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快到了。
就快见到了。
我日思夜想的,
心上人。
……
一个流言正在刘府中传播。
“刘义在大病前曾接见过一名极美的女子。”
这个流言就像是睡梦中呢喃的梦语一般,毫无根据更没有来源。但还是极快地扩散了开来。甚至还传到了刘府之外。
只是那流言已带有明显的猥亵味道。
“刘义是因为一把年纪还与年轻美女强行行房才马上风病倒的。”
荒诞无稽,却又恰恰是下里巴人最爱的饭后谈资。
大家谈论着,不怀好意地嗤笑着,但没有一个会真的相信这个无稽之谈。
……
微凉的风中掺着些许香茗的氤氲雾气。
王二狗低头跪坐,久久不语。
“谷冉不是个乖孩子。”女人上身前倾,从一旁取来一只小勺从几个紫砂小碗中掏着王二狗不认识的碎叶平均撒在茶壶中。
女人左手把垂下的两绺青丝收回耳际,“我知道她肯定会推辞。可你居然独自一人来了,有些意外。”
“三夫人日理万机,特意抽空招待又怎敢拒绝。”王二狗双目低垂,尽量避免与眼前的女人对视。
仇榭轻笑一声,“日理万机说着好听,但此中劳苦也就不为人所道了。”
“喝吧。”仇榭轻按茶盖,茶嘴随意地几抖便沏的过了茶杯三分之二。
王二狗应声答是,小心地抿了一口。
“如何?”
“……恕在下粗鄙,分辨不出。”
“引经据典咏诗赋对是品,道一句‘好喝’难道就不是品了吗?品茶而已,又哪有什么粗鄙高雅之分?不过是俗人附庸风雅牵强附会罢了。”
王二狗差点忘了,仇榭现在固然是钧城女主人的身份,但在来钧城之前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
“……过浓了。”
仇榭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整日埋头公文难免困倦,浓茶喝多了就成习惯了。”
王二狗犹豫再三还是将心底的话吐露而出,“刘义仅有刘文柏一子……”
“我问你,若你是刘……大夫人你会放心吗?”
王二狗不自觉地望向仇榭的双目,黑中带着些许暗翠,深不见底。他心底一阵寒颤勉强移开视线。
“……什么意思?”
“你既然愿意冒着与谷冉生隙的危险来见我想必是心中郁结。那我便开导开导你。”
“受宠若惊。”
“客气话就不必说了,说吧,你的答案。”
“纵使……夫人有心让位,但种种势力盘根错结。若有生变……不敢贸言。”
“直说无妨。”
“现如今刘义尚在病中,但只要一死,就再没有周旋的可能。况且夫人如今也年纪已长手下人有些想法并不奇怪。与其寄托于别人的仁慈不如……”
仇榭点头,“你说的不错。这局又岂是只有我们几人?要让我退,又有谁能顶地上来?虽说刘家盛极必衰是注定之事,可衰到何等地步便是人为了。”
当真只是如此而已?
仇榭双手捧着将茶水喝尽,“世人道我大权在握逼地过重,其实我只是自保罢了。我逼得再紧也有那些老人给他说话撑腰。但我弱势了,又有谁会替我说话?”
“钧城女主人听着倒妙,背后的骂声恐怕只多不少。”
“三夫人特意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吐苦水的吧。”
仇榭嘴角微翘,“真不错啊,我大概明白谷冉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招你进来了。”
“府中那个传言你听过吧。”
王二狗皱眉,“不过是下人胡编乱造的谣言罢了。刘府门客护卫众多,又怎么可能有外人进出而几无人见过——”
“我见过。”
“啊”王二狗惊讶的口收住。
“当时我只是在西苑闲逛,略一瞥见也没注意。几日后刘义病了才有些印象。”
那个女人真的和刘义的病有关系?!
仇榭自顾自地摆弄茶具,“西苑向来是刘义自管的。再加上医师也说是旧疾加重我才没有追查。如今想起,虽没有直接关系,但刘义与那‘女人’想必发生了什么……”
仇榭的表情依旧淡然,又把自己身前的茶杯倒满。
王二狗疑惑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想我去找那个女人?”。
这有意义吗?
