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合欢楼,一股靡奢气。连我一向认为最能诠释高山流水的纯净的铮铮古琴声,都一勾一抹的妖冶撩人。楼上雅间灯光昏晕。堂内矮案软榻,布置得暧昧适宜。台上有纤腰小倌,清俊容颜,舞得比女子还要柔软。
我走在一列整齐的海棠花衣队伍中间,双手托盘,盘中瓷壶玉杯,壶中有上好的九酝春,清洌飘芳,闻香则醉。
并排另一列托的是珍馐佳肴。
队伍一入合欢楼门槛,便四散了到各个矮案间。
我既新鲜又好奇。穿梭堂内,这儿斟斟酒,那儿偷偷窥,哪桌人长得漂亮往哪儿靠,碰上个上上之姿的,我还特地要多留一会儿,殷勤侍候,听人家情话绵绵,那尺度,先把我给羞死;看见有吻得肝肠寸断的,得,直接我就先脸红到脖子根。
小环和小苏也侍在他们公子身边,我不时对她们眨眨眼逗笑。
进鸳鸯楼的人本就大方,再碰上个特别挥金如粪土的,一打赏就是金灿灿的大元宝。加上我又笑得明媚嘴又甜,几通下来,丫鬟里疽收银子收得最多。
当然,幽姒那里,就算是上上上之姿,我也绕得远远的。反正他当我是屎壳郎,我也当他是空气。小环说惹不起他,那我总躲得起他。
换了空酒壶,我向身旁的小爷躬身一退,退到合欢楼外边上一小块用红木围成的栏勾里装酒。专门有酒窖的丫鬟把一坛坛酒运来,再把一只只空坛运回去。
我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往壶里注满酒,无视身边斜来的眼睛,还故意将腰间鼓鼓的钱袋拍了拍。
潜台词是:看什么看!我就是拿钱拿到手软怎么样!
然后气定神闲地端了酒跨出栏勾,感觉后背都快被射出无数个孔。
进了楼门,我正搜寻着看哪桌需要伺候。突然有个白衣萧萧,朝我随意一招手。我感觉头皮一紧,假装低头,赶紧朝反方向走。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唐馆陶!”
哎哟,不好!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一笑,别提有多谄媚,对着白衣萧萧怀里正冷眼看着我的幽姒答道:“哎,来类。”
于是规规矩矩地端着托盘就走过去。
突然猛地一个前仆,我连人带酒载倒在白衣飘飘脚下,“哐啷当”地一声,那叫一个倒霉。
正待起身道歉,一抬头,迎面就来一个旋风巴掌。轻轻脆脆一声,不是特别疼,但特别羞辱。
周围的声音似乎小下去了一点。我想一定很多人看着,肯定还有小环小苏。却不敢去回看他们。
白衣萧萧握住幽姒的手,轻声说:“姒儿,不要生气。”声音特别温柔。他的身上,一大片酒渍。
“我还以为你会是凤凰,没想到却当了只麻雀,还是只笨手笨脚的麻雀。”幽姒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高傲不屑。
我说不出话来,还沉浸在巴掌声里。
白衣萧萧摸摸幽姒的脸,表示安慰,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没有关系,你收拾一下,换一壶就是了。”
我傻愣了,只知道点点头,却不知道动。
幽姒一“哼”,看也不看我。
这时一个大嗓门子的声音飘进来,头上又挨了一记掌,有人骂我:“你怎么回事,路也不会走,呸你丫的,脚长着好看是不是,还不快和宋门主道歉!”
我被陌上从地上提起来,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
‘不是故意的’还没说出,就被宋门主伸手打断,他浅笑道:“不碍事,你别怕。刚刚姒儿任性,他并没有恶意,请见谅。”又转对陌上道:“陌上姑娘,你也不需难为她,再叫壶酒吧。”
陌上连连称是,道:“宋门主大人大量。”一边赔笑把我推出去,到了门口对我又是一个一个头皮,气道:“去去去,端了酒去外边亭子伺候去,别进楼里来了,免得给别人看见丢人。”
周围的丫鬟投来看笑话的眼神,一个个幸灾乐祸。
我凄苦苦地“哦”一声,心想同是男人,那个宋门主和幽姒的区别咋就这么大呢。要是让我逮着机会,一定在你的酒里下巴豆,拉死你!
