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玉段桢的王府坐落在城东的安平道上,这条路就是以王爷的名字命名的,街道两头各有一座考究的木牌楼。府邸前的影壁墙足有一丈高,三丈长。三座门前,有一对石狮,每只足有千斤来重。三座门内,正中大院里是四进宫殿,这宫殿建筑、格局均同皇宫相仿,只是规模上小了些。正院外还配有东、西两个偏院,东院是居住区,有楼群平房二百余间;西院则是王府花园,假山池塘、楼榭亭阁,各色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段祯为当今皇上之三叔,权倾朝野。皇上年幼之时,他行摄政王之职,施政行令,说一不二。如今皇帝已有一十八岁,长大成人,加上颇有雄心,想作一代英明君主,不甘再受人操纵,时时有自行其是之举;而段祯却擅权惯了,照样骄横拔扈、越組代庖,叔侄间离心反目日显。于是,朝野也分为两派,一派拥戴皇上,另一派维护安平王。拥皇叔被中的极端者,私下里提出废皇自立,其实这正对段桢的心思,不过他决不肯把这一野心说出来罢了。但他让自己的儿子担任“神禁军”首领之职,并收罗江湖武林高手于府中等迹象来看,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尽晓了。
此次王爷出使东瀛诸国,为公自有修好之意,为私则欲取得他国之支持,一旦夺位事成,就能收到四邻修好、八方景仰之效。从他归来神色之得意,说明已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段祯归府后,将诸事料理已毕,便来到“敬贤厅”,让人招来段长岛,并对落座的十余人介绍道:“此次本王东使,有一意外收获,是在火山岛上收用了这位段长岛,诸位别看他年纪轻轻,他却是无师自通,擅长与群兽搏击之技,功夫俊得很。今后既与大家一起共事,我让大家都同他亲近亲近。”
王爷开篇已毕,继而说道:“来,长岛,先见过四老、八贤。”
看来,四老八贤地位至尊,因为他们在王爷面前都有座位,还有在座位后站着的,看来地位又低一等。
“这是崆峒岛的红拂道长。”王爷唱名道。
顺着王爷手指,长岛瞥了一眼王爷座下东首第一位老者。此人一身青色道袍,白发白须,唯独手中一柄拂尘,却呈赤红色。看此翁年岁在70左右,当是长岛祖父之辈,所以他老老实实走过去,微弯了一下身躯:“道、爷、好!”
长岛心无尘俗,诚恳问候,却不知有半跪请安之礼节。红拂道长却听出王爷话中有话,要大家考较一下长岛的武功。所以他先作了一个手扶式,原以为段长岛会下跪,他在两手一扶之际,便有一股大力涌起,想把长岛托起来。岂知长岛并不下跪,这一招就失去了效用。但长岛仍觉到自己的衣服下摆在风中扬起,身体有一种飘飘然之感。
红拂道长见这个后生不下跪请安,自己一扶之力又没让他出丑,心中生气,漫不经心地一挥拂尘;从长岛头顶上搭下。
道长的拂尘重逾百斤,是他几十年行走江湖的成名兵器,这一挥看似无力,其实是蕴涵了极足的力道。寻常之人若受此一击,必会脑浆崩溅。
段长岛外表虽愚鲁木讷,内心却灵慧之极。他见红拂道长大力来扶,就知对方想较量武功。此时上升之气顿消而顶展之气突来,便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岛上多有秃鹰与猫鹰,当他假寐海滩之时,秃鹰俯冲直下,要琢他眼珠,他突然出手,抓住秃鹰之爪一拧,秃鹰顿毙。他这时伸手如电,捉住拂尘,猛然一拧之下,红拂道长竟没法抓住拂尘柄,拂尘到了段长岛的手中。
一招就使红拂道长丢丑,这使在座诸人都大吃一惊。道长更是由气生怒,满面通红。他左手双指疾点段长岛腋下,右手来抢拂尘。“狗剩儿”装作不见,顺势将拂尘一横,又往前一送,柄尾已点向道长左眼,吓得道长赶快回救。因为“狗剩儿”一只手臂加一柄拂尘,长度上尽占优势,不等道长的手点$腋下,他自己的眼睛怕要先瞎。
王爷喝道:“长岛,不得失礼!”
