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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另辟蹊径趟出致富路
书名：官场纵横 作者：雷岚 更新时间：2012-07-19 15:05 字数：3614
政策开放了，门路自己找。
两个小儿子读书不争气，先后下学回了家。也不是他们智商低，而是他们完全不听老头子的话。他们正要读书时，“读书做官论”刚好被批得体无完肤。书读得再多兴许还是衣不蔽体，没读书的照样做官，官还越做越大，国务院副总理吴桂贤就是个普通的纺织女工，还有满手老茧的陈永贵。东北一个卖货的李素文，只因秤杆子把的准，也当上了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副委员长。劳动还真比读书光荣了。武器的批判比批判的武器更有力，苟全福的迂腐说教在儿子面前怎能不苍白无力。
但是，劳动纵然光荣，它也辛苦。对这种辛苦的光荣，两个儿子丝毫不热爱，他们只渴望天上有馅饼掉下来。苟全福还没满五十岁，身体挺硬朗，三根光棍捆在一起打得死老虎，天上哪有馅饼掉进他们的怀里，党和政府的救济和温暖也轮不到他们。
苟全福带着儿子们在承包地里拨弄了一年，解决了填饱肚子的问题。红苕、稻谷的产量再高，也换不到几张大团结的票子。苟全福的血管里流着祖宗的血，又经过风雨读过书，眼光自然比乡邻们远大。眼前的机遇让他手脚发痒，他决心发家致富，重整祖上的雄风，在经济上也打个翻身仗。田里刨不出金子，就同两个儿子一道搞小商小贩。贩蔬菜、贩水果、贩鸡、贩鸭、贩鱼……，什么赚得到钱就贩什么。从乡下收了贩到集镇上，又从这个集镇贩往那个集镇，那里有利可图就往那里钻。一根秤杆子东钻西钻，还真钻出了一点门路。
乌溪河有几种特色鱼：朱红鲦子、翘嘴白、桂花鱼、娃娃鱼，水库大坝一截流，它们被隔在了水库上方，下游绝了种，身价随之水涨船高了。县城、市府的食客多，听说是乌溪河水库的鱼，没人还价钱。尤其是娃娃鱼，它其实不是鱼，而是濒临绝种的两栖动物，一旦珍稀便成了美味，价格一百两百的随意喊。捕鱼的捞得少，赚不了多少钱，贩鱼的批量大，却从中赚了不少。虽说尝了点甜头，他们家底薄，蜗居多年的牛栏屋要掀掉，儿子大了要成家，这样小打小闹猴年马月才成气候。何况这些鱼越来越少，贩的人却越来越多，盈利空间逐步缩小，最后便只能混日子了。
三爷子对小商小贩的成绩都不满意。
老二苟业富二十出了头，急着挣钱结婚。娶媳妇的硬件已由往昔的三转一听（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变成了三转一看（洗衣机、电冰箱、摩托车、电视机）。形势逼人，没钱不行。他鼓动父亲说：“爹，我们的生意要就搞大点，像这样小打小闹人太辛苦，只混个日期划不来。”
苟全福何尝不清楚“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靠一根秤杆子的确难得把这个家撑起一丈高。他忧虑的是本钱太少，鼓不起多大的泡。
老三苟业权建议：“现在起屋盖房的多，木料走俏。梓墟镇的木料都是外地运来的，我们能不能搞点木材生意？”
苟全福告诉他们：“我早就打听过，人家从九凤县大山里用汽车运木料下来，有两三道关卡。不办砍伐证、运输许可证，林业检查站不放行。这些证一办齐，加上运费，本投得大，钱却赚不了多少。”一席话说得两兄弟没了话。
老三踌躇了半天，亮出一个大胆的设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就从乌溪河放木排，把办证费和运费都省下来，这不就赚钱了。”
“过去没修水库时，我们这里倒是向下游放过木排。从九凤县往我们这里却没人敢放，关键是山大湾多水流湍急，太危险。再说，现在不办证也是违法的，抓到了也有风险。”苟全福的担心不无道理，这在以往挂地主成分牌子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嗨！现在赚钱的哪个怕犯法！”苟业权血气方刚，连忙为父亲打消顾虑，“我听说沿海都是靠走私发的财，有的地方政府还参加搞。那些胆小怕事的同我们内地一样穷。只有干别人没干过的事，干别人不敢干的事，才能赚到钱。我们先把钱赚到手再说，就算犯法，这也不是杀头坐牢的大事。”
三个儿子出世时，苟全福都为他们算过命，并特意请算命先生为他们命名。老大上额凸出，眉长眼大，能穷经究理，取名业文。老二福德宫丰盈有财运，叫业富。老三官禄宫发达，命宫饱满，一副官相。盲人摸象，居然相准了天庭和印堂，他建议给老三命名业官。苟全福身为恶霸地主之后，怎敢企盼儿子当官，那不是梦想变天，向贫下中农反攻倒算吗？革命群众捞到了这个把柄可不是好玩的。但是，算命的瞎子也不会是空口无凭瞎说的。掂掇了好几天，自己才给他定了个名字叫业权。当官即有权，有权须当官，无非是云水不露拐个弯。
