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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天(一)

书名:泰国十日谈 作者:吴越 更新时间:2015-11-28 15:17 字数:11795

第一个故事:雨季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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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亚国家不是一年分四季,而是半年雨季,三个月热季,三个月凉季。雨季中,许多地区的土公路都无法通汽车,只能依靠一种特殊的、随时能装能卸的马车,作为长途旅行的交通工具。坐在这种马车上,行速缓慢,为解旅途寂寞,尽管互相之间并不认识,也彼此搭茬儿,讲起故事来。



 这一夜,吴永刚再没有接到骚扰性电话。只是雨季的阵雨,一阵阵地敲打着玻璃窗,几乎整夜没停过,挺烦人的。原以为这雨到天明也停不了,坐马车的计划将无法实现,没想到就在天亮之前,这雨忽然停了。天亮之后,多洛亲自打来电话:马车八点准时出发,请起床梳洗进早餐。

 推开窗户,晨风扑面,颇有凉意。乌云已经散去,天空清澈而明亮,空气清新,窗外鸟雀啾鸣,楼下车马嘈杂,火车站附近的街道,比城镇里面要苏醒得早一些。

 早点是一个女侍端进来的。吴永刚仔细端详她的脸,黑黑的,亮亮的,圆圆的,甜甜的,粗眉,大眼,丰乳,细腰,有三分姿色,两分妩媚,明显是旅馆从乡下雇来的粗使女仆,而不是出卖色相皮肉的那个姑娘。

 早点之后,脱下睡衣,换上为进山而特备的一身白色“绊尾缦”──这是当地男子最普通的服装:用三米白布,中段缠在腰间,两端在腹前打一结后,卷成两条“牛尾”,再从胯下绕到后腰,把“尾巴尖儿”掖进腰带内。上身穿一件对襟的小褂。照照镜子,完全像一个泰族人,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十六年啦,我又变成了泰人了!”

 刚换好衣服,多洛带着一个穿制服的侍者进来,通知说马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请下楼上车。又说一切费用,贡叻都已经预付了。吴永刚也不客气,只说了声:“一切费用,等我回曼谷再和贡叻先生总算吧。不过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小费可是不能拖欠的哟!这500铢,请你分给男女侍者们。这个小提箱,也请你暂时保管。等我回来,再还给我。”说着,就把一张钞票和一个小提箱交给多洛,里面是一套换下来的西服和一些暂时用不着的零碎东西。侍者帮他提起一个装着食物和用品的大帆布袋,三人一起下了楼。

 “铢”是泰国的货币单位。也和中国一样,泰币早先是银质的,比银元略薄略小,每个合中国规银四钱。还有银、镍、铜三种辅币:银辅币有一钱、两钱两种,每四钱合一铢。所以一钱相当于两角五,二钱相当与五角。“钱”是旧称,流行于华裔中,现在一般通称“沙令”。镍辅币有五士丹、十士丹两种。一百个士丹合一铢,所以五士丹相当于五分,十士丹相当于一角。铜辅币每个一士丹,相当于一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帝国主义曾经在1941年入侵泰国,掠夺资源,造成物资紧缺,物价飞涨,给泰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二战结束以后,物价上涨,泰国的银币已经不通用,一律改用纸币,面值分10铢、20铢、100铢500铢四种,近似于我国的2元、4元、20元、100元而略低。因为按照八十年代的汇兑比价,人民币一元相当于6铢多,美金一元相当于40铢。而1铢5铢则变成了辅币。沙令和士丹名称虽然还存在,由于面值太低,就像中国的“厘”和“毫”一样,除了“算细账”的时候也许还偶尔一用之外,已经失去实用价值了。

 楼下的厅堂正中有一个佛龛,供着土地神。这是泰国的传统风俗。哪怕只有三五家人家的小村寨,村村都有一座土地庙,供着土地爷,保佑全村村民的平安,而每户人家的厅堂里,也有一个佛爷龛,供着土地爷,保佑一家老小的平安。家居的人希望平安,出门在外的人更其需要平安,因此泰国各地的旅店,一进门的厅堂中间,都设有一座大小不等的佛龛,供着土地爷。旅客投宿、上路,都先要以香花供奉,以示礼敬。不但北部山区的旅馆家家如此,就是大城市中已经现在化了的大旅馆大饭店,也是如此。

