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师父说玉帝许我毕业,因此驾凤往忘情山飞去。一路之上,手拈云絮,沐浴天风,飘逸潇洒,从未得有如此风流。
行至半途,远远过来一个姑娘,足履流云,霓裳飘飞,手拈一朵白色荷花。近身一看,原来竟是何仙姑。一见之下,前情今事涌上心头,我顿时满心羞愧,急忙驾凤掉头,唯恐逃之不及。
何仙姑在身后叫道,那位仙友,向时不曾见过,何不驻足一叙?
我也不顾她呼唤,骑在那凤凰身上只顾乱飞。
那何仙姑也怪,急忙忙追上来,口中又道,你那个人,可是我学生刘帕帕?
情急中我回头答道,我不是刘帕帕!
何仙姑嗔道,你不是刘帕帕,那你可说得出你是何方神仙?
我心下焦躁,只胡乱道,我乃果报使者至交,铁拐李的兄弟,不是神仙,是个妖怪。
刘帕帕!何仙姑一声娇喝,休要顽劣,我有大事与你说知!
我一听她口气,也不象是骗我,再则本来是我对她心头有鬼,她对我却一片坦荡,因此也不逃了,只得掉转凤头,飘在那半天看她,看不两眼,心头咚咚跳个不停,又把目光转到别处乱看。
何仙姑轻舒广袖,步云而来,到得我面前,脸上一片冷笑,觑我半天方道,刘帕帕,这两三年来,你可从你师父处学了些本事?
我羞红了一张脸,讷讷地点头道,勉强得了个凡胎肉身,学得点变化幻术之类。
何仙姑道,如此最好,我告诉你,你同期的学员如今都已实习完毕,明日下午玉帝到我普及学院亲授神籍,你可知道?
我摇头道,这才听说!那神籍,我可有份?
何仙姑冷笑道,你没参加实习,自然不能授你神籍。
我惊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这数年寒窗,可不就白费了?
何仙姑见我惊惶,脸色渐渐缓和了,柔声道,乾元真人说你今日出关,道德圆满,因此遣我等学院教师到处寻你回去,先将那毕业证领取了,马上联系实习单位,至于神籍一事如何,我却不知。
我问道,可否特别通融,免了我实习一课,直接获得神籍?
可以啊,何仙姑愠怒道,若你有通天本事,让玉帝降下御旨,便万事无不可以。
我还待再说,那何仙姑道,再也休要耽搁,你赶快回学院寻院长去。
我听她这样说,只得告辞道,何老师,那学生先走一步!
去吧去吧,何仙姑急切地说。
我正要走,何仙姑忽然手拈荷花,满脸猜疑,指着我跨下坐骑道,此凤凰哪里来的?
我一时窘迫,红个脸道,我用法术唤来的!
是吗?何仙姑疑道,若是哪家丢了凤凰,我非坐你个留校查看的处分!
我正要辩解,何仙姑挥手催道,快去快去!
我连忙驾那凤凰飞去,一路上又羞又恼。半路上我拍拍凤凰的脑袋,责怪道,你这凤凰,何老师猜我是小偷,你也不帮我说句话!
那凤凰忽地仰头道,老大!
猝不及防,听那凤凰口吐人言,吓得我差点栽下去。
凤凰一脸不满地看着我道,我本在那泉林间逍遥自在,你非用法术把我拘来,如今我膝下三个孩子还在窝里等我,嗷嗷待哺,你于心何忍?
我一听它这样说,才晓得唤个坐骑还有这些顾忌。心下也惭愧,安慰它道,我也不晓得这些道理,只以为做个神仙非得有坐骑才拉风!等你到了学院,你自回去就是,我不留你!
一路上说着,不觉间已飞到学院上空,我俯身看那下面,熙熙攘攘,竟然许多学员聚集在教学楼门口,我心道,未必是在示威抗议?
我本待将那凤凰骑到那些学员中间,显示炫耀一番,但又怕凤凰着恼,因此驾那凤凰在教学楼后面偏僻处落下。我从凤凰身上下来,拍拍它道,你自去罢!
那凤凰展翅腾空,半空鸟嘴一张,扑地吐下来一口唾沫,吐得我满身都是,我正糊涂时,听那凤凰骂道,臭流氓,我还道你是个神仙,原来却是个没毕业的学员,往后学人拉风,要先想想自己身份!