一老一少的手顿时僵住。段长岛回答道:“我、我把、把这还给——他。”
这定格的动作就是最好的证明:红拂道长明显是在点人痒穴,而段长岛的动作却可以说成两个意思,说攻击亦可,说递还拂尘亦可。如果说是递还拂尘,那么无理取闹的人便是红拂道长了。这样,道长不但丢了丑,还失了理。
平淡的几下动作,着得王爷和在座的武林人士胆战心惊。心惊的还不是“狗剩儿”的武艺,而是拙中藏巧时心机。
段长岛把红拂还给了道长。
“这位是蒙古的巴图老。”王爷继续介绍。
巴图坐在红拂道长的下首,着一身油腻腻的长袍、胸膛长着一片乌黑的长毛。此人长着一副马脸,由于长脸焦黄,看不出年岁来,只是下巴下的短茬胡红白间杂。
巴图见红拂道长一招现丑,心想自己的功力还在他之下,不施绝招,决降服不了这个野小子。他在草原上是个摔交王,不但摔人,还摔马、摔牛。他见段长岛来到跟前,也不答话,用双手捉住了长岛的两手,然后飞起一脚,点到长岛的胸膛,想用一个“胸翻式”,把长岛撂到椅子后面去。谁知一别劲竟没有掀动长岛,段长岛只使了个“顶牛式”,那坐椅仿佛带了轮子,向后飞出。巴图身后还站有一蒙古汉子,那椅子推起蒙古汉子飞出有半丈远,把蒙古汉子摔了个仰面朝天。蒙古式摔交,一般要把对手的手扣紧,使对手不致于滑脱。这下可糟了,巴图的手还拽住了长岛的手,屁股下的座位已失。若还用一只脚点对方胸脯,他肯定要屁股着地,出一个比红拂道长还要大的丑。好在他应变极快,在屁股快着地之际,两脚点地,一个马步蹲住了,又连忙将两手松开。饶是如此,他空蹲马步,也是在王爷面前大失了面子。
仰面跌倒的蒙古汉子,也不是善良之辈。他这次居然顶不住椅子的推击,倒退出五六步,还摔在地上,比巴图丢丑还甚,那里咽得下这口气?他一搭椅背,跃起身来,刷地从腰际抽出套马索,一抡圆飞将过来,欲套段长岛的脑袋。这汉子名叫乌苏干,用马杆套飞驰的马,也百发百中,况且是人。那段长岛练就的是“鸟兽搏击之技”,眼锐身捷甚于鹰兽,见一道抡圆了的绳索凌驾头顶,便往后疾退数步。“敬贤厅”原不是较技场,地方并不宽大。他这一退,退到了西侧“二老”的身边。那“二老”一人执住段长岛一手,说声“当心”,明是关心,怕长岛跌倒;其实是紧扣他手腕,防他遁逸,让乌苏干的绳套可以二次套中他。
这“二老”为云南蛮夷,是双胞胎兄弟,老大召通金,老二召通银,年岁在六七十岁间。召通金练就的是“太阳掌”,召通银练就的是“月阴掌”。“二老”抓住段长岛之际,一边一股赤热手气,另一边一股阴冷寒意,同时通过段长岛的掌心,向长岛身上源源传入。
长岛内功精纯,只不过还未外露过,他已练成“吸气大法”,一知“二老”成心较量,便用内气疾速打通手三阴经。从“太阳掌”将赤热之气吸入,经手臂内侧而至肺脾,再从另一手导入召通银的“月阴掌”。这实际上是用召通金的阳掌去对召通银的阴掌。通常,这“二老”只要同时拿住对手手掌,一火一冰,非摧裂其人脏腑不可。这下一老见赤热之气源源流出,另一老见赤热之气连连传入,顿感不妙,想迅速撤掌,谁知那掌已粘在段长岛之掌上,再也分拆不开。
乌苏干一套未中,第二套又出。段长岛被“二老”所阻,已无退路。就举起双手,任其套中。乌苏干正为之得意,岂知一收绳索之际,套中竟有四只手臂。再看段长岛神色如常,而召通金、召通银甚为委顿,仿佛元气尽出,人也苍老了许多。