 不过,泰国的土地庙,跟中国的土地庙是不同的。中国的土地庙,不论大小,里面都塑着土地爷和土地奶奶,有的还塑两个小鬼。泰国的土地庙,不论大小,统统不塑神像。也可以说:泰国的土地神,是无形的。

 泰国的土地庙,大体上可以分为室外的和室内的两大类。室外的,其大小当视村寨、城镇及建筑物的大小而定。室内的,实际上是一个“佛爷龛”,一般长宽约四尺见方,高约三尺,模仿庙宇的建筑形式,尖尖的屋顶,中间是一个小佛殿,四周有栏杆和空地。早先的土地庙,是用柚木精雕细刻而成的,可以说是一件十分珍贵的艺术品。小佛殿里面,还有一些陈设,比较常见的是绢做的舞女、泥塑的小猫小狗、木雕的象群,也有供着先人留下来的铜像、勋章之类的。土地庙的前面,摆着两杯清水,这是用来供养鲜花的。只要家里有人,家土地庙前面就一定有鲜花供奉;只要村里有人烟,村土地庙前面也一定有鲜花供奉。在城市里,也有人把圣诞树上的那种彩灯串挂在土地庙上,到了夜晚就通上电,让土地庙“灿烂辉煌”起来。

 近年来,在“现代化生产方式”的影响之下,手工雕刻的土地庙,大有被模压塑料制品所取代的趋向。塑料浇铸的土地庙,看起来五颜六色,但是工艺粗糙,只是工业品而不是艺术品了。有许多国外游客,往往把这种塑料的土地庙买回国去当鸽子窝。    多洛引着吴永刚来到佛龛面前,从一个女侍手中接过一串兰花串,恭敬地挂在佛殿前面的柱子上,又默祷了一声:“土地爷保佑,但愿我能够找到她!”这才虔诚地上了香,步出大门外面。


 门外的马车,已经恭候多时了。凡是在公路上跑的载人马车,一般都是单驾或双驾。这种进山的载人马车,第一因为上坡路多;第二因为道路翻浆,泥泞不堪,走起来不像干燥的马路那样轻松;第三因为有些路段为泥石流所堵,只要还能通行,要尽可能从乱石堆上把车子拉过去,至少要把空车拉过去,因此这种马车是一辕两套共三匹马。每匹马都是毛色油亮,胸肌发达,屁股圆圆,脖子上套着一溜儿铃铛,脑门儿上饰着大红的绒花儿,显得健壮而有力,让人一看见就有一种安全感。

 但是赶车的车夫,模样儿却有几分可怕,至少是令人讨厌:他大约五十多岁年纪,溜光油亮的一个圆脑袋,是个不毛之地,几乎一根毛发也没有,但却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连两颊上都是“荆棘丛生”。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能看见一张犬牙交错的嘴里,满是白沫。两只眼睛,一只已经永远睁不开了,另外一只,由于眼睑外翻,眼球凸出,却又显得特别大,什么时候都瞪着。他矮小肥胖,五短身材,手短脚短,脖子更短,正确地说,是根本就没有脖子。对襟的无袖小褂,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一个扣子也没扣,露出胸口上黑中有黄的护胸毛,竟和络腮胡子连成一片。下身的“绊尾缦”又长又大,像灯笼裤子,几乎碰到了脚后跟。两条向外弯曲的腿,在两膝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O字,至少一条狗穿过,不会碰到他的裤子。

 这时候,他正焦急地在马车旁边原地转圈子,鼻子里“吭,吭”发声,与马的打响鼻相应和。

 多洛把吴永刚带到马车旁边,喊了声:“扎嘎,你给吴先生

安排的座位呢?”