我正待跳脚对骂,那凤凰清鸣一声,入云杳然了。
我扯着一身湿衣服,正骂骂咧咧往教学楼走,半路便道上被人一把拦腰抱住。还没反应过来,被那家伙一下举到半空,我低头一看,原来竟是鳄鱼。
我大喜道,鳄鱼,不是说你实习去了吗?怎地此地再见?
鳄鱼大笑道,实习结束,回来交实践报告,你看那边,他们都是回来交报告的,明日玉帝亲自为我们颁授神籍!帕帕,不想今日能见到你,这是喜上加喜,今晚咱们去十字坡酒店,人肉包子下酒,如何?
我怏怏笑道,你倒是神籍到手了!
鳄鱼瞪眼道,对啊,帕帕,你没有参加实习,明日如何能得神籍?
鳄鱼如此说着,也是满脸愁容,我两个去那葡萄架下石凳上坐了,交叠叹息。
忽然听得楼上在喊,刘帕帕,刘帕帕同学!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乾元真人,只见他对我招手,我回答道,来了来了!
鳄鱼说,走,我跟你一路上去,咱们求求院长,或者能有办法可想。
我看鳄鱼如此,心下感动,与他并肩往院长办公室而去。
我两个推门进屋,乾元真人一见我,一迭连声叫唤,你可来了,你可来了!
乾元真人道,帕帕,明日玉帝颁授神籍,非得有实习经验,还要有实践报告,你两样都无。那实践报告倒好,在网上下载一个来改头换面便是,只这实习经验,那却是玉帝亲眼看得到的,作不得假!
鳄鱼道,院长可在玉帝面前说些好话,先授神籍,再去实习不迟。
乾元真人苦笑道,胡说八道,我哪里有这个面子,说得上这种话?从来就没有如此先例。
如今看来,乾元真人蹙眉道,帕帕,你只得再有些耐心,等个六七年,等下一次授神籍之时再做神仙,如此可好?
鳄鱼道,院长,你说这话腰疼不疼?天上一日,人间便是十年,你要他等六七万年?那他何须再做神仙?直接下凡做个妖怪,六七万年的道行,那还得了!想当年我在赤水河时,便一万年的道行,叱诧风云,祸害人间,好不快活!
我听鳄鱼这样一说,心头一亮,大喜道,哥哥,说得对诶,我何必非做个神仙不可?我如今已经修得肉身,下凡做个妖怪,跳出三界外,不在轮回中,如何不好?
荒谬!反动!反动透顶!院长勃然大怒,你两个收起这话,再也休提,若被别人听去了,立即定你两个现行反革命,罪恶滔天,无须审判,立即枪决!
我两个一听,面面相觑,都吓坏了。鳄鱼吐个大舌头,自去一旁沙发坐了,再也不敢吱声。
咦,对了,乾元真人道,鳄鱼同学倒提醒我了——鳄鱼,你们等同学都是在天上实习的罢?你联系的哪个单位?
鳄鱼小心翼翼道,我结拜大哥铁拐李的单位,残联。
你实习了一年,对吧?都干了些什么工作?院长问那鳄鱼道。
对啊,实习了一年,每天接接电话,打扫打扫办公室卫生,偶尔跟铁主席去各大星球残联分会视察工作!就这些。
哦,乾元真人点头沉吟道,你们残联有没有下凡的工作?
鳄鱼摇摇大脑袋道,我不晓得,我上班头一天,大哥铁拐李就跟我说,到了哥哥的单位,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顾清闲好玩就行了!所以,我不是很了解残联的工作!
乾元真人闻言,轻蔑地看了鳄鱼一眼。那鳄鱼顿时满脸通红,垂头正襟危坐。
乾元真人苦思冥想半天,忽地起身,满脸喜色道,帕帕,我倒想到一个好办法,只可惜,没得这个先例,我要先去玉帝那里请示请示,你不要到处乱跑,只在这办公室等我。
时间不多了。乾元真人说完,拿起拂尘就走。
走到门口忽又停住,回头道,对了,帕帕,你也抓紧时间,你赶紧联系个实习单位,若是玉帝同意你下凡实习,你立马就可以下去,时间不多了,知道吗?