所谓“八贤”,乃是沧州“迷踪拳”传人祁传德、河南“三皇炮锤”传人高亮、陕西“霸王鞭”传人倪开疆、广东“南拳”之首领方隆以及蛾嵋派、华山派、泰山派的掌门人和西藏密宗喇嘛无为上人。八贤之中,有七位男子,只有峨嵋派的林芝凤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他们见段王爷毫无劝阻之意,猜想他对段长岛并无好感,似欲纵容众人给段长岛一个“下马威、又见“四老”同时出丑,以一人一力恐不能制服这野小子,必须群起攻之,方能奏效。现在段长岛双手被缚,出手正是时机,就一齐从四面八方发难。
祁传德、'高亮此刻正在身后,两人以开山裂碑之力击出一拳。拳挟劲风,分袭段长岛两侧腰眼。
段长岛将召通金与召通银两手一合,自己的双手已从绳套中抽出,就看身后的拳至,就顺势向前方飘去。哪知方隆之“南拳”,泰山派掌门人李洪山的“冲霄拳”又从前方攻来。这四拳占据了四个方位,不管段长岛往哪个方向逃都必中一拳。好个段长岛,双脚一点地,腾空而起,避开四拳。而几乎同时,倪开疆的“霸王鞭”飞起,欲卷段长岛的脚胫,林芝凤双手的雁翎刀直取他的双膝,只有华山派的掌门人司空图是个青年人,对他有惺惺惜惺惺之意,不肯贸然出手。
段长岛此时腾在半空,已无从借力,倘若被倪开疆长鞭卷中,就会在半空中栽下来。他大喝一声“照打”,左脚朝倪开疆一踢,右脚朝林芝凤一踢,脚上的鞋顿时朝两人的脸面疾飞而去。若是被皮鞋击中,那是比打耳光更为羞辱的。倪开疆侧身回避,长鞭一时失去了准头;林芝凤立刻收刀护面。段长岛十年来在火山岛磨炼,都是光着脚板飞驰礁石山林,无鞋比有鞋更为自在,他穿着布袜的双脚正想落地,猛地眼前红光一闪,无为上人的大红袈裟裹挟一股狂风袭来。段长岛只得借力又起。他捷如灵猿,两手在栋木上一搭,一个空心筋斗,已从厅门射出,轻巧巧落在了厅外的地上。
段祯王爷双眼不眨,始终看着段长岛的一举一动。片刻间,长岛和四老八贤交换了十招,这些久负盛名的江湖人物,不但都未将他制住,反吃了亏。这再一次证实了这个“狗剩儿”确有绝世武功。如能将此人彻底收服,为己所用,何愁江山不得?观察此人的武功路数,真难以追寻他的派系渊源,因为所有的动作,都象是在与兽鸟搏击中练就的,怪招奇出,与他人的拳术路子大相径庭。唯独有一招,使他疑心暗生,那就是治服“太阳掌”召通金与“月明掌”召通银的一招。记得十年前,他亲自布置围歼东明教首领,东明教首领就是以阴阳掌见长,那教主东方必胜就会“吸气大法”。莫非这个段长岛……
东明教是意欲推翻朝庭的反叛组织,其教名本义是朝庭暗,明教明,以光明取代黑暗之义。另有一点:明字拆开为曰月,日阳而月阴,日炎而月寒,阴阳掌为明教绝招,阳掌起处,酷热照面;阴掌起处,寒冷扑脸。一般是一人只练就阳掌或阴掌,达极顶峰者,一手阳掌,一手阴掌。兼以“吸气大法”,将对手之寒暑吸为己有。那教主东方必胜及夫人花想容,还能将寒暑之气传递剑端,使人触之如遇冰火。当时正因为这两人武功卓绝,在大内高手围困绝尘山庄时,只杀了东方必胜父母和一子以及守庄教徒、佣人上百口,而被他们夫妇逃脱,至今未获。这召通金召通银兄弟,那时不过只是南方一分坛坛主,及早归顺了王爷才有今天的。这段长岛年纪不到一十八岁,却已经学成了“吸气大法”,该不是东方必胜的传人?倘若如此,倒是心腹大患!
