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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寂夜萧萧歌春秋 浮沉生悲不禁留
书名：潇湘醉雨梦 作者：尘空 更新时间：2015-08-19 13:27 字数：4775
睡梦间，泪无痕只感到右边胸腹间一阵痛痒，挣扎着睁开眼睛，便看到韩溪若那张俏然的美丽容颜。
此时她正坐在泪无痕的身旁帮他裹着伤口，她的脸此刻看起来有些凝重，根本看不出他的内心在想着什么，但从她那一双深邃的丹凤眼中却不难发现她此时内心的忧虑。
泪无痕悄无声息的看着她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对他来说感觉有些陌生，因为这双眼睛现在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娇媚光泽，而是充满着另一种令人发寒的冷意，冷到骨子里，冷到心里。
韩溪若一直全神贯注的帮泪无痕包裹着伤口，所以泪无痕看着她时她丝毫没有任何觉察，或者说她的心思完全没有在泪无痕身上，而是在自己的心中，泪无痕的伤口处。
泪无痕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这样的感触却使他感到非常的温馨，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永远这样下去，可是美好的事情永远是不会长久的。
韩溪若在帮泪无痕整理好伤口后，抬起头便触及到泪无痕久久盯着她的双眼，于是她的眼中便生出一丝勉强的温柔，但依旧掩饰不住她的另一种神情，她开口道：“你醒了。”
泪无痕望着韩溪若，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又是你救了我？”
韩溪若道：“是的。”
泪无痕转眼望了一下四周，他发现这里也是一个竹屋，并且和之前韩溪若的竹屋非常的相似，只不顾却少了一份淡雅，多了一份阴暗。
泪无痕回过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溪若道：“幽灵园。”
泪无痕一脸茫然道：“幽灵园？什么地方？”
韩溪若道：“五灵圣翼居住的地方。”
泪无痕惊疑道：“你知道五灵圣翼？”
韩溪若道：“知道。”
泪无痕道：“那你就应该知道他们的厉害？”
韩溪若道：“知道。”
泪无痕道：“那你还带我到这里来？”
韩溪若道：“为什么不能来？”
泪无痕道：“你不怕他们回来？”
韩溪若道：“不怕。”
泪无痕道：“为什么？”
韩溪若吸了口气道：“因为他们从此以后永远不会回来。”
泪无痕明白她的话，并且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他望了韩溪若一眼道：“之前你为什么赶我走？”
韩溪若回过头望着泪无痕道：“或许你就不应该回来。”
泪无痕望着她的眼睛久久道：“你有心事。”
韩溪若避开泪无痕的目光道：“每个人都有心事。”
泪无痕突然道：“你不是韩溪若。”
韩溪若转过头望着他问道：“为什么不是？”
泪无痕道：“因为韩溪若是没有心事的。”他顿了顿，接着道：“或者说你不是以前的那个韩溪若。”
韩溪若转过头望向窗外，此时夕阳正是最为绚烂和短暂的时刻：“你说的对，我不是韩溪若，韩溪若已经死了。”
“告诉我你的身份？”泪无痕望着她在夕阳下的影子说道。
韩溪若道：“你真的想知道？”
泪无痕道：“是的。”
韩溪若道：“你不后悔？”
泪无痕轻轻道：“不值得后悔。”
韩溪若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圣婴’。”
泪无痕道：“圣婴？”
韩溪若道：“对。是圣竹渊下一代圣主的继承人之一，也是如今这个竹林中三大秘密之一。”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在十八年前，圣竹渊的当代圣主‘吴旭’在天下寻找到了数十个具有武学慧根的人，将作为他的继承人。”
泪无痕道：“你也在其中？”
“对。”他又望着泪无痕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幸运。”
泪无痕苦笑道：“应该算是吧。”
韩溪若也笑了，是嘲笑，但她的目光中在灰暗的房间似乎泛起了一丝泪光，她说道：“那一年我五岁，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但当我被他们抱走的最后一瞬间，我看到的是我的一家人全都躺在血泊中。”
泪无痕忽然感到身体一阵疼痛，却不知是来自伤口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夕阳西下，漆黑一片，泪无痕虽看不到韩溪若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内心所承受的痛楚。
“后来他们将我带到了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竹屋，他们教我武功，一直到我可以杀掉他们的那一天，那一年我十五岁，我杀了他们。”她默默的哀叹一声：“我本以为杀掉他们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可是也就在那一刻我遇见了“花翎。”
泪无痕疑惑道：“花翎？”
韩溪若说道：“就是现在圣竹渊的圣主。”
泪无痕急促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他的声音里夹着一丝迫切和紧张。
韩溪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记得那一日她蒙着面纱，所以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本来究竟是谁，只知道她是一个女子，她将我带到了一片陌生的花丛中。”