喏,乾元真人忽然挥手甩给我一张纸片儿道,拿着,毕业证,实习单位要看的!
我听说有戏,自然高兴,手上拿了毕业证,也不忙看,问那乾元真人道,院长,我该联系什么单位啊?
乾元真人不耐烦地指着鳄鱼道,不明白的问鳄鱼,他有经验——记住了,要联系一个有下凡工作的单位,铁拐李那里也可以,他们残联应该常有下凡的工作!随便你们!
乾元真人说完,低头匆匆走了,才出去没一会儿,忽然他的脑袋又从门口伸出来,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联系单位!
哦!我和鳄鱼齐声回答,鳄鱼慌忙站起,我二人都作立正姿势。
听得乾元真人脚步声远了,我拿起手上毕业证看,却是一张白纸,上面打印了三个天书体大字,毕业证,下面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入学日期什么的,全都是空白。连个学院的印章都没有。我奇道,鳄鱼,这也算毕业证?
鳄鱼道,怎么不算,你自己随便填,给你多大的空间啊!再说,这个毕业证又不值钱,值钱的是明儿的神籍!对了,咱们去残联找老大,时间紧迫,天上一刻人间就是四季轮回一遍了,快走快走!
我二人匆忙走出教学楼,迎面几个同学走来,都是些狮子老虎豺狼之类成的精,那个几个高高兴兴地道,你两个哪里去?我们正要去十字坡喝酒,何不同去?
我焦躁道,咱们有重要事情,你们自喝罢。
我才走两步,发现鳄鱼没跟上来,回头一看,鳄鱼一脸讨好地看着我。我忽然明白,这家伙想去吃人肉包子了,我苦笑道,鳄鱼,你自去吃酒,我一个人也去得。
鳄鱼千恩万谢地道,帕帕,对不起了啊!你出门往南,一路到有个紫色大湖泊的地方就是残联了!
我挥手道,晓得了。
自腾身去那天上,驾朵流云,急忙忙赶去。
往南不远,果然有片紫色湖泊,我按下云来,只见面前一栋办公楼,破破烂烂地,歪歪倒倒地,也不用看门口招牌,看这建筑就有种残废之感。我心道,此必是残联了。我疾步走去,见那大门外都荒草丛生,大门内到处是残砖废瓦。
才走到两扇破铁门前,正要迈步进去,蓦地那门房内有人喊,你那个人,快来登记。
我心头虽焦急,却无法,只得往那门房去登记。走到那窗口,门内之人递个小本给我道,找谁,干什么,你叫什么,哪个单位的,都写清楚。
我接过笔来,呼呼啦啦挥笔而就,把那本子递进去,才走两步,门房内又喊,你等等!
我心急火燎,顿足回头去看,却见那窗口探出来一颗乱发蓬须的黑头,咧嘴对我笑。
我定睛看时,却是铁拐李。我大喜道,老大,你咋守门来了?
铁拐李拄个拐杖从门房出来,搂着我肩膀笑道,咱残联人手不足,又没资金请临时工,没办法,只好咱们几个主席副主席轮流守门了!帕帕,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
铁拐李一面说一面来摸我的头,我笑骂道,龟儿莫开玩笑,找你有紧急要事,你们残联有没有下凡的工作?我想来实习,如果有那工作,我要求立即上岗,马上下凡!
我一口气把来意说明了,铁拐李愣了半晌道,帕帕,咱们残联有的是下凡的工作,那些工作太多了,堆得成山了!
我大喜道,大哥,如此便好!
我一面说,一面在怀中去掏那张空白毕业证,正掏时,铁拐李却一把拉住我手说,帕帕,你听哥哥说完!
我愣道,还有后话?不想要我?
不是,铁拐李道,你我是海子文学社的创始人,元老,多年的交情了,怎么可能不要你,只是,我残联根本没有资金来源,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可以下凡的资金,你懂么?
见我发愣,铁拐李又说,兄弟,我晓得你事情紧迫,就一天的时间了,要不这样,你想办法给我残联弄点资金来,然后你立马就可以下凡实习,还赶得上明儿下午颁授神籍!
我靠,我忿怒道,老子现在法力无穷,下凡要什么狗屁资金?你信不信我一挥手给你弄座金山来?
