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蝶姑娘确实是被拐卖至此,而她也确实是我妹妹。”
众人皆陷入了沉默。
这算什么意思?陈妈妈不屑地偏头。
然后呢?王二狗双目不自觉地望向楼顶“花魁的闺房”。
其余众人不敢擅动,只是望着胡冶亭。
“依大炎律条,受贼人拐卖者,在查明身份验明履历后应当无条件回返初始户籍。”
这里可不是你的大炎官府。陈妈妈的表情似乎是这么说的。
确实,胡冶亭说的没错。假如这个案子递交至官府,再由“清官”断案,根据现有律条得出这个结果也不奇怪,也很合情合理。
但另一方面对于陈妈妈则很不“公平”。
做这些勾当的有几个是门户干净的?你说带走就带走了,那还有规矩可言吗?她们这些做买卖的可不管你是谁家被拐的被卖的,进了这院子的门就别想轻轻松松出去。
事实上这类案件往往牵涉利益范围极广,又涉及地下势力,无论你是否清廉作为一个“官”都应该多加思量。
思量的不是如何审判,而是以什么理由拒绝接受投案。
为官之道亦是为人之道,法理人情现实利益掺杂的东西越多越杂就越容易出“错”。还不如干脆不接。
于是这类涉及地下势力盘根错节的自然就交给相应的民间裁断者进行协商调解,即所谓法外之法。
刘义当年做的便是这种事吗?
虽说有天下无双的名号和实力作为依靠,但没有相应的手段和能力也绝不可能借此白手起家。
“你既然说迷蝶姑娘是你妹妹,那证据何在。”
胡冶亭一点头,“那日我潜入闺房虽未见人但却看见了一支桃木发簪。那发簪正是我在其十岁那年送的……”
“呵,谁知道你是不是看见个旧东西就信口雌黄,人的面还未见过就认亲?就算年纪对的上,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诌的。”
胡冶亭听了此言不知为何竟一点头,“陈妈妈……言之有理。”
“……你的意思是?”
“我确实没真正见过花魁,更不必说交谈了。”
陈妈妈虽不明白他打的什么算盘但还是接着说道:“你小子现在说老实话了?”
“那我和她就不可能有事先串话的可能,她也绝不可能知道‘哥哥’前来寻她了。”
“只要阁下亲自与吾妹一谈便知分晓。”
陈妈妈此前一直藏着花魁,更不可能将此事告知于她。而这恰恰成了二人不可能事先串通统一口径的证据。
陈妈妈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胡冶亭竟然挖了个坑等她跳下去!她本想在不惊动花魁的情况下了结这个麻烦谁知胡冶亭一直瞄着这个破绽。
众目睽睽之下陈妈妈也不可能再拿“花魁不见外人”做挡箭牌只好带王二狗上楼见那花魁。
不过……也算是在预料中。
虽说那丫头也不怎么听话……但哪怕事实真的如那胡冶亭所说的一样。
她掌握不了说话的人,难道还控制不了听话的人吗?
忽的,陈妈妈停住了。
王二狗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果然到达这个位置就再看不到下方大厅了。下面的人当然也看不到他们。
“先生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的吗?”
王二狗心头一动,“这是夫人托我带的东西。”他将怀中的老书取出交付给陈妈妈。
陈妈妈接过书瞥了一眼,紧绷的神情舒展了不少,叹气道,“我就知道。夫人没放弃我们。”
“我们会继续遵守约定。你也应该明白我们为了造这个花魁的牌子花了多少银子,可以说醉香楼未来五年就指望这个小妮子了。但……假如二夫人靠不住,就别怪咱家做那墙头草啦。”
“弱女子总是要寻靠山的。”
原来二夫人说的“重任”就是这个吗?
可是,把这么重要的事交付给他……是不是有些太信任他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气魄恐怕不比仇榭弱多少。
“我有一问。”
陈妈妈瞟了他一眼点头,“说吧。”
“这些姑娘都是怎么来的?”
陈妈妈摆过头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大家伙开店是为了做生意的,哪管的了那么多?”
“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这些丫头之前是多干净的雏,但到了这可就不一样了。要真演起戏来,她们可不比那些大城里的戏子差多少。先生还请多加考量,不要被那女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语毕二人继续向上走,王二狗的内心却愈发沉重。
陈妈妈说这些并非没有理由。
胡冶亭待在醉香楼数日陈妈妈恐怕早就把他的底子查的一干二净,而她只能依赖于刘家的帮助。恐怕这兄妹关系十有八九是真的。
也就是说,他面对着一个难题,一边是花街的势力归属,一边是江湖上的道义舆论。
无论偏向哪边,都不妥。
倒向陈妈妈可以稳住醉香楼的利益,而且显然陈妈妈代表着不只是自己更是整条花街的归属。可胡冶亭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一旦闹起来,刘家难免把他这个刚刚加入的门客当弃子扔出去。
那倒向胡冶亭呢?
王二狗是读懂了陈妈妈的暗示的,假如他不能保住花魁的话,那她就只好抛弃二夫人去投靠三夫人了。仇榭也许会很苦恼但以她的能量和手段愿意花些时间总是能解决的。
思及此处王二狗茅塞顿开之余又不免汗颜。难怪三夫人迟迟不派人以至于给了他们插手的空间,这烫手山芋她丢之还不及又怎么可能揽过来?
她只是在等,等这个意外慢慢发酵直到陈妈妈放弃她的老姐妹为止。
醉香楼算不得高第四层便是顶层,也只有寥寥几间房互相隔的很远。这些房间不看内里单看门框也知道这应该是醉香楼最顶级的房间了。
“这层楼可没有身家下过一万两的外人来过。哼,算是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陈妈妈一指尽头的房间,“那小妮子就在里面,手脚干净点……不然可别怪我给二夫人告状。”
陈妈妈倒也是爽快人,直接就下了楼免得胡冶亭又借题发挥。
直到这门前他才开始犹豫。
我应该这么做吗?
无关利益,只关乎于“正义”。
现在还执着于这种东西,有些幼稚吧。
就算我不做,别人也会做的。
那么便正当了吗。仅仅是因为现实所迫,这便是理所应当的吗。就是……正确的吗?
无聊的纠结。他告诉自己。
他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也背不起那么重的责任。
他只是个连真气都无法修习的倒霉蛋而已……正因此我才要抓住我所能抓住的一切力量。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鱼肉,随意地被人支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