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风初说要来接她回去,这里怕就是旭宗了。她已没有任何不悦,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如今倒也波澜不惊了。
起身下床,摸索着开门。而门外一片寂静,根本没人看守。外面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偶尔清脆的鸟鸣又为这样一个清晨增添了一丝生气。余青离内心平静安和,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圣女,您醒了,正好我刚从厨房端来早膳。”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手里端着一盘子,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
“谢谢,您放着吧。”余青离循声走上去礼貌回答。
“圣女,可得赶紧吃了,刚有人来传话,叫您醒了就去见下宗主。”
“嗯,知道了。”余青离安静地坐下,吃完早膳便由人领着去了大殿。
旭宗很大,也很空旷。雕砌而成的大理石围栏和台阶,精致而大气。大殿内空而不散,支顶石柱雄伟气派。殿内并无声响,余青离一踏进大门,那个领路的便自行退下了。
“孩子,你可知道她们将你带到这里是为什么吗?”发问的是一个清癯的老人,坐在上首位,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派,双眼炯炯有神,他此时正微笑着看着站在正中的余青离。
余青离一听问话,便知此人就是旭宗宗主司空闲,她沉吟片刻恭敬地回答道:“并不清楚,望宗主指点一二。”
司空闲捋了捋长长的花白胡子,“好,如此……便由老夫来讲给你听了。”
“洗耳恭听。”余青离回应。
“你可曾听说过顾厉剑此人?”
“……略知一二,但不甚翔实。”
司空闲垂眼看了看兀自低首的余青离,继续说道:“顾厉剑曾是碧幽宫宫主……而当初在他还只是碧幽宫的普通一员时,刚为人妻的风细细携带封魔剑及其剑法出逃,在穷途末路之际遇见了潦倒不得志的他。顾厉剑对风细细一见倾情,护她至碧幽宫避难。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祁英然终于搜查至此。而风细细见情势危急,而封魔剑及剑谱不能毁,她便将之一并交由顾厉剑保管。”
“她怎会如此轻易相信顾厉剑?”余青离适时地插问一句,示意她在听。
“不,不是相信他。首先,她知道顾厉剑明白封魔剑的厉害,他轻易不会去尝试。其次,她知晓顾厉剑对她的情感,是以,她的话他不会不从。再者,即便顾厉剑偷偷修炼了封魔剑法,没有她的帮助,也不过是自寻死路,只要她的目的达到了便行了。然而后来的事情发展太过蹊跷,无论祁英然如何搜查,如何对顾厉剑严刑逼供,都无法找到封魔剑及剑谱。而他当时虽勉强当上武林盟主,但根基不稳,难保在与碧幽宫抗衡之后不被其他门派趁虚而入。风细细保了顾厉剑的命,将他救了出来。那之后平静地过了五年。”
“……”余青离抬首,却终究未发一言。
“五年后,顾厉剑竟意外练成了封魔剑法并当上了碧幽宫的宫主,当时萧霄便是他的左护法。我也无法得知,这五年里他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登上这宫主之位。而五年后的祁英然也有了相当雄厚的基底,以武林盟主之身份,以除魔正道为名,召集了一群武林同盟血洗碧幽宫。”
“风……圣女就是在那时被持有封魔剑的顾厉剑所杀?”余青离这里突然开口。
司空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啊,就是那次,在碧幽宫的密室里,我没有在场,是萧霄说与我的。他赶到的时候也只是看见他们两人被同一把剑贯穿胸口。他看见祁英然似发了疯般一把抽出封魔剑,手里紧紧拽住一本秘籍,口里念叨着‘奸夫*妇’、‘自相残杀’,疯疯癫癫地夺门而出。”
“这又如何确定是顾厉剑杀了她?”
“想必你也已经和风初会过面了吧。圣女轻易死不了,只有在受到巅峰的封魔剑法的伤害同时释放体内能量,才会香消玉殒。当时萧霄检查过两人,皆是没有了内力重伤而死。”
“那不就是我当初对付祁英然一样吗?”
“并不一样,你并没有失去内力。”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个曾血液相融。”
“什么意思?”
“他们体内有对方的血。”
“那……!”余青离突然紧张了起来,也许顾恒之就是顾厉剑的儿子。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而她在遗书中那样写,也没有人能够反驳她。”
“她怎么能这样?”余青离甚至有些愤怒。
“万不可妄下断言,真相谁都不知道。”
“好……那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何用意?”
