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方向南一早起床。
“周末怎么不多睡会呢?”继母正在准备早饭。
“我今天加班,早饭我就不吃了。”说完,匆忙出门,唯恐被家里人叫住。
去往医院的公车上,方向南的心里一直踹着两只兔子。
一只说:“肯定是怀上了,看你方向南该怎么办。”
另一只说:“也许没怀上,说不定是新工作累的。”
第一只又说:“方向南这样一个从早混到晚的普通白领能累成这样吗?犯恶心,全身疲累,这可是明显的怀孕初期症状。”
另一只又来辨解:“可能是身体其他地方的毛病啊,不一定是怀孕,他们的保护措施一直做得很好。”
第一只又说:“世上有多少女人意外怀孕,意外,你懂不?”
一直辨解的兔子低头无语了。这时,省妇幼也到了。
挂号处漂亮的圆脸护士问她挂哪个科。
她低声说:“妇产科。”脸一阵烫,直烫到她心里,她深吸一口气。
这是方向南第一次去妇产科。在方向南的印象中,去妇产科的女人都是脆弱的,可怜的。她们要不是患上某种难以言说的疾病;要不,是为了某次意外要做一场手术;再要不,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生命,不顾全身的沉重与疲累,等待检查。
就因为脆弱与可怜,所以进妇产科的女人身边,必有一个男人,不管皮相如何,在那一刻,在妇产科里,这个男人一定是温柔的,关切的,小心翼翼,关怀备至的。他一定会频频看向身边的女人,也许在平时他并没有闲情雅致去看她。他一定也会用他宽大的手掌包裹她冰凉的小手,也许在平时他的手连触碰她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方向南等待检查的过程是漫长的,心酸的,因为心里冒出的这些关于妇产科的想法。更因为,她也同样脆弱时,却是孤身一人。左手温暖右手。
对面坐着的女人用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一旁的男人看着那个女人,专注的,像在欣赏一幅画。女人的幸福溢在脸上,满满的。
“方向南,进来。”护士叫她。
她回过神来,可是足下似有千金重。步向B超室的几步路,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B超单放在她手上,上面写着:早孕,6周。
似晴天霹雳,虽然结果尚在意料之中。
她心里一直期骥的,是另一种结果。
如果真的有,那么,这么末日可不可以就是现在?方向南似掉进绝望的深渊。
联系谭哲,是一种痛苦。在妇产科手术室,将爱情的结晶从身体里抽离,是另一种痛苦。在医院门口,呼日的恋人不说一句再见,匆忙分道扬飙,从此,三年加一个意外的生命,便如大雁飞过,了无痕迹,这是最后的痛苦。方向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汽车喇叭声突然响起,强烈的刺激着她的耳膜。不觉,她已走到马路边上。
灿烂,温暖的笑脸,是孙大海。
“向南,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孙大海看见她刚从医院出来。
方向南摇摇头,“不是,一个朋友病了,来看望一下。”
“哦?”孙大海看着她苍白的脸,干涩的唇。“我看你自己倒像个病人了。”
“我没事,里面太闷了,喘口新鲜空气就好。”
“真没事?那我请你吃饭吧?吃完我们去唱歌。听我姐说,你嗓子不错。”
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当你思绪陷入低潮时,有人却妄想将你拉入热情饱胀的高潮。孙大海,堂堂大律师,是真不识眼色,还是另有所谋?
无论如何盛情相邀,方向南只是摇头。她需要休息,好好的睡一觉,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办。
再难,再痛苦,她终究要面对。早一点面对,早一点脱离痛苦的深渊。
孙大海却不肯放过她,最后,他说:“你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方向南想推辞,不料,孙大海接着说:“正好我也回去看看我爸。”
方向南坐上了副驾驶。BMW在马路上平稳前行,但方向南的心却忐忑难安。一方面是为证实怀孕的事,另一方面,是为孙大海突然的热情。
孙大海,孙二叔给儿子取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全中国不知道有多少人叫大海,但孙大海这片海,却有着鹤立鸡群的气魄。纵使把他丢入滚滚人流中,你也能一眼认出他来。一身笔挺的西装,冷俊的脸,微锁的眉,令方向南这样的大众美女望尘莫及。
平时偶尔在城中村的巷子里碰到,孙大海总似她如无物般,高仰着头走过,留下淡淡的薄荷味。可最近是怎么了?第一次在写字楼遇到他,她本来想直接走过,他却叫住了她,并对她的状况报以关切。第二次在医院门口,他更是像双面胶似的粘着她。方向南想不明白。
孙大海突然将车加速,急速的颠簸加上汽油浓重的味道,令方向南内里翻滚,终于,她还来不及喊“停车”,就已经吐在了孙大海的爱车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孙大海的心不疼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绅士的说:“没关系,回头我去洗车行处理一下就行了。”
将胃里仅有的一些酸水吐干后,方向南只觉身子似乎抽离了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使不上一点劲。刚一开车门,准备下车,人却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孙大海栏腰将她抱起,她大叫:“不用。”已经来不及了,孙大海轻松的将她抱进了方家大门,抱上了三楼。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清晰的潆饶在鼻端,却又恍如梦中。从一楼的副食店老板娘,到三楼的继母王玉花,四楼的孙小梅,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啊,向南,和孙大海谈恋爱了也不跟我们说,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啊。”
孙大海将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和王玉花打过招呼就要走。王玉花递上一杯刚泡好的茶:“刚来怎么就要走啊,坐会吧,你姐姐也在屋呢。”
方向南紧张的看着孙大海,不安涌上心头,她担心孙大海留的时间太久,不小心会将自己今天去医院的事说出来,到时候又得费心思圆谎。
孙大海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这时,小梅已经到了三楼。
“姐,你还好吧?小桃怎么样?姐夫呢?”尽管孙大海对外人冷冰冰的,对自己人,却热情得够可以。
“我们都好,小桃睡了。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要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啊,我又不是小孩子,离家又不远,又开着车,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是是是,以后要常回来,别总忙工作,是时候谈恋爱准备结婚了。”小梅边说边看向方向南。
方向南忙摆手,想说“嫂子,你误会了”,又怕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自己会露馅。搬块石头砸自己的脚,那种疼到骨子里的感觉,她才不要。所以最后她沉默了。
方家要留孙大海吃晚饭,孙大海推说想爸爸,走了。
车子发动后,他拨通了唐奕林的电话。
“奕林,你的机会来了。看来稍微跟踪一下还是有线索的。你得给我洗车啊。”
“还有,堂堂大律师亲自出马帮你取证,你该怎么表示呢?”
“不急着回答,想好了你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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