苟业权在三弟兄中长相最帅，圆脸宽额脑壳大，微凸的眼球分外亮。他自恃福分好，吃的苦最少，胆子大，歪点子也比两个哥哥多。他的话启发了二哥，老二也劝父亲：“爹，小弟说的有道理。我们这里也常说‘胆大的日龙虎，胆小的日抱鸡母’，要搞大事怕担风险是搞不成的。”
两弟兄的极力撺掇让老头子动了心：大跃进时，一条巍峨的大坝拦腰截断了乌溪河，上游的水位大大抬高，形成了碧波万顷的人工湖，轮机船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抵几十里开外的月牙山，那里是乌油县和九凤县的交界地。虽然大船没再溯流而上，上游打渔的划子和渡船却有不少，没准还真能放木排。
老头子踱出自家的草屋，放眼湖畔连绵的南大山，向西眺望，天边壁立着一座突兀的高山。说是一座，其实有双峰，峰顶尖尖形似塔松，挺拔秀丽，直指苍穹。南峰比北峰略高，中间一道圆浑的弧线携手相牵，状如新月，俗名月牙山。双峰对峙，亭亭玉立，又像古代美女的发髻，雅称姊妹峰。太阳落山时，正好陷进月牙里，给柔美的弧线镶上了一道炫目的金边。火红的圆球初入凹槽尚是整体，有如河蚌衔珠；暮色渐沉，圆球也渐渐阙失，形同天狗食日月。火球全然隐没后，月牙儿的嘴边还残留着金灿灿的余光，经久不散。这便是乌油县自古闻名的八大景观之一：月吞残阳。风水先生的行话叫做阴包阳。
苟全福儿时曾听老辈人说，苟家过去有钱有势，多亏风水先生给选了一块上好的宅基地。这是一处形如撮瓢的小山坳，三面有青山环绕，张开的撮瓢口正对着月牙山。乌油县的民居大都坐北朝南而建，即使地形不合的也是坐西朝东，大门向西开的房子绝无仅有。风水先生一再叮嘱屋子的朝向要正对月牙山，这样，流金淌银的乌溪河迎门一路东来，财富全都送进了你家里。
堪舆家的剖析或许挺有道理。“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化为“户对月牙两座峰，门纳乌溪一条河”，气势何等磅礴。但是，他看准了风水，却没有看清世道。共产党不信风水，霹雳一声改天换地，一下子让深宅大院土崩瓦解了，风水宝地让你住不成，看你去哪里撮金银。如今，世道有了变化，阴阳先生又时行开来。说不定我们到西边去闯一闯，又能找回苟家昔日的辉煌。
下定决心后，三爷子一道沿着乌溪河上行，一直跑到了源头的云雾山中。这里离芜寺村两百多里旱路，水路曲折近三百，交通不便，大办钢铁的高炉没有烧进来，至今依然树高林密，木料多，材质好，价格便宜，只愁没有人来买。卖树的山民见到十元一张的“大团结”，喜得快跌倒，脚不点地地帮他们把圆木扎成排，推下河，目送好远才转身。白天要避人耳目，他们便披星戴月，夜晚顺水流舟放木排。太阳出来就睡觉，醒来先去探路，黄昏解排再起行。
光天化日下的乌溪河两岸，山清水秀多妩媚。夜色迷茫中放排，没有了“巍巍青山两岸走”的浪漫，视线不好，只能鼠目寸光顾眼前。木排时而撞上浅滩，人扑倒在木排上口鼻流血；时而跌下滚水坝，还云里雾里不知高低，人掉落水里又去找木排。第四夜，木排冲下野猪垭，这里的滚水坝水流落差一米多高，他们早有准备，事先都下了木排。可是，垭口水下岩板上生的苔藓太滑溜，苟业权一不留意在垭口摔倒，手上失去抓挠，顺着水流滚进了下面的水潭。
潭里是个回水湾，他伸腿一蹬没探到底，游又游不出去，手忙脚乱地直喊救命。苟业富和父亲在上面晃着手电筒照不到人，只听见微弱的呼救声湮没在轰隆的水流声中，都以为没救了。幸亏附近有个下网捕鱼的小划子，听到喊声赶来救了他。渔划子靠岸后，苟全福和苟业富也赶来了。老爷子用手电一照，只见小儿子满脸是血，扒开长长的学生头发细看，才发现左耳上边的颞骨撞了个洞，血泡还在往外冒。渔民急忙烧了一把草灰，搭住伤口。苟全福又撕了一截汗巾子，给他把脑壳捆扎起来才止了血。
包扎完毕，苟全福才顾得上请教渔民的姓名。渔民自我介绍叫朱重九，就在河边住。苟全福连声代儿子向他感谢救命之恩，还掏出三十元钱作谢礼。
朱重九是个憨厚的山里汉子，摇着粗糙的双手，死活不接他的钱，直说都是遭孽人，谁碰到也要拉一把。还说你们吃这碗饭也不容易。
苟全福情知偷运木料的事瞒不过他，便坦诚地介绍了自己的底细。这时，苟业权只觉得脑壳天旋地转的疼，大一声小一声地不断。
朱重九说：“我看这位弟兄伤的不轻，今天跟你们摸黑趟水路是不行了，就在我家歇一歇，疼缓些了再搭车回去吧。”
苟全福一想也好，顺手把钱塞给他，说：“给朱大哥添麻烦，真不应该。这就权做他的生活费吧。我们要去赶木排，再也不能耽搁了。”
商议妥当后，苟全福父子赶紧起身去追木排。父子两忙活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把断纤的木排收拢成串，靠在了僻静的地方。好在乌溪河水逐渐接近水库库区，水势渐渐平缓下来。父子两又奋战了两夜，终于闯完了两百多里水路，回到了鹞子山把木排泊靠在一个荒僻的水洼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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