铁拐李悲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兄弟,你是初生牛犊,你还没做过一天正经神仙,你哪里晓得神仙的苦处?我告诉你,神仙虽然是变化无穷,但天上是有天规天条的,若是任你去那凡间变些金子银子出来,你弄些通货膨胀啊,紧缩啊,把凡间的经济秩序啊什么的弄得一团糟,那咱神仙不被人戳脊梁骨么?
我愕然道,那天规咋规定的啊?
铁拐李道,天规规定,咱在天上变钱玩儿不犯法,但下凡就得有货真价实的银子钞票,不允许制造、伪造、变造、仿造!那个凡间货币,你懂么?
我怒道,这他娘哪门子天条?听着咋跟凡间的刑法书上抄来的一样?
互通有无么!铁拐李憨厚地搓手笑着。
我看着铁拐李憨厚拙朴的样子,伤心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了,铁拐李笑道,你不是还有个哥们儿是部门领导么?他那单位有钱,银子哗哗的,一天的加班费都相当于我们的年终奖那么多。
我一拍脑袋道,对呀,呜呜呜是果报洞洞主,我怎么把他忘记了?真是背着孩子找孩子,关键时刻忘了亲人啊!
咦,铁拐李皱眉道,听你的意思,咱俩不够亲?你怎么就不能在关键时刻先想到我呢?你在关键时刻想到我有什么错吗?
我也懒得理睬他,脚下一顿,飞身往果报洞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片黄灿灿向日葵花地,在那夕阳下尤显得一片辉煌,耀人眼目。我飞身落下,疾步往果报洞走,走到洞口,迎出来两个道童,望我笑道,师叔,师父出门寻你,你却来了!
我也懒得问他们为什么叫我师叔,我只问他们道,你们师父哪里去寻我了?我急得火烧眉毛,如何是好?
两个道童道,师叔莫慌,先入洞中一坐,师父去得多时,他找不见你,自然就回来了。
我一想也是,进那洞中坐了,两个童子端来香茶,自默默退出洞外。
等得一阵,浑身困倦,我心道小睡一会儿,也不妨事,自伏在那几案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只见洞口金光灿烂。我慌忙奔出洞外看时,只见旭日初升,两个童子正伏在一块大青石边睡得酣甜。原来已经是第二日早晨。
我顿足道,真是天亡我也。
我觉在此等也不是,若说出去找他时,天堂广大,又哪里去找?
我跟个没头苍蝇似地在那洞口乱转个不休,两个童子醒来跟我说话,我也不答理,急得满脸汗澄澄地。
眼看那光阴一寸一寸过去,两个童子已开始在那青石边烧饭了,我估摸已是中午时分。若是下午颁授神籍,我哪里还来得及。
我仰头大叫了一声,苍天,老子被你整得好惨!
忽然身后一人笑道,帕帕,你脚踏苍天,却仰头喊个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呜呜呜回来了,我愁眉苦脸道,哥哥,你还笑得出?不晓得我死定了?
呜呜呜笑道,莫着急,离下午颁授神籍还有数小时,这在人间可是两三年时间呢。
我急道,我的来意你都知道了?那么,我是不是现在就下凡去实习?
呜呜呜笑道,实习也要有个手续,咱们先把你到本单位的手续办了,然后去学院找我道兄——他为你可费了不少心,昨日为说服玉帝同意你下凡实习,他守了一夜宫门,今日早晨才得见到玉帝,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我问道,那要是玉帝不同意怎么办?
呜呜呜道,别人都是在天上实习一两年,你却要用下届的一两年来抵天上的一两年,这自然不公平,不但不公平,简直就是作弊,是亵渎天条!
好好好,我愤怒道,既然这样,老子索性下去做个妖怪,老子反了!
呜呜呜一把掩住我的嘴巴,脸色都白了,你疯了?呜呜呜怒道,还敢说这浑话?你现在虽然不是神仙,毕竟是候补神仙,你要敢下去,你以为天庭会答应?便是你逃到宇宙之外,也把你抓回来枪毙。
我挣脱呜呜呜的手,嘟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未必真让我还在天上等六七年?
呜呜呜笑道,你又不是不晓得乾元真人口才,有他三寸不烂之舌,希望还是很大的!