不!是下了巴豆不准拉,憋死你!
我转身要走的时候,陌上突然打了我一下,不过这一次不是头皮子,而是拍在了背上,轻轻一下。
我又转过来。
她不耐烦地伸手撩我额前的发,骂道:“头发都挡到眼睛了,看不清楚路,摔死你活该!死丫头!外面路比这里要黑,注意脚下。”
然后掂掂帕子,走了。
我从她骂人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怪异。是不是有一点点,有一点点在嘱咐我小心的意思呢?不会吧,只会打人头皮子的恶婆娘陌上?不可能!
果然还是在骂我。
我愤愤想,管事的了不起?五等丫鬟头头了不起?再怎么头头也还是五等丫鬟!
我重新拿了酒沿着石板路走,还是越想越气,一跺脚跑到药坊,里面有个两撮八字胡一双绿豆眼的中年老大夫。假装便秘骗来一纸包的巴豆,全部洒进酒壶里。
我晃着酒壶坐在没有人的地方一脸奸诈,月光微弱地照在我半个侧面上,鬼附身似的仰起头,对着空气冷笑。
这下还拉不死你!
天阶夜色凉如水。阴笑中的我被风吹哆嗦了一下。正要起身走,突然从花丛那边传来声音。
“嘻嘻嘻……真是好笑,你们没有看见她被幽姒公子掌脸时的表情,懵了,就好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样子。”
“说回来,你的脚可真快。那么一绊,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人存心绊了她。”
“脚伸得快不如我逃得快。我呀,早就远远地到门口,然后,气定神闲地看她挨打。”
“可惜他碰到的是泽水门门主宋十方,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然,有她好受。”
接着一阵轻快笑声。
我气得火冒三丈,头顶升烟,鼻子冒烟,眼睛喷烟。
我大喊:“呸你丫的!”一下跳出去,刚破口大骂,她们就‘蹭蹭蹭’溜得飞快,一下没影了。
有胆子背后使坏!没胆子正面PK!
哼!
我郁闷地端着巴豆酒往回走,路旁灯盏如豆如红樱,蜿蜒贯穿。
湖心小筑里有人摆了笔墨纸砚题诗作画;花亭里琴声绕梁;花船上的人在依偎看景;迎面走来的男子,一个紫衣袅袅,白衣萧萧。
哟,我要找他他倒自己撞过来了,赶紧的!
我走过去,一脸歉意:“宋门主,刚刚真是不好意思,酒来了。”
“现在不需要了,退下,别挡路。”幽姒拿凤眼扫我。
“可是,脏了宋门主的衣服,馆陶心里真的太过意不去了。而宋门主善良儒雅,肚里撑船,宽宏大量,不跟我计较,馆陶感激涕零,思前想后,无以为报。幽姒公子,为了表示我诚恳认错的决心,公子至少也喝一杯吧,喝了,就表示公子原谅我了,我也不用日后终日惶恐,日夜不安,睡不好觉,吃不好饭,是我祖上修得的福,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一定会托梦夸我的,公子就喝了吧……”
抬眼看看他们,宋十方摸着嘴角转过头去,似乎在偷笑。幽姒一脸嫌愕地看我,应该是被我恶心到了,很久才又吐出两个字:“不喝。”
“公子难道是嫌弃我,还是真的不肯原谅我?”不依不饶。
“一定是加了东西,喝下去会中毒。”幽姒说得轻轻松松。
我努力挤出委屈模样,潸然道:“馆陶一片真心,却付了东流水,就恰似落花随水随无情呐……”
“唐馆陶,你真是够了。”幽姒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像在看屎壳郎了,而是在看屎壳郎滚的那颗屎,“一看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笨,看不出来有人绊你,也不知道躲。”
我终于讲不出话来。
宋十方还是在笑,被幽姒拉着从我身边走过。
他母亲的!知道我被人绊的还扇我一耳光!
他母亲的母亲!
他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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