 扎嘎忙过来哈腰指点:“老爷,您请这儿坐。这个位置,前后左右都没有遮挡,可以欣赏沿途风光,坐着最稳当,上下车也最方便。”

 车厢呈长方形,四周有二尺多高的车厢板,车厢板内侧各有一块一尺多高一尺来宽的平板,这就是座位了。座位下面和车厢正中,可以放东西。每面坐三个人,一共可以坐12个人;挤一挤,当然可以坐得更多。右侧车轮后面,有一截车厢板是活的,翻下来就是上车的踏脚,翻上去仍是一个座位。扎嘎所说的最好的座位,指的就是后车厢板正中间挨着上下车踏脚的那个位置,车子行走的时候脸朝前,没有逆行的不适感,还可以看见前面和左右两面的景物。

 车厢的四角各有一根空心的铁管,支起一个一米多高的架子,下雨的时候,可以绷上尼龙布“聊避风雨”。

 这时候,车上已经坐着八个人,单等吴永刚上车,就要出发了。

 车把式殷勤地从侍者手中接过帆布包来,在车上放好,然后请吴永刚上车。多洛在一边笑着搭茬儿:“吴先生,您别看这车把式模样儿不济,这条进山的路,他没走过一千次,也走过八百次了。有他赶车,您就放心吧!没有他过不去的路,也不会让您淋着,冻着,饿着,渴着,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错过宿头,让您露天过夜的。”

 吴永刚上车坐好,双手合十当胸,向车把式说了声:“萨瓦迪,那就托扎嘎大哥的福,大家一路平安啦!”

 “萨瓦迪”是“你好”的意思,一般用于平辈之间的招呼。吴永刚作为“先生”甚至“老爷”,对车把式这样说话,分明是高抬他了,慌得扎嘎赶紧双手合十举过前额,以小辈儿的身份还礼不迭。车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多洛先生说:“扎嘎,你别多礼了。吴先生平易近人,从来不摆老爷架子的。他拿你当弟兄看待,只要你顺利地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不但他感激你,连我也要好好儿感谢你呢!时候不早了,快上路吧!”

 扎嘎诺诺连声,大鞭子一扬,“啪”地一声脆响,辕马扬鬃

奋蹄一声嘶叫,拉帮套的一齐用力,铃铛叮咚声中,马车上了路。还能听见多洛先生在背后的祝福:“祝您走运!”

 雨后放晴,晨曦初露,空气显得特别清新。这个地区,热季的三月中旬,气温持续摄氏40度是常有的事儿;凉季的十二月,最低气温也不会低于摄氏12度。雨季的气温,一般在摄氏30度左右。这时候一者是雨后,二者是清晨,气温当然在30度以下。城郊公路,质量还比较好,没有翻浆,马车在平坦的沙土路上轻快地奔跑起来,晨风拂面,居然还有些寒意呢。

 马车上一共有九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一个小男孩儿,大约十五六岁光景,双眼皮儿大眼睛,一脸的机灵相。从吴永刚上车以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似乎专家学者在研究一个什么课题似的。等到吴永刚坐定,车子也跑起来了,忽然饶有兴趣地发问:

 “吴先生,您是缅甸人,还是中国人?”

 吴永刚笑了笑,歪着脑袋反问:

 “为什么你认定我是缅甸人或者中国人呢?难道我就不像日本人或者泰国人么?是因为我的泰语说得不流利,还是因为我的模样儿不像泰族人?”

 小孩儿羞赧地一笑:

 “您的泰语说得很流利。有许多泰国人,到外国去住了几年回来,说起泰语来,结结巴巴的,还没您这样流畅呢!我们泰族人,没有固定的特征,皮肤有特别白的,也有特别黑的,从长相模样儿上,很难分辨出来。我说您是缅甸人或者是中国人,是我的直觉,也就是第六感官在告诉我。再说,只有缅甸人和中国人才有姓吴的。”

 “小弟弟,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儿。”吴永刚认真地说。“缅甸人叫‘吴蓬’、‘吴温貌’,可不是姓‘吴’名字叫‘蓬’或者‘温貌’,‘吴’是尊称,就好像泰族人叫‘坤敬’、‘坤冬’一样,‘坤’是尊称,实际上就是‘敬先生’、‘冬先生’的意思,‘敬’和‘冬’都是名字,不是姓。”

 “可我们泰人的名字中没有叫‘吴’的呀!”

 “名字是随便取的,没有一定的规矩。从我这里开始,起名儿叫‘吴’,难道不可以吗?”

 “那么我不是应该叫您‘坤吴’了吗?”