王爷患得患失,思虑千回之时,忽听得一声娇喝:“爹,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你怎么也不管一管!”
王爷抬头看去,见自己的女儿一身猎装:红袄绿裤,箭袖扎腿,硬弓斜背,脚踏轻便马靴,站在院中段长岛的身旁,一脸的怒气。
段桢素来娇纵女儿,一见女儿阻挡,知道这场比试再也进行不下去了。不过,如若再比,不是有人出丑,就是有人受伤,不如就此收场,还算体面。于是笑哈哈说道:“瑶青,我这是让四老八贤和叔叔伯伯们见识见识长岛的武艺。”
“那也不能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呀!要打,一个一个来!”
瑶青见长岛赤着一双脚,头发蓬乱,以为他吃了亏,故而嚷嚷着要讨公道。
“有我在这里监察,谁敢欺负长岛?不过,诸位好汉也只是略施小技而已。不然,长岛就真要吃亏了。”
王爷两面圆场,既不让女儿为长岛委屈;也抬举了在座的众人,不使他们难堪。
段瑶青竟毫不掩饰自己的怜爱之情,掏出那香气扑鼻的手帕,公然为长岛擦了擦脸上的汗。又让手下人找来了那两只当作暗器的鞋子,叫长岛穿上,说,“走,咱们打猎去!”拉起他的手来就走。也不管爹爹和在座众人有什么样的感觉。
段瑶青将长岛领到马厩,郡主的手下人已将马匹备好了鞍,等在那里,郡主手下原本有四个小厮,叫段兴、段旺、段发、段达,同郡主差不多相同年纪,还有个贴身丫头叫扶风,连长岛一共备了七匹马。郡主骑的是一匹矮小灵巧的黄骠川马,一行人除去长岛空手而外,其余人均弓箭在身。他们簇拥着郡主,一齐向北疾驰。
约莫奔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来到了北郊的一片丛林,这里乔木参天,灌木丛生,是一个天然猎场。如今正是仲春时节,万木转绿,莺飞蝶舞,百花盛开。空中的艳阳,升腾的暖气,叫人有慵懒的感觉。段瑶青吆喝手下人散成一条线,各执弓箭,并让段长岛紧随自己,向丛林深处放马而去。
四个小厮之中,数段兴最鬼,本来在郡主身边,他也最受宠幸,谁知段长岛来后,郡主竟迷上了这个野小子,他大有失宠之感,所以嘟嘟囔囔,和段旺走在一起,尽说段长岛的坏话。段旺是没有主见、耳根发软的人,于是便听信了他的话,对段长岛也十分不满。不过,段兴和段旺是随郡主出使过东瀛诸国的,在火山岛上见过段长岛的武艺,估计靠他二人之力治不倒段长岛,所以只在嘴皮上发泄一下,暂不敢轻举妄动,这次是段兴、段旺鼓动郡主来此围猎的,原不想让这个野小子一齐来,谁知郡主已到了一刻也离不开这个段长岛的程度,他们不敢阻止,只得假模假样装作打猎,一边眼耵着段长岛和郡主不放。
段瑶青虽为女子,然从小是个假小子,不修女红,爱舞枪弄棍、喜习弓马。她纵马一入丛林,就不管左右,弯弓搭箭,去寻猎物。
一头牝鹿在林间转悠,正在觅食,见有动静,抬头四顾。段瑶青见机不可失,顺手一箭,射中了野鹿的屁股。野鹿一惊,撒蹄奔逃。段瑶青急叫道:“狗剩儿,快替我追!”段长岛也唯郡主之命是从,他双腿将马一夹,空手向前追去。
奔马刚跑出一程,牝鹿脚快,已然不见,段长岛勒马察看之际,忽听得郡主一声尖叫:“狗剩一一快来!”
