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间不知道度过了多久,文弱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黑暗,更深的黑暗。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文弱心想,他四肢乏力,头更痛了。
这时候,铃声幽幽传来,铃玲,铃玲、、、、、、
“对,我倒下前听到就是铃声。”
“夜半铃声起,是黑白无常来招魂了。哈、、、、、、”
鬼哭的声音在回荡,很空旷,文弱此时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囚禁了,四面都是墙。
“你们是什么人?”
文弱的声音也在回荡,窄小的地方,他迈开脚,却听到铁镣的声音。伸手不见十指,摸到的连风都没有。
“我们不是人,是这阴间的鬼,可你连鬼的东西都抢。”
黑白无常,怪不得这里像地狱,嗅不到一丝生气。文弱过去听师傅说的鬼门,是一个诡异模糊的地方,似乎真的如此。文弱还未纵横天下,甚至连家族仇恨都未报。怎么能这样,他看不到自己的刀。
“你们要做什么?”
“鬼岛上的每一个鬼过去都曾生不如死,但我们都还在,是因为我们未被判死。你死不死应该由阴司判官决定,等在吧。”
接着又是鬼哭的声音。文弱不惧畏死,但他不甘心就此了结。黑白无常蒙上了他的双眼,文弱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黑,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带出了囚室。
“判官,人带到了,他抢走了我们的百毒玉清露。”
“揭开他的黑布。”
文弱听到的声音是从高处而来的,他抬头看见的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居高临下,带着恐怖和诡异。判官身后,屹立着一座高大的十像,像鬼。
“见了判官,还不跪下?”
两边都站着面目狰狞的人,他们眼睛突出,鼻子肿大,根本就是一群活生生的恶鬼。阴司殿?文弱发现了这几个字,殿堂内很宽阔,阳光照不进来,只有一根蜡烛在闪烁。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是鬼,才戴上面具,努力扮演吓人的角色,人之自欺,不过如此。
“堂下之人,你认罪吗?”
“戴上面具就以为自己是判官,我不怕也不服,我唯一的罪是中了你们的毒药。”
“抢了鬼门的独门解药还认为自己无罪,鬼差,把他推入万蛇谷。”
“我抢药是为了救人,而你们滥杀无辜却把自己当判官!”
文弱的话根本无人在听,他被鬼差拉着到了一处高地。这里真的是一座岛吗?到处都是山,却见不到海。文弱心想,边看边走。将死之人本该想起自己身前的事,但他想到的却是自己的仇还未抱,当初为什么要抢药,难道这是咎由自取?
高地环绕,中间凹陷。这就是万蛇谷,但文弱看不到一条蛇。在他前面,有一个人也是被绑着,他双腿发抖,脸色惨白。
“饶命啊,鬼差大哥。”
那人跪下求饶,但鬼差不吭半声把他推下去,他因害怕而惊慌恐叫,滚了下去。难道我要和这种人死在一起,文弱心想,他鄙视怕死之人。
“该死,好当不当当土匪!”
鬼差说了一声。这时候,怪异的事出现了,一群黑糊糊的东西从谷里出现,慢慢朝那人靠拢,聚集,越聚越多,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山谷传得很大。很快,他的叫声停了。文弱目瞪口呆,他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剩下一堆白骨。那就是蛇吗?黑色的物体在白骨上爬行,像臭虫,最后一无所有。
与其慢慢被折磨死,还不如运功自尽。文弱暗自运功,却发现自己内力全失。鬼差伸手把文弱推下去,文弱感觉自己在发抖,过去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回风崖上三年独历严寒酷暑,也不曾害怕。他滚到了谷底,才看清楚那是一群小蛇,在向他慢慢靠近,很多很多的蛇。
“我不怕,我狄文弱不怕!”
有谁会相信这样的话?不过是为了减轻恐惧罢了。他闭上双眼,无奈地等待死亡的到来。第一口,像针刺,第二口,全身战栗,第三口,第四口、、、、、、
这里没那么黑,文弱浸泡在温水里,面前的石雕不断从口里吐出绿色的水。他疲惫的身躯得到了片刻的舒缓。真正的地狱反倒舒服些,文弱心想,我已经被毒蛇咬死了,只剩下这连绵不断的水。
“狄文弱,你好些了吗?”