“我只是想让你知晓这段往事,亦可作为你未来将作出的选择的一个参考。无论你以何种方式得到本门心法,甚至炼至最高重,无论你承认与否,你与本派终是有缘,你必须作为旭宗圣女守护这一片太平安康。”
“……”余青离知道此番连司空闲都出面了,她已是骑虎难下,只能临危受命。“要我如何守护?”
司空闲不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余青离面前,摊开她的手掌,将一枚羊脂玉佩交到她手中。“这是本派信物,上面标明了你的身份,你之后的行事会更方便些。”
余青离攥紧手中润滑的玉石,“我会收好的。”
“嗯,好孩子,你要做的事风初都会告诉你的,回去吧。”
“宗主,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说吧。”
“司空修和碧幽宫宫主有什么恩怨?”
“哈哈哈,这个倒也说来话长。我便长话短说了,每一位旭宗传人,都必须倾尽性命守护圣女的后代,因为圣女为旭宗牺牲太大。但作为宗主之后便由下一任传人守护。若是护卫不周,他将终身留在旭宗。”
“可他们也不至于那样啊?司空修大不了跑回旭宗来接替你,就不用整日受他控制了啊。”
“哈,其他的因素则要看他们自己了。”
余青离一路纳闷着回到之前的住处。问了之前端来早膳的大妈,说风初根本没有回过旭宗。余青离转念一想,也是,她还要假扮风细细留在那个男子身边查探。那她要如何与她取得联系呢?
正当余青离垂首冥想之时,一个一身劲装的蓝衣少年进了院内。
蓝装少年甫一进门,便看见窗边倚着一抹柔和淡雅的身影,那么轻描淡写地存在于那一隅的天地,一点都不用力,一点都不深刻,仿佛随时便会烟消云散去。
少年不由重重摇了摇头,为脑海出现这种想法而诧异,轻咳两声往里走去。
余青离听见突兀的咳嗽声,冥思被打断,眉心一皱,缓缓转过身去,淡声道:“何事?”
蓝衣少年毫不客气地将余青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待发现她茫然无神的眼睛时只是略微一愣,但很快被厌恶感吞噬,斜睨着她,开口道:“你就是风姑姑口中的圣女?”语气里满是不屑,丝毫不作掩饰。
余青离听得此言,轻笑一声,眼前仿佛浮现一张写满情绪的脸,分明是一个娇俏的豆蔻少女,不由心情一疏。这样赤裸裸的讨厌比遮遮掩掩的喜欢真是让人舒畅多了,略略将身子向前一倾,突然伸手准确地掐了一把那张水嫩嫩的脸,笑眯眯道:“那你又是谁?”
“你……”蓝装少年涨红了脸,怒地将这只“咸猪手”拍掉,“你放尊重些!我可是风姑姑最疼爱的徒弟风小罗,你可记清楚了?”
“风小罗。”余青离微微一笑,难得这般轻松,“那你来此不会只是为了被我调戏一番的吧?”
“哼,如此这般轻浮,哪及得上风姑姑万分之一?更何况圣女?”蓝装少年,也就是风小罗不情愿地撇撇嘴,真不知道风姑姑怎么想的?
余青离对于她的埋怨并不放在心上,依旧故我,笑吟吟地倚在门框上。
风小罗看着她一副淡然的表情,十分不舒服,狠狠剜了她一眼,“风姑姑让我带你去完成你该完成的事情,所以你都得听我的!”她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便夺门而去。待到院子门口,才发现那轻浮女子还未跟上,回头不耐地喊道:“你走不走啊?”
余青离恍然过来,终究要面对的,低眉无声地叹了口气,而那轻巧的身影早已跨出院门,她扯扯脸皮,拖着疲惫的身子追将上去。
很多时候,世间事真的无法预测,再如何的肯定和坚决,在时光流转间便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变样分裂,成为完全不同的两面,陌生得如此森然可怕。没有人力能够阻止,没有世事可以不变迁,看开了些,难道就可以更容易地接受了吗?
明白是一回事,经历又是一回事。理性终有不及,感性泛滥难平。生命走一步少一步,人生走一步丰满一步,终究是有得有失,公公平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