 一句话,说得车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男孩子旁边有个妇女白了他一眼,嗔着说:

 “努丹,别说傻话了。吴先生跟你说笑话呢,他是中国人。”

 在泰语中,“努”是加在孩子面前的爱称,“努丹”,相当于中国人叫“阿丹”、“小丹”。吴永刚接着和这孩子开玩笑:

 “你叫‘努丹’,大概是姓‘努’名字叫做‘丹’吧?”

 努丹却没有听出来是玩笑,一本正经地解释:

 “听您这一句话,就露了怯了,可见您是个冒充的泰族人。我们泰人以前只有名字,没有姓,五世王提倡分家族定姓氏,赐给大臣、子民以姓氏,我们才有了姓。我们是名字在前面,姓放在后面的。跟你们中国人正好相反。”

 “那么你是姓‘丹’名‘努’啰?”吴永刚继续与他逗乐。

 “什么呀,‘丹’是我的名字,‘努’是我家里人给我加上去的。我姨说,再过两年,我就是‘坤丹’了,现在还不行。”说着,稚气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埋怨自己怎么老也长不大。

 他这天真的话,逗得车上的人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吴永刚笑着继续逗他:

 “看起来,努丹是个中学生,再过一两年就要上大学了。上了大学,人家就都叫你‘坤丹’啦!”

 不料努丹却神色凄然起来,低着头,沉默不语了。他姨在旁边叹了一口气,代他回答说:

 “唉,大学的门槛那么高,努丹怎么迈得过去呀!能够让他

中学毕业,就已经很不容易啦!”

 吴永刚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刺痛了他,赶紧转圜:

 “我看努丹是个聪明的好学生,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的。来,努丹,大家坐在车上,没有事情可做,你是不是讲个故事,给大家解解闷儿啊?”

 一说到讲故事,努丹立刻来了精神,把能不能上大学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儿,兴致勃勃地说:

 “我问您是中国人还是缅甸人,意思正想请您给我讲讲你们外国的故事呢!中国,在我们的北方,土地那么大,听老师说,将近是我们国家的二十倍,一个四川省,比我们泰国全国都大;人口那么多,也是我们国家的二十倍。那么大的国家,那故事还不多得没地儿装啊?吴先生,您给我们讲一个吧。”

 “旅途寂寞,讲故事打发时间,是一个好办法。我建议:咱们大家轮流讲故事,讲什么都行,所见所闻,亲身经历,历史掌故,地方风情,都行。就从努丹这里开始,大家说好不好?”

 车上的人都哄笑起来,纷纷表示同意。努丹说:

 “我最小,怎么要从我这里开始?”

 “傻孩子,让你先说,是怕别人把你要说的故事抢先说了,你没得可说。吴先生这是照顾你呢,你还不领人家这份儿情!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从小听了那么多故事,随便找出一个来说说,不就得了?”他姨在旁边直鼓励他。

 “正因为肚子里装的故事太多了,不知道讲哪一个是好呢!”他搔搔脑袋,一副踌躇不决的样子。

 “反正我是外国人,你随便讲一个掌故,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再说,如果你讲错了,这里那么多叔叔、伯伯们,不是还可以帮你补充更正嘛!”吴永刚给他开了条路。

 “好吧!”努丹似乎考虑成熟了。“我讲一个大家也许都知道、也许都不知道的故事:吴先生会讲泰语,当然知道我们泰族人有个泼水节,您可知道这个泼水节的来历么?”

 “我知道泰族人过泼水节,时间在公历的4月13日至15日,也就是佛历的新年,所以相当于我们中国人过新年。不过我不知道你们过年为什么要互相泼水。你就讲讲这个故事吧。”

 “我们过年,为什么要互相泼水,我听我姥姥给我说过。说得不对,请叔叔、伯伯、阿姨们更正……


第二个故事:泼水节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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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知道泰国有个泼水节,但是在泰国也有许多人不知道其典故。这里提供第一个说法:七王妃杀了作恶多端的魔王,魔王的脑袋滚到哪里哪里着火,七王妃引火烧身,把魔王的脑袋抱在怀里。众人向她泼水,解救其危难,从此形成习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赤发红须的魔王,住在泰国北部最高最高的一座山上。山顶上面,很冷很冷。不过魔王有法术,他的身体能够发出像火炭一样的热量来。山上有了他,变得暖和了。所以那座山,就叫做“因他暖山”①。那个魔王,也自称是“东方的金太阳”。