段长岛大吃了一惊,疑为郡主碰到了熊虎野猪之类,赶快打马回程。跑了一段,他嫌马匹在藤萝荆棘之中跑得不快,一纵身上了树,学灵猿攀技,从一棵树纵跃到另一棵树上,荡纵而行,任由自己的马乱窜瞎跑。
郡主这里,已是十分危险。
扶风丫头与段发段达已经被缚,郡主也被五六个蒙面大汉围困其中,一人挺剑苦斗。郡主武功本来不弱,但这几个蒙面大汉武功实在高强。倘若单打独斗,郡主也许能与其中之一打成平手。但现在这种架势,很快就支持不住。好在这几个蒙面大汉只想生擒郡主,见郡主咬牙死拼,也有顾忌,不敢尽施杀手,故而郡主还能支持得一时半刻。
段长岛从树间荡驰之时,他的马也寻声奔来。谁知两支疾劲的飞箭夹着风声飞出,射中了两只马眼。奔马长啸一声,向前一冲,一头撞中一棵大树,摔倒在地。
利箭射出之时,段长岛已发现郡主与蒙面人激斗于小小空场之上,那树杈间还伏有敌手。所以他不忙跃下去助郡主,迅即从一棵树弹出,落在另一棵树上,以苍鹰凌顶之势,去抓拿那射箭之人。此人见自己射倒的只是一匹空马,先自吃了一惊,见一条黑影朝他树上扑来,还以为什么怪物。他连忙应变,一手“举火僚天”,格开了段长岛的“鹰爪”。段长岛一见对手应变极快,知道遇到强手。连忙敌变己变,双手抓住树杈,一记连环踢腿,朝蒙面人的背心踢去。蒙面人是骑在树杈之上的,身子躲避不灵,只得一个背伏,避过一腿,然而他身子下倾,重心已然不稳。段长岛就势双脚一戳,踏中蒙面人之背。此人大叫一声,从树上落下。好在这人功夫也实在了得,在着地时一个滚翻,消了下坠之势,没有受伤。只不过撞到地上与郡主搏斗的另一蒙面汉子身上,差点儿把那人撞倒。
段长岛在此人背上一点,身体已然飞起,冲向另一棵树。他由于在火山岛上时时与灵猴鹰鸟打斗。在树上比地上更加灵活自如,所以没有三招,竟将第二个蒙面人一手提取,从树上砸了下来。他几次兔起鹘落,已将树上的四个蒙面人全部摔下,这些人大都砸在地上的蒙面人身上或面前,不仅阻了他们的攻势,也委实使他们胆惊失色,呆了顷刻。
诚如段王爷担心的那样,段长岛的师父正是东方必胜和花想容。东方必胜参透《易经》,熟知相生相克之理,故而在段长岛后来自习“鸟兽搏击之技”时,已不是单凭蛮力和巧劲取胜。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各有相制相克之物,故而以鹰可以制蛇,以蛇可以制猴,以猴可以制鹰。这样,段长岛只需要一半之气力,就可以竞双份之功。他跳跃树顶如履平地,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可以在两三招内制服一个强敌;又将敌人从树上掷下,不仅能打乱对方阵脚,也给对方一个精神的威胁,从而有效地瓦解了敌方的攻势。如若他直接在地面上为郡主解围,则敌人既有地下,又有空中,势必要艰难得多。
十个蒙面大汉,在一阵混乱之后,又四围站定,这时已有两个从树上摔下的蒙面汉子受了轻伤。但见眼前只有一男一女,绝不相信他们这些武功卓杰的武士会轻易败阵,所以不肯骤然退却。于是八人立即占据八卦之位,一人担任指挥,另一位准备补位,准备再度进攻。
段瑶青见段长岛几招之内将四个蒙面人摔下,一时精神大振,喊道:“狗剩儿,你快下来,让我们一齐斗一斗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蟊贼!”
段长岛说道:“郡、主,别、别怕,这八卦——阵,他们、排不好,我、我教你——破掉——它!”
一个担任指挥的蒙面汉子突然吆喝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排得不好?”
段长岛答道:“坤、巽、离、兑为、为阴卦、卦,你把、把受伤的两、两个人排——排在巽、兑两、个位子、上,是以、阴柔更、更弱,阵势必、必定从这、里——面攻破!”