“你就这样跟她去了？”泪无痕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望。
韩溪若道：“我不得不去。”
泪无痕道：“为什么？”
“因为花翎的武功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她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也许在你遇见她的时候你才会知道。”
泪无痕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听着。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也见到了五灵圣翼和这竹林中的另一个存在的人物——听竹轩的主人‘封喉’。韩溪若接着道：“她将会在我们三个中将会有一个被选择作为她的继承人，而选择的条件是杀掉两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泪无痕忍不住一阵咳嗽，咳嗽过后他笑了笑说道：“那么现在你已经杀了五灵圣翼，我该恭喜你。”
韩溪若道：“可是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位圣主。”
泪无痕道：“为什么？”
韩溪若道：“因为我已经背叛了圣竹渊。”
泪无痕一脸疑惑道：“背叛圣竹渊？“
韩溪若没有解释，反问道：“你还记得那一日那片插在五灵圣翼刀上的血红竹叶吗？”
泪无痕点了点头道：“记得。”
韩溪若又问：“那你知道它的作用吗？”
“不知道。”泪无痕一脸漠然。
韩溪若轻笑道：“它的作用就是召唤圣竹渊内所有的人，也是圣主唯一用的召唤令。而那日它却被我偷了出来，并且利用它杀了五灵圣翼。”
泪无痕问道：“是为了救我？”
韩溪若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转过头望向漆黑的窗外喃喃道：“那么你知道背叛圣竹渊的后果吗？”
泪无痕道：“不知道。”他虽然说不知道，可是他的声音却在颤抖。因为他的“不知道”只是他内心的不确定或者不相信而已。
韩溪若道：“是死。”
泪无痕道：“那么你可以选择逃走。”
韩溪若挑了挑眉头说道：“逃？往哪里逃？”
泪无痕道：“天涯海角。”
韩溪若苦笑道：“可是这片竹林现在我们都逃不出去。”
泪无痕道：“为什么？”
韩溪若嘴角露出一丝惨笑，说道：“因为我已经逃了三次，而现在我们就是不逃也有人在找我们，不过现在我们还算安全的。”
泪无痕道：“那以后呢？”
韩溪若道：“不知道。”说完后她便向外走去，只是在她走到门口时，泪无痕忽然说道：“或许你去找花翎也许会活下去。”
韩溪若冷笑着说道：“不可能的。”
泪无痕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韩溪若道：“因为每一个圣主都是神圣的，更因为······”她的声音突然止住，只是回过头望了眼泪无痕便走了出去，眼中带着莫名的神色。
泪无痕听着韩溪若的脚步声，隔着窗影望向外面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他虽然不大明白韩溪若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但他却知道她已经又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韩溪若，因为她的心事已经被自己知道，她在自己的面前已经没有了心事。
泪无痕回过头缓缓闭上眼睛，直到她的脚步消失殆尽，可是泪无痕相信她永远在自己的身边。
韩溪若走出竹屋，站在漆黑静寂的夜空下，此时夜已深了，气温在不断的下降，一阵风从背后卷过，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于是她向竹林的深处走去。
过了片刻，她抱着一些枯死的竹子来到竹屋前，利用火石引燃，不一会，竹子燃烧的声音开始‘劈啪劈啪’的传开。她望着跳跃的火焰，内心感到丝丝的温暖，可是她以前却没有这种感觉，甚至那时的她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寒冷、温暖仿佛已经对她早已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她却非常的想拥有温暖，来自于内心渴望的温暖，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自觉转向竹屋，油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于是她笑了，一种释怀与满足的笑。
可是她却不知道黑暗的竹屋中也有着一双同样的眼睛穿过跳跃的火焰看着她的笑容。
原来泪无痕本已在睡梦中，朦胧中忽然听到屋外燃烧竹子的声音，于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便看到韩溪若美艳动人的笑容，于是他也跟着莫名其妙的露出了笑容，这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然后他轻轻的踱步走了出去。
韩溪若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望着泪无痕眼中闪过一丝关切，“你的伤还没好，不要随便乱走动。”
泪无痕笑了笑道：“不碍事的。”
韩溪若低下头淡淡道：“或许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
泪无痕走过去蹲下说道：“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去屋子里？”
韩溪若抬起眼眸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呆在屋里？”