 魔王一个人住在山上,觉得很孤独。他常常下山来,强抢民间的女子,漂亮的做了他老婆,不漂亮的就做了女仆,会唱会跳的,就做了歌女舞姬,让她们日夜唱歌跳舞,陪他喝酒。

 从此,民间只要有唱歌唱得好的,跳舞跳得好的姑娘,他知道了,就下山来抢走。每次他下山,到哪里哪里赤地千里,寸草不生,田里的水都干了,禾苗都枯死了,老百姓连饭都没得吃。老百姓都叫他“旱魃”,骂他是“东方恶魔”。

 所以那时候谁家生了个漂亮女儿,不是好事,倒是坏事。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女儿,也要用土把她的脸抹黑了,免得被魔王抢走。谁家的女儿要是会唱歌跳舞,大家就都骂她,说她要给大家招祸,不许她再唱再跳。

 在清迈城里,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叫莎罗芹,长得脸白眼大,体态婀娜,人人都说她是清迈城里最最漂亮的姑娘。她不但长得美丽,还有一条像百灵鸟一样婉转清亮的嗓子,唱起歌来,连十里路以外的人都听得见;还有一副像水蛇一样柔软的腰身,像仙鹤一样轻盈的舞步,像千手观音一样变化多端的舞姿。她跳起舞来,连天上的云彩都不飘,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叫,连河里的水都不流了。

 清迈城里,人人都爱听她唱歌,人人都爱看她跳舞,可又人人都怕她总有一天会把魔王招来,把清迈夷为一片平地。

 莎罗芹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她唱歌跳舞的时候,人们总是一边听一边流泪,一边看一边叹息呢?她去问阿妈,阿妈只是摇头,她去问姥姥,姥姥只是叹气。最后她去问阿爸,阿爸狠起了

① 因他暖山──也作英坦昂山,在清迈西南,海拔2595米,一说2576米,是泰国第一高峰。

心,把大家的担心告诉了她。

 她一听是这么一回事情,知道如果自己继续唱继续跳,一定会给乡亲们带来灾难;可是泰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难道因为因他暖山上出了一个魔王,泰族姑娘们从此就不能唱歌跳舞了不成?为了让泰族的歌舞能够继续流传下去,为了让父老兄弟姊妹们永远可以自由地歌唱,纵情地跳舞,她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歌舞,把这个万恶的魔王杀掉,为百姓除害,为人民造福。

 阴历三月十五,是泰民传统的玛迦普差节①,这一天,各村各寨的百姓都要集中在附近最大的寺庙里向释迦牟尼礼拜,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禳除灾难,大小平安。这一天,本来是姑娘们在人群中显示自己丰姿逸采的日子,人人都应该穿上自己最合体最鲜艳的服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参加集会,但是现在姑娘们害怕打扮得太漂亮了,会招来魔王把自己抢走,所以人人都穿着自己最不喜欢的衣服,还故意把脸弄脏,把一切美的地方都遮盖起来。

 只有莎罗芹与众不同。她穿上最鲜艳最美丽的帕欣②,脸上涂着姜黄③,把牙染得乌黑油亮④,发髻上插着一圈儿兰花,打扮得花团锦簇,光彩照人,出门拜佛去了。──别人害怕打扮得太漂亮了魔王会来抢,她却只怕自己还不够漂亮,生怕魔王不来


① 玛迦普差节──也叫万佛节,佛典中说:三月十五日这一天,释迦牟尼在摹揭陀国王舍城竹林精舍向自动集合而来的1250名信徒宣扬教义。后来这1250名信徒都得成正果,成为罗汉。从1913年起,泰国法定玛迦普差节为全国统一的例假日。

② 帕欣──泰族女子穿的长筒裙,齐腰束紧,下摆直拖到脚后跟。再用一块宽胸带,从腋下开始一直缠到腰部,一端披在肩上。

③④ 从前泰族姑娘以脸黄牙黑为美,因此化妆必用姜黄汁涂脸,从十三四岁开始即染齿,用一种黄色味酸的“茜黄”加石榴汁熬成染料,临睡之前涂在牙齿上。染齿期间,不能吃坚硬的东西,只能喝粥。一年中染几次以后,牙齿就乌黑发亮,永远不会退色。