那担任指挥的蒙面汉子大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貌似野人的这小子竟然精通阵法。但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何惧之有?加上他历来顾及脸面,不肯将阵势重新布过,傲然说道,“就凭此阵,我也要胜你和郡——”他叫到“郡主”,突然感觉不妥,连忙改口。
“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郡主,为什么还要打劫,是受何人指使?”
这指挥的蒙面汉子不管这些,公然吼道:“别管是谁,主子有令,务必擒拿,并肩子上!”
八人各执手中兵器,从四面八方向核心逼紧,加上外层有一人替补,一人指挥,郡主周围似有铁桶箍起,一般人见此阵势就心寒,要突破重围更是万难。
段长岛似若鹰鹏扑翅,疾飞而下,射向巽位,同时发一声喊:“攻巽位!”郡主也十分听话,向巽位抢攻过来。
巽位那条汉子手执大刀,虽然十分了得,奈何腰部已经扭伤,不十分得劲。段长岛从上飞下,意在点中他的命门,只要点中命门,不仅使腰际扭伤加剧,整个督脉将要坏死。所以那大汉赶快用大刀封住上盘,以阻段长岛下击。由此门户全开,郡主手中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一剑直刺中宫。那汉子再难防备,只得一个倒跌翻离阵位,巽门立破。
段长岛其实并不是专制巽位的汉子,他在对方闪开之机,脚一点,早已来到扶风丫头身边。他一提捆绑她的绳索,一个直冲,将扶风提上树杈,又手如利刃,割断她身上绳索,说了声:“你、用弓箭,助、郡、主破——阵!”接着又二次下击。
巽位虽破,那指挥的汉子用小旗一指,专候替补的汉子立踏巽门,乃将郡主围困当中。段长岛这次说的是“攻兑位”,手指分叉,疾取敌之双眼。郡主也声随人到,一记“孤舟摆渡”,攻向中盘。兑位的汉子腿部扭伤,见这勇猛的攻势只得后退。段长岛故技重施,又将段发提到另一棵树杈之上。
三起三落之际,阵势虽被敌方力补,却令扶风、段发、段达分居三方树杈,从上方用弓箭射住阵脚,形势已起了变化,双方折成了平局。
在场之人谁都没有注倉,在喊到阵位之时,段长岛从不磕巴,立喊而出,想见他在火山岛上,对破阵之道早已演习良久,成竹在胸。
段长岛将弓箭手安排停当,一跃而落入阵中,“郡、郡主,你专、专攻——、一方。”郡主听罢,专心向坤位攻去。段长岛抬头高喊:“树上、听、听令,协、协助郡、郡主破阵——”他自己以一对肉掌,应付七方之敌,为郡主充浩后盾。
扶风、段发与段达虽难列入武林强手之列,但长年跟随郡主,使拳弄棒,也有几分功力。如今三人三箭,直射坤位汉子,郡主又没了后顾之忧,专心向前。向坤位汉子一不小心,肩头中了一箭,中箭之手,已使不动判官笔,郡主一剑削断了另外一支,他只得败出阵去。
坤位汉子败阵之际,两旁的震位、兑位汉子同时抵达坤位,想来封住阵门。郡主呆得一呆,却听得背后段长岛一边应敌,一边朗笑;“郡、郡主但、攻无妨!下兑上震,此为归妹之卦,征凶,无攸利,敌人必败,我必胜!”
郡主听得,再不迟疑,手挺宝剑,咬牙硬杀了过去。
段长岛却敌之余,象在背书,“盖归妹之中间四爻,九二为阳爻居阴位,六三为阴爻居阳位,九四为阳爻居阴位,六五为阴爻居阳位,是为居位不当,无攸利;盖归妹之下卦是一阴爻在两阳之上,上卦是两阴爻在一阳爻之上,皆是以柔乘刚。故而敌两强合一弱,郡主一弱变一强,战之必胜!”