我苦笑道,你就是喜欢吓我,你不早说?
呜呜呜笑道,是要你晓得诸般辛苦,莫忘记别人好处!
我点头道,哥哥教训得是,弟弟铭刻在心!好,咱们快把什么实习手续办了罢!
呜呜呜探手道,毕业证拿来!你真是个急性子。
我笑嘻嘻地探手入怀,这一掏,掏了个空。
呜呜呜看着我道,咋了?
我也看着呜呜呜,半晌方道,没有毕业证,成不?
呜呜呜瞪着我,表情惨痛地摇摇头。
我看他表情,心下也慌了,问道,那毕业证什么都没填,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咱们回去找院长,再弄一个就是!
呜呜呜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表情简直把我都要冻僵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那毕业证有编号,你没看见么?一个人一个编号,玉帝亲自编的!遗失不补,学历作废!
我和呜呜呜一前一后飞得跟两道激光一样,飞到残联门口,我两个四处乱找。眼睛不行,我两个各变出两个探测器,专门探测纸张的探测器,毕业证没探到,探到许多残联的老文件,还有些不知道什么废纸片儿,卫生纸、草纸,应有尽有。
情急之下,我变出个铲子,仆仆地就开始掘土,掘了老半天也没戏,只听得耳边轰隆,抬头一看,只见呜呜呜驾驶着一驾超大掘土机,直接就把残联的大门和门房给挖了。
一个时辰过后,残联楼前一片狼藉,岂止掘地三尺,三丈都有了。过路的神仙都互相打听,咋了?终于给残联拨经费了?
另一个说,铁拐李那老小子,这下该高兴了!起几层楼呢?
我和呜呜呜正挖得兴起,突然听得一声暴喝,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我放下铲子抬头一看,是铁拐李满头大汗地来了。
呜呜呜驾着机器,声音太大,没听见铁拐李的喊声,正举起大铲,一家伙把残联大楼挖了个缺口出来。一阵微风吹来,残联的大楼玉树临风地摇了一摇。
那铁拐李两眼喷火,举起一根浑铁拐杖飞身往挖掘机跳过去,一拐杖就把那挖掘机打哑了。呜呜呜好奇地从驾驶室探头出来看,却见那铁拐李眼睛跟兔子一样红,口中喊一声,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呜呜呜连忙跳出驾驶室逃命,我急忙上前把铁拐李给拉住,那铁拐李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瞧你们干的好事!瞧你们干的好事!
我把找毕业证的事情跟铁拐李说了,铁拐李悲愤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儿扔给我,还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我连忙拣起来看,可不正是我那空白毕业证么,抬头上果然有一溜编号,几十位数字,波浪起伏跟花边似的,难怪我开始没有注意。
铁拐李哽咽着道,你把毕业证落到门房外面,老子拣了为要送还给你,天堂都跑遍了,昨夜觉都没有睡!你们可好!残联本来就穷!这大门,这门房,还有那楼!你们两个强盗!土匪!
铁拐李说着蹲下身去,呜呜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拉了我的手,在我耳边道,来不及了。
于是我两个也没空安慰铁拐李,撇下风烛残年的他,飞身往学院去了。
赶到学院,人声鼎沸。只见那满操场都是学员,周边还有密密麻麻看热闹的神仙、学员家属、无业游民什么的,黑压压一大圈。我看那操场上学员,只见一个个道袍峨冠,人模狗样,还有一个猴子精,估计是孙悟空的后代,也是穿得整整齐齐的,脸上的毫毛都刮干净了,颇有几分沐猴而冠的风采。
我正啧啧赞叹,呜呜呜一把将我拉个趔趄,我才想起要事在身。两个急急忙忙跑到院长办公室,推门一看,乾元真人正来回踱步,踱得飞快,跟在练习移形大法似的。看见我们,乾元真人一个刹车停下来,早已是满头大汗了。
乾元真人道,你们可来了,等得我好苦!
呜呜呜道,道兄,玉帝可同意了?
乾元真人慌忙点头道,同意了,同意了!帕帕,记住了,你的课题是玉帝亲自定的,四个题目:喜怒哀乐。
我挠头道,啥意思?