抢她呢。

 这一天,尽管莎罗芹打扮得丰姿飘逸,神采飞扬,偏偏魔王不理她那个茬儿,没来光顾她。她想:也许魔王睡着了吧?也许万佛节群众集会,姑娘们来得太多,他看不见自己吧?干脆,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

 于是,她出了清迈城,载歌载舞地向因他暖山走去。

 莎罗芹刚刚走到山脚,只见山顶上冒出一股红光,浑身吐着烈焰的魔王终于出现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间有人唱歌。他只以为如今人间的姑娘们都不会唱歌了,会唱歌的姑娘都被他摄来了,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作恶,使姑娘们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唱歌。即便还有人唱,也是关紧了门窗,躲在屋子里一个人低低地吟诵,谁敢放开嗓子,给自己、给父母、给邻居带来祸殃呢?奇怪的是:今天不但居然有人唱歌,而且唱得这样嘹亮,这样婉转,字字句句都这样动人心弦,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仙音妙曲。但不知这个唱歌的姑娘相貌如何,待我出去看看……

 魔王站在山顶上一看,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美丽非凡的妙龄女郎,伴随着激越动人的歌声,踏着轻盈的舞步,扭动着婀娜的腰枝,正一步一步地唱上山来,跳上山来。这歌声,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最最悦耳的,这舞姿,是他从来没看见过的最最美妙的,这姑娘,更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象过的最最漂亮的。他高兴了,他发狂了!

 哈哈,我梦寐以求的天仙,今天终于出现了。往常,姑娘们见了我,都是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四肢乱颤,软瘫成一堆烂泥一般,怎么这个姑娘见了我,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来?他两手一招,莎罗芹像一片云霞似的飞上了半空,在空中依旧不停地唱,不停地舞;魔王两手往下一按,莎罗芹像一片落叶,轻轻地降落在魔王的面前。

 魔王张开血盆大口,瞪着铜铃似的大眼,嘶哑的嗓子像敲响了破锣:

 “兀那女子,你是吃了老虎心,还是吃了豹子胆,怎敢独自一人,来闯我东方金太阳的宝山?”

 莎罗芹没有停止跳舞,继续热情地歌唱:

你是世界上最最伟大的神,

你是我们最最崇拜的偶像。

你给我们赶走了寒冷黑暗,

你的光焰赛过天上的太阳。

你的恩泽像阳光普照大地,

你的笑声充满了关怀慈祥。

你的出现是全人类的幸福,

我在你的哺育下健康成长。

你的法力比西天如来更大,

你的心像普渡众生的慈航。

我们百姓有了你这样的神,

怎能不感恩戴德放声歌唱!

 魔王一听,满心喜悦。谁说我的子民百姓不拥戴我?这不是

天下最最美丽的姑娘向我感谢向我致敬向我顶礼膜拜为我献舞歌

唱来了么?

 “哈哈哈,这样说来,你是自觉自愿地要投靠我啰?”

 “是啊,我来请求大王的保护,自愿伺候大王。”

 “我已经有了六个妃子,你可愿意做我的第七个王妃?”

 “小女子不敢有此奢望,只求为奴为婢,于愿已足。”

 “哦呵呵,哈哈!到了我这里,一切都得听我的吩咐,由不得你了。只要你听话尽心,博得本大王的喜欢,我就立你为后。来吧!”

 魔王两手一挥,一阵清风,就把莎罗芹摄到山顶的宫殿里去了。

 从此,莎罗芹就做了魔王的第七个王妃。按照她原来的设想,魔王法力无边,只能趁他睡熟的时候,悄悄儿在他心窝儿上捅一刀,因此只有做了魔王的妃子,才能进入魔王的寝殿。没有想到的是,魔王黑夜里根本就不睡觉,只知道和七个王妃一起玩乐,而且炼就金刚不败的躯体,刀枪不入,人间的兵器,根本不能损伤他一根毫毛。莎罗芹绝望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民间的弱女子,怎样才能杀死这个刀枪不入的魔君呢?