温水冒着绿色的烟雾,一个人影朝他走来。
“你是谁?”
“阴司判官!”
来者说话带着清幽的语调,相貌模糊不清。他才是真正的阴司判官?文弱相信自己真的死了,他继续无力地躺在水里。
“要不是你最后说的话,我就不会去救你。”
“最后的话,我说了什么?”
临终前说了什么,文弱想不起来。
“一年前,你在海边救了一个人,还记得吗?”
阴司判官的脸靠得更近,文弱看清了,半边绿半边红的脸,鼻子肿大,嘴巴撕裂。他就是一年以前自己在海边救的人,那时侯他已奄奄一息。
“我记得了,当时你全身湿透,只剩一口气,还是我用内功救醒你的。”
我救活了阴司?不对,文弱看了自己面前的人,忽然清醒。
“我还没死?”
“对,你没死。在你喊出自己的名字后,我救了你。要不是用鬼门轻功风行步,你可能就已经死了。”
文弱从水中站起,被阴司一掌打了下去,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全身无力。
“不要离开这水,在你被带来鬼岛时,黑白无常喂了你七日散功丸,你在海上逗留了五天,又中蛇毒,要不是先喝了龟眠水,即使神仙也救不了。”
阴司停了一下,他在等文弱问话,但文弱一字不说。
“鬼门至今历四代阴司判官,我们虽不曾在武林称雄,但论毒药,论轻功,没有任何门派能与我们相提并论。鬼岛地处偏远,与世无争,却容不下任何有伤鬼门之事。这里的鬼,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去,因而我们宁愿毁掉自己容貌,只在夜间出现。你抢了鬼门的百毒玉清露,罪有应得。但你曾救我一命,我宽恕你。解毒之后,你要马上离开鬼岛。”
“要是我不抢药,会有很多的人死去。”
文弱解释,阴司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盯到他心里发冷。
“七日散功,要是七日之期一到,就会内功尽失,但你在蛇谷里被蛇咬了,加剧了它的药性,你已经内力全失。”
“内力全失?你是说我没了武功?”
文弱听到此事,伸手抓住阴司的手,情绪激动,叫声回荡在阴泉石室里。
“没了武功可以再练,但人一旦走了魔道,就很难回头。你知道为什么我叫阴司判官吗?”
“因为你恶毒心狠,相貌丑陋!”
文弱竟忘记了自己置身于鬼门,他大声吼叫。一个把武功看得比生命重要的人,怎么能忍受。阴司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因为我铁面无私!你说自己是为了救人,但下毒的人也是你,天下间有这样救人的吗?”
“下毒的人是黑白无常。”
文弱的声音变小了,他不正脸看阴司。
“鬼门没有那么普通的毒药,是你为了笼络人心而下毒,我早就查清楚了。为此,还死了一个人。”
文弱不愿意承认,但他再找不到借口。那毒药是小时侯娘教她配的,只要有老鼠的地方就能配。原以为三天内不会有人死,可还是死了一个人,那毒药只会让人乏力虚弱。鬼门那么容易就查清了,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微不足道。
文弱疗伤的地方是鬼门历代阴司练功疗伤的圣地,过去除了阴司外,还不曾有其他人进去过,但阴司为抱救命之恩,玷污了鬼门圣地。众鬼都为此不快。
“阴司,为什么要为了救一个外人而玷污阴泉?过去我们为了保护阴泉不受污染,宁愿看着同伴死去。”
“一命换一命,本阴司只能这样。那一天,我在海上遇到了很大的风雨,把我的船冲跨了,后来被海水冲到岸边,不醒人事,是他救了我。从今日起,任何受伤鬼差,只要本阴司同意,都可以到阴泉疗伤。”
黑白无常犹记得自己在末渔村所受侮辱,却畏惧于阴司,不再说话。
文弱浸泡于阴泉七天七夜,百无聊赖,阴司终于再次推开了石门。
“配置解药,必须依人所中之毒深浅决定,阴泉的水只能缓解你的蛇毒,但七日散功丸,一日散一成,到第七日后便全部散尽。龟眠水是鬼门之药,无色无味,喝下后会使人休眠,身体自行调息,过去是为了疗伤而用。你过去看到我躺在海边昏迷不醒,就是喝了龟眠水。在你以前,还不曾有人一起服下这三种药。今天,我依照你的身体情况配置解药,能否成功,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你愿意一试吗?”
