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彻底地笼罩天空更衬得张灯结彩的华丽夺目。花街从此刻起才绽放出真正的光彩,那是摄人心魄的迷香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欢声笑语中王二狗踽踽独行。
他应该高兴的,因为他赢了。而且是徒手战胜真气武者。
可是那种胜利值得称道吗?
王二狗的右手还保留着一种古怪的触觉,好像手臂仍处在脱臼状态却毫无疼痛。
其实王二狗最开始的设想并非全错。花街漂亮耀眼之处确实显眼,但……“地下街区”仍是大部分。
几条干道交错相连,行人不知不觉中便感觉四周灯火突地安静了许多。
钧城人把“地下街区”统称为外城,除了花街直接与之相连以外,其他街区皆有明显阻隔加以分割。
这里远离一切风花雪月,更与文人的幻想毫无关系。这只是光鲜亮丽外表下拖拽的淤泥。钧城快速发展背后不可避免的黑暗和肮脏。
最廉价的劳动力,生产者们蜷曲在此处。他们仅仅是活着罢了,那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与福分。
仇榭当初就是把那些江湖势力赶到了这里,但有谁会真的在这里定居呢?所以这里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散兵游勇的聚居地。
黑与白不可能只存在一方,那么至少达成表面上的妥协。
他此行没有目标,只是在整理心中那团乱絮。
一阵冷风吹来,全身的残汗顿时冷地刺骨。王二狗只好躲入一家就近的酒家暂且避寒待汗干再走。
外城的酒馆透着一股淡淡的酸臭,王二狗很熟悉这味道。那是汗酒血乃至于呕吐排泄物混杂的味道。眼前是,懒得收拾的食物残骸,翻倒的菜汁酒液渗过木板滴落下地,邋遢的流浪汉倒桌而睡,不住抖腿而快要散架的板凳吱呀作响,惨淡的叹息伴着零零落落的算盘敲打声。
掌柜看见王二狗制工上乘的衣裳眼神一亮,“客人,有何贵干?”
“来壶酒,暖暖身子。”
掌柜本还想推销推销自家的干牛肉但一看王二狗那副寡淡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王二狗有些艰难地找到一块勉强还算干净的桌子。旁边是两个衣衫破烂的刀客。
俩刀客看见他的衣裳有些忌惮,但意识到王二狗并无他意也就放下心来继续聊天。
“你说那女人是什么来头?我猜是老头之前处的姘头。”
“姘你个头啊,刘义闯江湖时多大年纪,那时再漂亮现在也成黄脸婆了。”
刘义……?
王二神色微动也没有更多反应只是接过老板递来的杯子自酌自饮。
“那,总不会是和外面人生的女儿吧。”
王二狗被酒涩地呛了一声,这外城的酒着实是劣的过分了。难怪一壶也只卖几钱银子,纯粹就是给那些酒鬼解馋用的。
意识到二人的聊天因自己的举动而停滞,他心头一转。
这些人所得知的只会是谣言,而且多离谱都不奇怪。但也正因此他们才能提供意想不到的信息。刘义能控制的了刘家内部但绝不可能顾及整个钧城,一个“极漂亮的女人”在钧城就算不会引起轰动必然也会给人留下极深印象。
“若碍到二人谈天,在下深感抱歉。”
二刀客一对眼,其中一个身形略胖的发言了。
“阁下,是刘家的人吧……”
“我是刘义病后入的刘府。”
“哦。”二人表情豁然开朗。
刘府的门客大多对刘义抱有一定崇拜之情,若听到闲人拿他当做谈资必然不会轻饶。但……那毕竟是以前的事了。
“关于刚才那个话题我有一问。”
另一个稍瘦的人一愣,“难不成真的是私生女。”
胖刀客咳了一声把瘦刀客的头重重按下,“什么私生女,这种闲话也是你能说的。”转头又对王二狗抱了一拳,“这小子脑子不好使见谅了。”
王二狗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实际上我们也不清楚那事情的真假。不过随意一谈无妨。”
“年初时,钧城有什么陌生的美女出现么?”
胖刀客知道王二狗这是打算从出处查起,沉吟一阵,“花街年前还来了一批姑娘。但刚来的管的最严不可能跑出来。”
更不可能跑到刘府内。
而且能被二夫人亲口所言“确非凡色”那估计也是迷蝶那个级别的了,就更不可能了。
“那外城呢?那女人总不可能平白地消失出现吧”
“我想起来了,”瘦刀客一惊一乍的吓了胖刀客一跳,“年初不是来了个漂亮的兔爷闹了一阵 ……”
“兔你妹啊,男的女的你都分不清了?”
“那就没了嘛。要真从外面来个那么漂亮的女人,咱们会不知道?”
胖刀客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说到底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谣言罢。咱们信口胡说阁下也不必当真。咱哥俩先走了。”
王二狗回礼,看着两个人踏着稀疏的脚步离开酒馆。
这二人代表不了外城,却能代表外城的大多数人。
舌尖品味着点点涩味,手指在糙木上敲动。
越追寻便越觉得有种古怪的引力,想要知道刘义百般掩饰的会是什么事。
心底如虫蚁爬动瘙痒难耐。
事实上只要刘义想,通过几个忠心的门客就能处理的很好……至少不是随便找几个人就能问出来的。
线索断了。
想必当初仇榭也是想到这步才放口告诉我的吧。
对她而言与其大费周章地去追逐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还不如先把眼前事做好来的重要。
王二狗“呵”了一声,又把一杯酒饮下。酒气熏地人有了几分暖意。
该上路了。
……
彩凤阁,三楼。
“几位爷,对不住。今日有客了。”
老板娘行的礼规规矩矩,几个客人对视一眼知道“那人”在房中也就打了个哈哈,“本想带这位朋友见识下老板娘的六乐齐奏,看来是运道不行。那就只好下次啦,哈哈。”
“真是不赶巧。”老板娘赔笑道,“雀儿,引客人到二楼去。”
……
长长的直发垂至腰间。
剑眉星目,直鼻薄唇,琥珀色的瞳静若古湖深不见底令人捉摸不透。
沙先生年轻时绝对是个罕见的美男子。
“下次再来人就让我去。”
那嘲哳难闻的嗓音几乎让所有见他第一面的人都为之惊愕。
这如天神般的男子终究不是完美无缺。
老板娘按住沙先生矫健起伏的肌体,莞尔笑道,“要让你去恐怕从此就要少三个客人啦。”
沙先生的眉头略挑,低哼一声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又靠回榻上的紫檀桌案。老板娘也靠在他身上,只是轻轻揽抱其腰。
房中只剩下高高低低的呼吸声,楼下的歌舞笑语仿若是另一个世界。
许久,沙先生才又张开双目,“近日府中杂事愈多,待忙完再来。”
“不留着过夜?”
沙先生刚要起身意识到老板娘揽腰的手上用了力道也不恼只是用真气柔柔解开双手。
“时值关键,我身为刘府门客首席不可不以身作则……”沙先生双目中闪过一丝近无的歉意。
老板娘听他这话也起了性子干脆地松手,“忒多的废话,要走快走。”
沙先生双唇微张但他终究不是善言的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话只好拍打了几下衣物走出门去。
……
老板娘半倚勾栏,两绺青丝垂挂而下,纤指间一柄团扇堪堪勾在指弯。
美目含情,转眄流精。
一片灯红酒绿中沙先生的身影愈行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