 幸亏被魔王抢来的所有女子,包括那六个妃子在内,都恨透了魔王的凶狠残暴。不久她们就都和莎罗芹成了心腹之交。大家商量好,只要能找到杀死魔王的方法,全都不惜牺牲自己。

 什么东西能杀死魔王,当然只有魔王自己知道。莎罗芹发现魔王除了喜爱美女和歌舞之外,更加喜欢的是饮酒。酒能乱性,酒醉之后,还能吐真言。可惜的是:魔王的酒量出奇地大,一坛两坛,就像人们喝一杯两杯水一样,简直不当一回事儿。怎么办呢?她与姐妹们商量,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魔王不断地喝酒。他酒量再大,想来总也有醉倒的时候吧?

 到了四月十三到十五日的桑罕比曼节,也就是泰历的新年,泰族人都在这几天过年,七个妃子和一众歌女、舞姬们准备了三大缸最最烈性的酒,姐妹们一个个全都强作欢颜,轮流不断地在魔王面前表演歌舞。一帮人唱,一帮人跳,一帮人就围着魔王殷勤劝酒。

 往常,王妃和歌女、舞姬们被迫唱歌跳舞,一个个都是哭丧着脸,没有半点儿笑容,歌声凄凉,舞姿笨拙,不像死人,也像木偶。饶是这样,魔王还乐得哈哈大笑,连连饮酒。自从莎罗芹上山以后,所有的歌女、舞姬全都“活”了起来,连王妃们也都笑逐颜开、体贴入微起来了。魔王欣喜万分,左拥右抱,杯来盏去,杯杯见底,盏盏喝干。姊妹们一连歌舞了三天两夜,魔王也一连喝了三天两夜,三大缸酒眼看就要喝光了,姐妹们也累得张不开嘴,迈不开步了,可是魔王还没有喝醉。姐妹们都有点儿泄气了,正想就此罢休,莎罗芹振作起精神来,决心最后一搏,成败在此一举。她与魔王打赌:她每唱一歌,魔王喝酒三碗,她每跳一舞,魔王喝酒三升,且看谁胜谁败。莎罗芹整整唱了一夜,跳了一夜,嗓子哑了,腿都肿了,快要支持不住了,酒缸也快要见底了。这时候发觉魔王也头重脚轻,摇摇晃晃起来。莎罗芹假装关心,劝魔王认输,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要醉死了。魔王是个吃葱吃蒜不吃姜(将)的脾气,你越将他,他越来劲儿,咬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本大王百炼金刚之驱,刀枪不入,不怕火烧,不怕水淹,除了用我自己头顶心的那根红色的粗头发勒我脖子,什么兵器都无奈我何。区区三缸酒,还能醉死我吗?莎罗芹,小乖乖,来,再给我唱一支,我再喝三大碗;再为我舞一曲,我再喝三大升,一定要把三大缸酒都喝干才算完!”

 莎罗芹和众姐妹们听见魔王说出了置他自己于死命的方法,一个个心花怒放,伴奏的,伴唱的,全都振作起精神来,极力奉承。等到莎罗芹唱完了最后的三支歌,跳罢了最后的三个舞,缸里的酒再也不剩一滴的时候,魔王终于意兴阑珊,趴倒在桌子上,呼呼地打开了呼噜,睡着了。

 一见魔王终于醉倒睡着,莎罗芹一跳跳到了魔王的身后,摘下王冠,打散他的红头发,果然在头顶部位,发现有一根特别粗特别红的头发。她哆嗦着手,捏住这根红头发,用力一拔,居然很容易地就拔了下来。赶紧用它绕在魔王的脖子上一勒,呀,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魔王那个巴斗大小的头颅,不费劲儿地就被勒断,滚到了地上。

 但是,魔王的脑袋滚到哪里,哪里就冒出火焰,遇见房屋,房屋着火,遇见禾苗,禾苗枯焦,遇见河流,河流干涸。莎罗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把魔王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

 众姐妹见了,急忙各拿盆罐桶勺,到河边去取水,向抱着火球的莎罗芹身上泼去……

 从此,泰族人每逢桑罕比曼节,三天之中,为了解救莎罗芹免遭火焚之苦,都要互相泼水,于是形成了今天的泼水节。

 泼水节发源于清迈附近,所以清迈府的泼水节比任何一个地方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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