阴司似乎说的是真的,但连他都没有把握,天下间谁还救得了?文弱决定一试,他别无他法,总不能让自己的武功尽失。他服下阴司给的解药。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裂开了。
“好痛苦!好痛!”
文弱咬牙大叫,伸手锤打自己胸口。
“你要忍受,以毒攻毒必然是要经历撕心裂肺之痛。”
阴司抓开他的手,阻止他这样做。一阵昏厥,文弱倒在阴泉中。
醒来后,文弱已在阳光下,他到鬼岛以来一直都未曾见过阳光,那一次被推入蛇谷恰巧是在乌云密布的天。好暖,他仿佛找到了新生,不想再闭上自己的眼睛。
“你醒了,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我会教你鬼门内功心法,让你恢复武功。从此互不相欠,你马上离开鬼门。”
阴司内力深厚,但文弱相信,师傅的内功在阴司之上,他把武功看作生命,犹豫了。
“鬼门内功是天下武学的基础,不先散尽内功就无法修炼,练成后练其他内功都会事半功倍。”
阴司似乎看穿了文弱心里所想,他过去不曾教过任何人武功,对于文弱,只想报救命之恩。
“一年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
阴司突然问,他知道末渔村的人一般不会去。
“我觉得那渡头荒废了。”
“没错,那渡头荒废了。几十年前,玉桥村的人以打渔为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后来,海上发生了一次很大的海啸,它的到来过于突然,连最有经验的渔夫也预测不到。结果,那次出海的渔夫全部丧生。风平浪静后,玉桥村的渔夫再次出海,来到海上时,却被一艘大船紧紧追赶,他们慌忙逃生,有的人往后看,发现船上是一群面目丑陋甚至恐怖的人。他们大声喊叫:我们被鬼追了,我们被鬼追了。但声音却淹没在海浪声中。千辛万苦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村子。他们对村里人说,他们在海上遇到了鬼,上次在海啸中死去的人就是被他们吃了。见过鬼的人有的惊吓过度,变得疯疯癫癫。也在那一天起,他们开始把村子叫末渔村,再也不到海上捕渔了。也许是出自对那一次的恐惧,他们谈鬼色变。”
“那艘船上的鬼都是鬼门的?”
文弱知道阴司说的话,他还在想,人怎么可能掀起海啸?
“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制造海啸,只是碰巧罢了。鬼门人为了掩饰鬼岛所在,才会故意吓唬他们。我们与世无争,只想逃避。”
阴司自那一天起开始教文弱鬼门内功。
“我要刺开你身上的七大死穴,要是习武之人,七大死穴全开,必定吐血身亡,而你已经武功全失,反倒可以尽吸阴泉之精华。”
鬼门内功心法和文弱过去所学的佛门内功背道而驰,吸九阴之气,聚于丹田,反复十次,化全身刚阳之内劲。置身于苦海,吸收阴力之精华。欲练此功,需心神和一,最忌练功时分心他事。久之,以掌功逼毒而出。
文弱照心法而练,与自己原先的担忧不一样,他进步神速,真气走遍全身经脉。阴泉闭关不到一年,他已经练就心法。文弱站起来,双手推开石门,他苦苦等待的日子终于到了。几个月的等待,每一天都孤独难耐,我练成了,文弱过于兴奋,他以为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是阴司,但错了,门外竟倒着两个鬼差。他伸手一按,鬼差的脉搏已经停了。
“狄文弱,枉阴司判官教你武功,你竟然杀了鬼差!”
白无常带着鬼差走来,他们目睹了这一幕,都认为是文弱杀的。
“鬼差不是我杀的!”
文弱追出去,却不及他们快,只看到一群人向阴司殿的方向跑去。我不能坐以待毙,阴司判官的武功在我之上,不逃一定会死,但又能逃到哪里去?鬼岛根本无处可走。文弱不知所措,他踩着石壁踏步而上,到阴泉石室之顶。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或许,阴司能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文弱杀了鬼差,他还跑不远,让所有鬼差在岛上搜索!”