泪无痕道：“睡不着。”他真的睡不着吗？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火焰冉冉的跳动在他们的脸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着什么，然而他们此时彼次的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非常的温暖。
过了很久，韩溪若嘲笑般的说道：“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泪无痕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道：“泪无痕。”
韩溪若斜着眼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然后才叹道：“人无泪，泪更无痕。”然后她的目光也望向漆黑的苍穹，如同飘渺的天空，低沉着声音说道：“一个人只有流泪时，才会知道眼泪是什么痕迹。”
泪无痕沉默了，或许对于他来说，眼泪的痕迹就是一把晶莹剔透的刀，在自己的心上划着痛苦的痕迹，可是痛苦的痕迹是什么呢？或许没有人可以解释——一种无法解释的事实。
韩溪若望着泪无痕忽然说道：“你的功夫不错。”
泪无痕讥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韩溪若挑了挑火焰，一双眼中的瞳仁上倒映着火焰跳动的痕迹，她说道：“因为你可以杀掉‘无刀’。”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可以杀掉他这很正常。”泪无痕一脸漠然的说道，仿佛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韩溪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睛望着他道：“可是你知道他的实力吗？”
泪无痕转过头望了眼韩溪若，然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疑惑答道：“不知道。”
韩溪若说道：“他可是‘杀手夺魂榜’上的第一位人物。”
泪无痕道：“杀手夺魂榜？”
韩溪若道：“圣竹渊用来衡量杀手能力及地位的东西，包括每个人的武功家数、帮派、和杀过的人以及他最为厉害的对手。”
泪无痕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韩溪若道：“有，并且很密切。”
泪无痕问道：“是什么？”
韩溪若道：“因为你就是无刀在杀手夺魂榜上最厉害的对手。”
泪无痕道：“我？”他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韩溪若道：“对。”
泪无痕道：“为什么？”
韩溪若道：“因为你最厉害的武功‘三尺分心剑法’和他最厉害的‘九路无影刀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韩溪若接着道：“杀手夺魂榜上写道，这两种刀法和剑法都是源自一人之手所创，若两者结合，将会威力无穷，震慑武林，但两者相较的话，将会显得庸庸无味，不相上下。并且据说，将这两种刀法、剑法练到极至后，就会达到无形胜有形之境地。”
韩溪若说道此处转过头望着泪无痕接着道：“而无刀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达到了无形之境地，但是你还是杀了他。”
泪无痕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道：“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杀了无刀的吗？”泪无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望着漆黑的远方，他的声音也非常的细微、低沉，仿佛其中夹杂着无限的悲伤与痛苦。
韩溪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又反问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败给你吗？”
泪无痕沉漠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溪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无刀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失去了斗志。”
泪无痕道：“失去斗志？什么意思？”
韩溪若道：“他在三年前达到无刀之境的时候却因体内真气絮乱逆冲，陷入癫狂，在发泄期间，无意中刀气杀死了他最爱的人，从那以后，他的人虽活着，但他的心却早已死去。”韩溪若顿了顿接着道：“所以自那以后他除了帮圣竹渊杀人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喝酒，一直喝到烂醉如泥，他之所以坚持到今天，是因为他一直在等。”
泪无痕疑惑道：“等？等什么？”
韩溪若道：“等你。”
泪无痕道：“等我？“
韩溪若道：”对，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杀他，也只有你配杀他。“
泪无痕明白韩溪若的意思，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他与无刀的对话，可是想到这些话他自己的心却仿佛已经被刺穿了一样。
泪无痕望了眼韩溪若，又抬起头望着天空，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他也依旧沉默了下去，可是他的心却在流泪，对一个本已死去的生命流下的泪水。
划出的伤口，那是谁的痛？天空仿佛划过一丝悲鸣：“人无泪，泪更无痕。”
剑无情，人更无情。刀剑本都是无情的，只可惜了多情的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