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幻界门之时,流潇,渃燃,湘沂濛已经到了,三个人并排站在幻界门前。湘沂濛满看了我一眼,满脸不屑玩弄着手中墨绿剑。流潇和我一样两手空空,她看见我脸上依旧浮现出那种亲切的笑容。渃燃面色冷淡怀中抱着一柄黑剑,我从他身前走过时,他看着我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那一霎那,我脑海里闪过海洢进幻界时的神态。我侧过脸看他时,他却已转过身面对着幻界门。而他身侧的流潇还对着我保持那样的笑容。
这次的国主选拔比上次冷清了很多,来送行的只有娘,水婆,几位长老和各自的锦鳞。娘向我招招手我示意我到她身边去。
“澨儿,记住娘的话,要学会孤独,在幻界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也不要相信任何人的面容。你眼睛看到的亲人也许就是要杀你的人,相反,你看到的恶人也许正是你的亲人朋友的精魂。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伤害任何人,在那里你就是孤独的一个人。”娘说着眼眶红了,泪水不停地翻涌。
“澨儿记住了!”
水婆向我点点头走到幻界门前将手中的竹杖扔向天空,念动咒语,石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徐徐打开。我跪在娘面前说:“娘,澨儿拜别了。”我话音一落,狂风大起,只一会,黄沙漫天。我直起身,娘,洛浪的身影已消失不见。站在我身后的流潇,渃燃,湘沂濛也不知去向。我站起来,伫立在原地,过了许久,风沙渐渐停止。湛蓝的天空变成了绯红色,一轮火日向地面吞吐着热气,我脚下的青石板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砂石,举目远望,目所能及之处是茫茫的沙地和连绵起伏的沙丘。我曾经听海洢说过,幻界里有一个无边无际的沙漠。应该就是这里吧?
热浪滚滚扑来,我找了个沙丘背阳的地方坐下来,眯着眼睛看着昏黄的沙漠。海洢来这的时候一定也坐在沙丘下这样看着沙漠,因为它像渃水一样辽阔,只是它没有渃水的柔情。忽听见马的嘶鸣声,这里有马?我循着声音望去,沙丘左侧黑压压一片人影像黑色的潮水缓缓涌过来,飞扬起来的沙尘中,整齐的步伐声越来越清晰,是火族的军队。沙丘后也传来嘶哑而苍茫的呼喊声,我爬过沙丘,沙丘下茫茫一片穿着白色战甲的士兵正冲向火族的军队,这种装束应该是渃水的军队。幻界里怎么会有火族和渃水的军队?
两军交战时,无数的流火从赤色的天空散落下来。火球落在我的脚边,我本以为是幻影可是炙热的感觉却无比真切。渃水的士兵触及火球的一瞬,甚至还没来的及呻吟就散化成碎片淹没在妖冶的火焰中。火越烧越旺,大部分渃水的士兵已被火光重重包围。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战袍的男人握着渃水的军旗骑着马从我所在的沙丘下飞驰而过冲向烈火,他飞身而起挥开军旗,翻涌的波涛从沙地里掀起吞噬火焰,熊熊大火随着蔓延开来的水流渐渐熄灭。那个男人轻盈地落在马身上拉过缰绳,他的脸正朝向我,我不由呆住。是海洢!
“海洢,海洢。”我激动地站起身冲着他喊。
他听到声音抬眼看向我,惊喜万分地喊我:“澨。”
我滑下沙丘向他跑过去,他却突然沉下脸把手中的白剑掷向我。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上当了吗?这个真真切切的海洢难道也是幻影?白剑直飞过来,到我脸侧时弹开从我身后飞过来的火球。海洢飞身过来接住剑落到我面前,他闪着星辉的眼睛泛出泪光,嘴角却扬起笑容。
“澨,我以为你会认不出我……”他紧紧抱住我,他的眼泪落到我的脖子里,好烫,我的心不禁抖了一下。
“海洢,你怎么会在这?”
他缓缓放开我,用手抚着我的脸,擦掉我脸上的泪,说:“澨,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我被.......”
