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月光把淡蓝的夜空染得透亮,我躺在洛浪平宽的脊背上,折射着银辉的渃水从我的脸侧缓缓退开移过。我不由想起大米和小米,我回到了我的渔村,他们的渔村却因为我的无心介入而惨遭杀戮。大米,小米,你们怨姐姐吗?恨姐姐吗?洛浪用尾巴拨了拨水,轻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自你从淬池出来,脸色一直不太好。”
我默了一会说:“我在幻界无意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纷争,没有种族的差异,每个人都很平凡,每个人也都很幸福。我借宿的那家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还曾经对他们说过你,我还说过要带他们来渃水。然而,眨眼之间,那里所有的人都被杀了。而这一切却是……”我叹了一声说:“洛浪,如果湘沂濛的死和我娘有关,我该怎么办?”
洛浪没有说话,把头埋进水里。这样的问题应该没有人会给我一个答案,因为我心中没有答案,什么样的回答都是无用的。流云遮住了月亮,天空变得灰暗。我闭上眼,柔柔的夜风从水面拂过,我很想睡去,也许等我醒来我就可以逃脱这个梦魇,一切都会安好。突然,一声惨叫声划破夜空,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我所有的渴望。
惨叫声是从天泠阁的方向传过来的,我和洛浪赶到天泠阁,阁里一片漆黑,侍卫和侍女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不好,流潇。”
我赶忙跑向流潇的房间,洛浪紧跟着跑过来。房门从里面反锁了,敲门也无人应门。附近巡逻的卫兵闻声急急赶来,几个人合力撞开门,浓重的血腥味从黑漆漆的房间里冲出来。
“流潇姐姐,流潇姐姐。”我向屋里喊,却没有人回应我。洛浪点燃水晶灯,流潇的床边趴着一个男人,流潇蜷缩在床下,衣衫零乱不堪。她双手抱着自己,浑身不住颤抖。
“流潇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流潇缓缓抬起脸看着我,泪水不住流下来。我走到床边,她扑过来抱着我说:“他…….他要非礼我。”
“谁?”
洛浪走去翻过那个男人,他的脸唰地变得惨白。是……渤济。他身上的血已凝集,他的身形也渐渐变成锦鳞的模样僵住。锦鳞的人形是靠自身的法术维持的,除了入水幻化回锦鳞,一般只有死了或丧失法术才会退回锦鳞的模样。洛浪赶忙探了探他的鼻息,僵硬地摇摇头。流潇咬着唇垂下头说:“他强行要非礼我,我才用力推开他的,没想到他撞倒床边……”
溟泗带着数百个锦鳞族人跪在圣殿外,他们是来为渤济讨还清白。自从锦鳞族跟了渃水从未出过这样的事。虽然锦鳞与主人互为异性,但先祖的诅咒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根深蒂固,渤济再糊涂也不会妄自觊觎流潇。渤济死了,流潇一口咬定是渤济,死无对证。让我如何还他清白?大臣们个个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这事关系的渃水和锦鳞族数百年的情谊和日后渃水的安定,谁敢多说一句?
黑色的闪电在灰黑的天空中肆虐,暴雨在咆哮的雷鸣声中滚滚而来。殿外的锦鳞一动不动跪着,我走到殿门前洛浪拦住我,说:“让我去,我是锦鳞族主。”他迎着雨走到溟泗面前,溟泗冷着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洛浪向着她躬下身说:“主上不会冤枉锦鳞族任何人,你们何苦这样跪着?”
