是人,那...那我的孩子就不是人了么?”
瑞瑄的眼眸迷离,似乎有点看不清自己身下的人,傻傻笑道:“不痛苦?哈哈,你说我不痛苦?”
我咬咬唇,别过脸去,不愿再看他。泪落,浸湿了枕巾。
瑞瑄将我的脸转向他,再次将唇压了下来,铺天盖地,让我窒息。
衣扣颗颗离开衣裳,滚到床上。白皙的胸膛顿时呈现在他面前。
他低吼一声,把脸埋进了我胸前的白嫩之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我胸前的皮肤,更穿透了我的心,给它致命的一击。
“不要!”我猛然惊醒过来,猛力捶打着他的后背,“瑞瑄不要!我有孩子了,你不能这样!求你,求你放开我...”
瑞瑄却丝毫没有听见我哀求的言语,依旧不改攻势,狠狠地贯穿我的身体。
“啊!”我痛苦地哭嚎一声,发髻瞬间散开,发丝散落在枕上。
这一次,只觉天地昏暗,身心俱碎,痛苦,似乎再也没了止尽。
迷迷糊糊间,只觉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袭向全身。身体里的小生命在渐渐离我远去,无论我如何哀求、如何哭喊,他依然退出了我的生命,再也唤不回来。
在梦中的苦海里挣扎了许久,终于能睁开疲累的双眼,但落在眼中的,却是那张令我憎恨的熟悉容颜。
我将手从瑞瑄的手中缓缓抽出,别过脸去,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瑞瑄黯然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满面懊悔,满目哀伤。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一句‘对不起’。
“冬语,对不起...对不起...”他抬手遮住自己的脸,痛苦不已。
我冷冷一笑,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害了你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只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
瑞瑄抬眸怔愣地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冬语,你,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啊!”
“那不然我该说什么?”我自嘲一笑,道,“要我跟你说我没有害蓉儿的孩子?你会信么?要我跟你说还我孩子?你做得到么?你既然知道他们都是你的孩子,昨夜你就不会如此狠心!”
“冬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瑞瑄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脸上摩莎着,“原谅我,原谅我……”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痛苦的面容,不再为他心痛,只觉万分可笑:“原谅你?我有什么资格去原谅你?应该是我求你原谅,求你原谅我杀了蓉儿母子!”
“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对方了好不好?”瑞瑄几近恳求道。
闻言,我气恼不已,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这一掌,是怨你不顾我们四年的夫妻情分,一味地怀疑我!”
接着又是一巴掌:“这一掌,是怨你不顾我的苦苦哀求,狠心杀了我的孩子!”
最后一巴掌:“最后这一掌,是宣告我们的夫妻情分从此断绝!从今以后,你我,再不相干!”
“是,我错了,我错了……”瑞瑄难过地落下泪来,“但是冬语,你不能如此绝情,不能!”
我好笑地看着他:“是你绝情,还是我绝情?多赫尔.瑞瑄,这些年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是玉兰的影子么?所以可以任由你糟蹋?”
“不是这样的。冬语,冬语……”瑞瑄抬手抚上我的脸,“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真得爱你!”
“你若真爱我,就不会轻易怀疑我!”我将他的手从我脸上移开,“直到现在,你依旧认为是我害死了蓉儿母子,你从未相信过我。呵呵…既是如此,还在一起作什么?何苦白白惹得俩人一起煎熬?不如分开,从此一了百了。”
“不!我不允许你离开我!”瑞瑄紧紧地抱住我。
我心下一急,一股热气自喉间涌了上来,接着便喷出一口鲜血。
“冬语!”瑞瑄忙抬手拭去我嘴角的血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急你的。”
我摇摇头,虚弱一笑:“瑞瑄,我们都不要再挣扎了。我累了,真得累了。”
“你累了?”瑞瑄站起身,退后两步,“当真么?”
我点点头,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枕间。
回沐王府的马车在青石路上平缓地前行,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成王府眼前。
我沉默地坐在车内,余痛未消,强逼着自己对那座豪华的大宅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多萝在车外,强忍着哭声,道:“格格,你真得决定和贝勒爷恩断义绝了么?难道你对贝勒爷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吗?格格可以如此绝情,可是奴婢做不到,奴婢想念思儿芸儿,奴婢一想到思儿芸儿那哭红的双眼,心里真是难受得荒!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呢。”
我冷漠地回她一句:“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叫我如何能原谅他?你若是想念思儿芸儿,你就留在成王府罢!”
“格格,你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多萝吸了吸鼻子,道,“贝勒爷虽然很坏,虽然不值得格格你原谅,可是贝勒爷毕竟是格格你的夫君,格格这么做,想再回头可就难了。外头的人一定都会说,会说格格是被贝勒爷休回家的。”
“既然决定放手了,又何必在意外人的评价?”我顿了顿,想起刚失去的孩子,不禁落下眼泪,“多萝,你知道吗,我好后悔,好后悔昨天义无反顾地回到成王府。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那这个孩子,他就不会没了...”
闻言,多萝忙道:“格格,是奴婢多嘴了,奴婢不该勾起格格的伤心事。格格,你不要难过了。”话音刚落,多萝又突然惊讶地喊了出来,“格格!”
我道:“何事如此惊讶?”
“是...是贝勒爷!”多萝道,“贝勒爷正站在前面的枫树下看着这边呢!格格你要不要见见贝勒爷?”
我沉默不语,只是心中不免传出一阵又一阵揪心的痛。瑞瑄啊瑞瑄,你为何,为何要让我割舍不断!
多萝见我不语,便也保持了沉默。
一路上,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直到马车停在沐王府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