一颗硕大的火球忽地从天空中直直冲过来,我下意识推开他,火球撞到我的右肩,剧烈的疼痛忽地爆开席卷全身。海洢冲过来抱住我,泪水从他眼里不断涌出。我强忍着痛伸出手想要抚他的脸,他的面容却变得很遥远,无比的遥远像是隔着苍茫的夜空,即使我用尽力气也触碰不到丝毫。天空中似乎下起了雪,洁白的雪花散碎成细末,茫茫的雾气里海洢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竟有点像渃燃的面容,他的白色的战袍也变成了黑色,我的眼前也变成了漫无边际的黑。我隐约听见有人不停在喊:“澨,澨。”像是海洢的声音又像是渃燃的声音而那些喊声在我消散的意识里一点一点远去,远去……
我睁开眼,漫天的飞雪在灰色的空中飘扬。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一大片,一大片冰凉的雪花落在我脸上。这是……泠雪山?我坐起来,一望无际的白铺天盖地。这是泠雪山,我终于到泠雪山了,我终于可以来泠雪山找海洢了。
“海洢,海洢。”我冲着茫茫的白喊着,一遍又一遍的回音在风的咆哮中消散。
这么大的泠雪山我从何找起?海洢你在哪里?我强撑着站起来也在同一刻摔了下去,我刚才不是和海洢在一起的吗?他抱着我,他炙热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身上,我还被火球击中……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的右肩,竟没有一点血迹,也没有一点疼痛。难道刚才我在做梦吗?我在哪里做的梦?我怎么会到泠雪山……一连串的疑惑重重压在我身上。那个身影又在茫茫的白中忽隐忽现。我爬起来跑过去,真的是那个雪人。它一点也没变,只不过它脸上像泪痕的冰锥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像泪痕。泠雪山这么大的风雪没日没夜的下,这个雪人竟然没被覆盖。高远处又传来凄楚哀婉的歌声:“……清水肆流寄人泪……明月空悬照长思…….清水清,映得明月流云随波去……”我不由循着歌声而去,不知道是哪只脚踩空,脚下突然成了空空的悬崖,我直直坠下,落地的一瞬我醒了过来。
昏黄的烛光在风中摇曳不停,渃燃正拿着纱巾擦我额头上的汗珠,见我冷不丁地睁开眼,他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你醒了。”他的面色恢复淡然。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肩上的剧痛让我乖乖地躺回去。
“海洢在哪?”我抓住他的手臂问。
他眉头微皱问:“谁是海洢?”
“幻界里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
“幻界里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他淡淡地说:“没想到我们会在幻界相遇,谢谢你救我。”
谢我救他?我什么时候救过他?我动了一下胳膊,痛得我闭上眼,我忍着痛说:“你谢错人了,我没救你。麻烦你帮我找海洢,他穿一身白色的战袍,个子……”我瞄了我他一眼说:“个子和你差不多高......”他冷声说:“在幻界里我只遇到你一个人,再没有看到第二个人,你要我从何处找?”他站起来目光淡然地看着我,他黑色的长袍随着风在昏黄的烛光里微微摆动,我忽地回想起我昏迷前看见的黑色身影。我叹口气问:“如此说来,那个骑在马上的人也是你?”
“骑马?”他一脸茫然地说:“没有,幻界里的雪很大,怎么能骑马?”
“下雪?”
他微微点头说:“虽然下着雪,天上却落下无数流火,你的伤就是推开我的时候被火烫伤的。”我推开的人是……他?我推开的分明是海洢……我不禁笑了,我竟傻到相信自己的眼睛,海洢怎么可能在幻界?渃燃见我傻笑,微愣了愣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听见他说:“伤口该上药了。”他端着药和药纱走到床前,看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把药放在一边扶我坐起来,他坐在我身侧我正好倚着他。他随手解开我衣服上的丝带。我不禁一愣:“你干什么?”
他冷声说:“替你换药。你想你的伤口溃烂?”
“我自己来,你出去。”我挣扎着坐稳。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出去。”
我提高嗓音,声音太大震到伤口,我似乎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晕晕乎乎向后仰。他连忙接住我,我皱起眉冷汗从我的眉梢滚落。他目光冷冷地看着我,我咬着牙推开他。推开他的一瞬,我的手脚身体都僵住,他给我施了定身术。他坐回我身边,伸手解开剩下的丝带,坐到我身后,拉开我右肩上的衣服。他轻轻揭开伤口上的药,然后把新药均匀地涂在伤口上。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能感受到他手上时不时的颤抖。他把伤口包扎好,拉上我肩上的衣服,坐到我身前重新系上衣服上的丝带之后才解开我身上的定身咒。他抬起脸蓦然看到我脸上的泪痕变得手足无措,慌忙站起来要走。我抓住他的手臂,他看着我,满眼怜惜地坐下来。我喘了一口气用力挥起手一巴掌打到他脸上,然后伤口上的疼痛奔涌而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