段瑶青听得似懂非懂,却知“利于战”的意思,继续近身搏击。她将自己的“越女剑法”展开,柔密细腻,阴柔中夹着狠招。而对方两条汉子,一个使流星锤,一个使三节棍,谁知几招一过,三节棍缠住了流星锤,一时分拆不开。段瑶青用了一招“梅花双吐蕊”,分别点中一人胸脯、一人右臂,两人赶紧撇了兵器,分纵开去,幸好只受了点轻伤。外围两个替补的汉子都是负伤之人,想要合围,被树上弓箭射得东躲西歪,不敢再拼死上前。八卦阵已经半壁破损。
段长岛面对的是乾、兑、艮、离、坎五位的五个蒙面武士,这五人见郡主已经突围,一股气全发到段长岛身上,欲把他置于死地。段长岛以一对肉掌对付五件兵器,毫无怯意。他一会儿动如游蛇,一会儿疾如鹰隼,一会儿又猛如野牛,穿行于敌阵,一掌赤热,一掌冰冷,掌风照面,蒙面人不是感到灼热难挨,就是浑身打颤,赶紧避过掌风。
段长岛见郡主已经脱险,不再纠缠下去,便念念有词说道:“下兑上乾为履,履虎尾,不唼人,亨。啊,不行——不行,攻、不、进一一去。”他在乾位与兑位攻了一招,立即变换位置,又攻向兑位与艮位之间:“上兑下艮为咸。亨,利贞,取女吉!也、也不——成。”他三次攻上,走在下艮上离之间,“下艮上离为旅。小亨。旅贞吉。不——成!”再攻坎位与离位:“啊哈,下坎上离为未济。小狐汽济,濡其尾,无攸利。狗剩儿要、要出阵——去也!”只听得“砰砰”两声,他掌击敌胸,在一刀一锏夹击之下,身如狸猫,钻了出去。而那坎位与离位的蒙面汉子,一人燥热塞胸,一人寒气贯身,都呆站在一旁,拼命运气抵御,象两尊不会动弹的雕塑。
正在这时,段兴与段旺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大喊道:“啷里来的歹人,敢劫郡主,小爷保驾来了。”
蒙面汉子中挥动小旗者一见,说了声:“风紧,拽火——”连同受伤者在内,都同时向密林中撤退,郡主已经精疲力竭段长岛见己方实在力单势薄,也不敢追赶。
郡主见到段兴段旺两人,不但不高兴,反而一脸怒火:“你们二人死哪里去了,刚才这么危险,也不见你们?”
段兴连忙陪笑:“郡主,奴才是奉你之令,追杀野兽去了。”
“打到什么啦?给我看看。”
“没——没有,奴才弓马实在太差。后来听到这里有打斗之声,便立即赶回来了。”
“哼,今天要没有狗剩儿,我早变成刀下之鬼了,回去再同你们算帐。”
“是是,郡主息怒,奴才知罪!”
段兴与段旺连忙颠颠地,去给郡主备马。
这时扶风、段发与段达也从树上跃下,陪同郡主步出丛林。
段长岛的那匹马已被蒙面人用利箭射杀,所以回去之时,只剩得七人六马。郡主经此一役,对段长岛更是宠信无比。她竟说道:“狗剩儿,来,你和我同乘一匹。”
段长岛低下头来:“郡、郡主,小、小人不敢!”
“那怕什么?”
扶风也说道:“郡主,那可不妥,万一进城被人瞧见,禀报王爷——不如让长岛骑我这匹马吧!”
段瑶青见段兴段旺站在一边,挤眉弄眼,大为不悦:“这样吧!段兴段旺,你俩骑一匹,让出一匹马来给狗剩儿骑。”
两人无法,只得牵过一匹马来。
段长岛等郡主上马,自己也一跃而上,缓缰同行。边走边问道:“郡主,今、今天这蒙、蒙面人,是、什、么路数?”
段长岛并非天然口吃,只因在海岛一人呆久了,无人说话,所以舌头发僵,如今说话多了,也渐渐流畅起来。
段瑶青虽然是无忧无虑的少女,这时脸上也罩起了阴云:“这伙人怕是有来头的,明知我的身份。还敢逞凶,恐怕是——”
段长岛听这口气,也早已证实了自己的预料:“是——啊,一、般劫道的,知、知你郡主身、份,就该、该避退。也不、会有、有那么多高手——”
段瑶青没有立即回答,仍在想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