是阴司的声音,文弱听得很清楚,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连他都以为是我杀的,只是因为那是鬼差清眼所见?地上的声音向四周散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停止了。文弱感觉自己在劫难逃,他从身上掏出娘在自己临走前给的布。淡蓝色的,仔细一看,布上竟用单线织了父仇两个字。他恍惚想起,自己大仇未报,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
“我还不能死。”
就这样,文弱等到了深夜。他正想下去,却突然听到了风的声音。
“文弱,你果然躲在这里。”
阴司突然出现,他轻功绝顶,文弱甚至不知道是人踏步的声音。
“判官,鬼差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
阴司深叹一口气,抬头看向月亮。今夜月亮很圆,但月郎星疏是自古不变的规则。
“鬼差的死关系重大,我只能这样做。文弱,你还记得两年多前在海边救我的那一次吧?”
“我记得,你说自己喝了龟眠水,昏迷不醒。”
“在前一天,我被人打成重伤,情急之下我喝下了龟眠水,只记得,昏迷前,他一掌将我打入大海。”
“将你打成重伤?”
文弱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他深知鬼门内功之厉害,而阴司判官有几十年功力,更是深不可测,能将他打成重伤,是何等高手?
“这是我个人的仇怨,与他人无关。鬼门中人做事只讲恩怨分明,而不惜代价,要是他们知道,必然会导致更多的人死去,二十年,相信他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化境,天下再难逢敌手。”
“为此你让我顶罪?可现在鬼门的人都想置我于死。”
“我知道这不公平,但你念在我教你武功的份上,不应该帮我吗?我再教你风行步,以你的内功,他们追不上的。你要答应我,决不滥杀鬼门一人。”
文弱沉默了,以强敌弱,却要选择逃跑,他一直都认为逃跑是懦弱的行为。但为了不伤及他们,似乎没有别的方法。天下间难逢敌手?文弱在想师傅说过的武林各大门派。玉笛宫、鬼门、北齐世家。会是谁?他知道自己想要纵横天下,必须要有足够好的武功,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何况他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鬼门之人。
“好,我答应你。”
阴泉石室之顶,阴司判官教文弱风行步的奥秘。
气由肺而出,散全身暗劲,手脚无力,看似摇摇欲坠,以鬼门之内功,常人一步,早在十步之外。
灭道所教轻功,却是运足内力,一气而至。这是背道而驰的,文弱不解,截然不同的方法,却同是修炼轻功。他照阴司所说的方法练,身体变轻,双脚感觉不到气力,却自然朝所想方向飞奔而去,摇晃将到了阴泉顶外,他吸气而使脚步停止。
“我练成了,好快!比师傅教的还快,鬼门轻功,果然独步武林。”
文弱兴奋地朝阴司看去,阴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过去也经常这样,仿佛阴司的眼睛,无法看向向别处,文弱至今都不知道,那是脸还是面具。
岛上很平静,阴司已经将所有的鬼都叫到别处。他把文弱带到海边,是一片沙石地。文弱看到一艘小舟停放在岛边,借着月光,他看得到舟里的人相貌与常人无异,显然不是鬼门中人。阴司指了一下他。
“这是我的船夫,他会把你送到异安城。他又聋又哑,为我送了很多年,绝对可以信任。”
文弱座上小舟。船夫面无表情,划开木桨,海面荡起一层层波浪,碰到小岛后又荡了回来。我不也和这水一样吗?来到后又要逃走。鬼门中人情同手足,生死与共,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有麻烦。文弱心想,装进了船里。他猜想船夫是中了毒,需要定时服用解药才不会死。他又聋又哑,问了也白问。
一连三天,文弱在海上见不到其他的人,但在两天前,海上到处都是白雾,辩不清方向。而今看到的海与往常无异,深蓝色的。忽然,他看到了远处有一艘船,他原本以为很小,靠近后,那却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大的船,抬头还看不到船上的人。小舟与它擦肩而过,从船上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是刀和剑,船夫若无其事地划开自己的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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