“找不找刘义的病都不会好过来。但你不好奇吗?”
仇榭这个反问问的恰到好处。
王二狗确实好奇,好奇极了。
以刘义的本事要说没预料到自己大限将至绝对是骗人的。而这个“女人”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恰在病前几日出现。而且一路来没有被任何护卫门客阻拦……
刘义不想让那个“女人”暴露,极有可能是交代了什么。什么不想让几位夫人……尤其是三夫人发现的东西。
不过仇榭为什么要告诉我?
王二狗看着三夫人娴静的样子不知为何一股焦躁由心底冒出。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恕在下告辞。”王二狗起身行礼。
仇榭点头也不客气便让他去了,然后又是添茶。
只是这次她盖上了王二狗的杯子又拿了个新茶杯。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傻小子?还不错嘛。”
宓娘不知何时到的,静静端坐在仇榭对面。
“性情再坚韧也只是凡人罢了。”宓娘喝了口茶眉头紧锁,不知是不喜欢这茶的浓郁还是对仇榭的评价不满。
“凡人当然不受你们待见,可这世界终究还是我们这些凡人的世界。少了你们,这世界毫无影响。少了我们凡人,就什么都没啦。”
宓娘讥讽地笑笑,似是感觉那句“我们凡人”有点可笑。
“我有一事相托。”
“怎么,想男人啦?”仇榭开玩笑道。
宓娘也不恼只接着道,“照顾我徒弟一段时间。”
仇榭收拾茶匙的动作微滞,柳眉一挑,“你的徒弟……我可管教不来啊。”
宓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副认真的神情不容拒绝。
“好吧,算我上辈子欠你的。若只是添副碗筷我刘府还担待地起。”
“多谢。”
仇榭难得现出惊讶表情。
宓娘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身影一闪便不知到何处去了。
连她都学会道谢了吗……
仇榭轻笑一声。
……
“回来了?如何?”
“……你自己不去又要我去,真麻烦。”王二狗看着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的谷冉着实有些头疼。
谷冉收起装模作样的扇子抱拳赔笑道,“哎呀,没办法嘛。我真的是应付不来那个女人。”
王二狗思索片刻后把讨论刘府人事的部分去了只交代那“美女”的事。
谷冉听了也是沉默不语。毕竟这事太过蹊跷,才来没几天刘义便恰好大病而且一直病到现在。
阴谋。这二字几乎第一刻在他们脑中出现。
是与刘义有仇的故人?还是什么利益纠纷……又或者说只是仇夫人随口说来耍我们玩的?
就在二人思量仇夫人此中心思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思路。
“仇夫人没有骗你们,我也看见了。”
二人一同回头,柳夫人款款而行,双目半阖似是在想什么。
“那日我和她一同散步。”二人释然柳夫人却是攒眉,“那孩子确非凡色,只是有些不对劲……”
“罢了”柳夫人摇摇头不再细想,“仇夫人可能也只是随口一说,这等没头没尾的事想了也没用。丫头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想好了吗?”
谷冉打了个哈哈,眼神不自主地望向王二狗。
柳夫人叹了口气,正声道:“我明白此事干系重大,你不愿出面也能谅解只是……我们仅有这一次机会。”
就在此时柳夫人话锋突转。
“阁下可担得起这重任?”
王二狗挑眉,他可没料到柳夫人居然愿意把“重任”交给自己这个才见了没几面的生人。
是手下实在无可用之人,还是……有意为之?
不过谁叫我寄人篱下呢。
“夫人尽管说来,在下尽力而为便是。”
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那这件事便交付于你了。还请务必不辱使命。”
王二狗心中一沉,看来这多半是一次考验了,一旦失败再想抬头就不容易了。
柳夫人从怀中取出一本年久泛黄的老书。
是武功秘籍还是暗中交易的账本?一想到这背后的危险纵使是久经杀伐的王二狗也不寒而栗重重咽下口水。
“请一定亲手交给醉香楼的陈妈妈本人。”柳夫人认真的神情使王二狗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王二狗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本老书。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春江花月夜曲调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