乾元真人道,玉帝说你情根太深,要你去那凡间,看人间喜怒哀乐四样情感,实习目标是:进得去,出得来!
我正要问,呜呜呜解释道,所谓进得去,说你要体会世人疾苦,所谓出得来,说你要不为人间情感所羁绊——帕帕,此题最切合你实际,玉帝用心良苦,你不可辜负了玉帝希望!
我点头道,弟弟理会得!只是,那喜怒哀乐千种百样,人间之喜便有婚嫁之喜,升官乔迁之喜,金榜题名之喜,如此种种,我却要全都一一看去,时间哪里足够?
乾元真人道,帕帕,如今距离颁授神籍不过半个时辰,人间只得一年而已,你只在四样中各取一样便好,不必样样具备,你可切记,时间无多,你下去是哪一日,那么,明年的哪一日你就必须回来,你可懂了?
我点头道,懂了,只是,我晓得你们开会讲话挺费时的,也许我玩个两三年会来,你们还未开始颁授,也未可知!
呜呜呜笑道,帕帕,颁授神籍,并非别样,历届规矩严格,一定的时间,一定人数,你千万莫要小觑。
哦,我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个典礼却没有领导讲话。
乾元真人道,正是如此,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我愣头愣脑地道,没了。
你去罢,乾元真人说。
我正要走,那呜呜呜一把将我拖住,笑道,你去那人间看热闹去么?
乾元真人闻言,一拍手掌道,哎哟,差点忘记这个!
我糊里糊涂听得呜呜呜道,帕帕,你现在算是我果报洞的候补神仙,也就是说,你下去的工作,是去给人送因缘果报!
我点头道,也就是说,让我以喜怒哀乐为眼,寻此四种人,给他们送去果报,是不是?
呜呜呜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乾元真人道,这二流子经他师父一调教,好像智商是高了一些!
呜呜呜哈哈大笑,从袖中取出一卷书递给我道,帕帕,那人间所有众生的果报皆在此书之内,你不比得我,可以了然于心,你要送人果报,必须依照书上定数来,切不可率意为之,否则,比你要造反的罪名还要严重,你可晓得?
我接过那书,一页页翻看,只见尽写些何人前世作恶行善,今世应享什么福,受什么苦等等。
我点头道,弟弟晓得了。
乾元真人忽问呜呜呜道,对了,他去哪个时间,哪个地点呢?
呜呜呜笑道,看我们两个着急,竟把重要的事项一并漏了。
又沉吟道,帕帕,你已在你师父处学得无上妙法,可上天入地,穿梭阴阳,亦且可以游溯时光!这一年的实习,却由不得你古往今来到处乱跑,你须得择定一个时段,择定一个地域,完成你的实习课程。
我茫然道,我也没个主张,不如你帮我选择一个!
呜呜呜笑道,那可不行,你的选择,是你的定数。
乾元真人从那墙上取下一副地图模样的东西来摊开在桌面上,我看时,却是些经纬交错,象是人间地图,又不象人间地图,乱麻麻的不明所以。
乾元真人道,你随意指个地方,你要去的时间和地点便都在了。
我才晓得,那经和纬分别表示时间和地域。
我随意一点道,便是这里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点得对不对,看他两个脸色,俱是十分难看。
乾元真人对呜呜呜道,果然是个定数。
呜呜呜默然点头道,天心难测。
我看他两个不高兴的样子,嘻嘻笑道,不若重来,举手正要点时,那呜呜呜将我一把推开,正色道,帕帕,这个由不得你!
我正要再问,听得乾元真人道,时辰无多,不能耽搁了。
然后我只觉身子一轻,似被人用手稳稳托了,急切切飞行而去。飞得太快,身边景物一样不可见,耳边听得呜呜呜道,帕帕,下去以后,切记今日谈话,一样不可违拗,准时回来,晚间一同喝酒!
我正要笑,身后那手却一下不见了,定睛看时,自己身在白茫茫半空,低头一看,好一番人间风物,有山有水,有那农家梯田阡陌,更有那城市高楼林立,公路铁道,车水马龙,人烟稠密。一切景象,竟如梦中似曾相见,看那人间各种,竟比得天上还好了。忽然念及自己生前为人至于今日,已是千年万年,渺渺茫茫,茫茫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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