“渤济是我的夫君,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来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们锦鳞族人何时受到这般冤枉和羞辱,锦鳞族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做这种事,请主上和族主为我锦鳞族洗刷冤屈还渤济清白。”她高声说完头重重磕在地上,她额下哗哗流过的雨水变成了鲜红色,跪在她身后的锦鳞也齐刷刷磕下去。洛浪厉声说:“主上会为我们洗刷冤屈,你们快起来回去。”
“主上不给我们一个承诺,我们绝不会起来。”她扬着脸,额上的血液弄花她苍白的面容。
“你们这样逼迫有什么用,清者自清。我是族主一切由我负责。”
跪着的锦鳞仍旧纹丝不动,洛浪向后退开一步,缓缓跪倒在他们面前。雨越下越大,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退开的意思。我走出殿门,天泠阁的侍卫首领急急赶来跪在我身前道:“主上,流潇姑娘自杀了。”
“自杀?”雷声轰鸣,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数十个锦鳞族人堵到天泠阁,要和流潇对质。流潇也是苦主怎受得了这般为难,竟然割腕自杀了。我赶到天泠阁的时候流潇散化成的碎片从天泠阁的厅门飞出来,飞向满天的雨中,飞向凝滞的云朵,飞向灰黑的天空,渐渐湮灭。我愣在雨中看着高高的苍穹,雨是逝去的人落下的眼泪,在那些苦涩的泪水中恍惚浮现出流潇莲花盛放般的笑容。第一次和她相见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对我笑,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笑容,很亲切,很温馨。她对于我就是姐姐,一直帮着我,护着我。为什么这次竟如此绝情?她这样一走,带着她的委屈,带着渤济不明不白的罪名,把我陷入窘境……
渃燃撑着伞走到我身边,遮掉打在我脸上的雨。我侧过脸看着他,他拉起我的手把留有他体温的伞柄塞到我手里,缓缓说:“海洢在你身边,我也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扛。”他说完松开我的手擦着我的肩走开,我定定站着看着他,弥散开来的氤氲中,他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模糊不清。
流潇的死讯一出,烨火的使臣便赶来讨要说法。渃燃一个人去了烨火,以渃水使臣的身份觐见烨国主。自己的姐姐被杀他却给仇家求情,烨国主当着满朝大臣长老的面责骂起渃燃,渃燃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拘禁起来。烨国主放出话来,不交出凶手,不仅要扣住渃燃,还要讨伐渃水。烨火一直对渃水虎视眈眈,流潇的死给他们出师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公然出兵直逼泠雪山以北两国的交界线。锦鳞族人还跪在殿门前不肯离开,一旦打起来渃水的嫡族人连赶往战场的坐骥都没有。当务之急是查出事情的真相,不论是烨火还是锦鳞族我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渤济是娘的锦鳞要查必然要从娘那里开始,这段时间我一直避开娘。几次走到淬池的大门又退了出来,没有娘的命令渤济怎么可能会私自去天泠阁?湘沂濛和流潇的死多多少少都和娘有关,我去了我该如何开口问娘,娘若是承认了,我又该如何处理?我站在圣宫的望月台上,混着水汽的风从圣宫下的水面冲上来,把我的头发和长裙卷扬起来,灰黑的云朵似乎就从我身边穿过,缭绕,远去。这里是整个渃水最高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力付出一生的心血甚至丢了性命。可它偏偏横空落到我手里,把我推向风口浪尖后让我茫然不知所措。
“你还在怨你娘?”水婆拄着竹杖向我走来,她身后跟着那个蒙面黑衣人。
“怨有什么用?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黑衣人跪下什说:“主上,臣下今天是来向主上澄清一件事。当日臣下受国母之命前去幻界,臣下总共率领了五十名杀手,并没有人私自行动,更不可能去屠杀民界的村民。”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突然挥起手掌击向自己的心窝,我舞动手指凝住他的手。他愣了愣说:“主上既然不相信臣下,又何必留下臣下的命”
“湘沂濛的死和我娘有没有关系?”
他迟疑地看了看水婆,水婆说:“你告诉她吧!不然她的心结是解不开的。”他低下头说:“湘沂濛知道了国母私自派杀手进幻界的事和您不一般的纵水法术,以此来逼国母要你退位。那日宴会结束后,湘沂濛便来逼迫国母。国母无奈派臣下截住湘沂濛,国母的意思是要封住他的脉息把他送回湘水。没想到国母在施法时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那个人法术极高,国母和他只过了三招便受了极重的内伤。我们原以为他是救湘沂濛的,没想到他却把湘沂濛杀了。”
我看向水婆,她笑着说:“是真的,你娘并不是有病,而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她身上的伤和湘沂濛身上的伤是同一人所致。”
“如此说来,娘是清白的。”
“是啊,快去看看你娘吧,她巴巴盼你多少天了。”
“嗯”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向水婆微躬了躬身,快步走下望月台。走了几步我不由停下脚步,回过身问:“渤济的事你们知道多少?和我娘又有多少关系?”
“澨,澨......”洛浪急急从梯口跑上来。
“什么事?急成这样?”
“快去刑场……国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