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爷爷等急了。”他招一招手侧身让萧筱入内,与后面过来的陆少杰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流着什么。
萧筱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感找到严宅的客厅,客厅里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灯光,木质雕花大门敞开着,里面隐约传出笑声。萧筱站在台阶外几步远的地方等待陆少杰过来一起进去,可是等了一会他仍旧不见踪影。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进去了。
忘筱见到她马上扑了过来叫唤:“妈妈。”念萧站在主座的严谢长身边陪老爷子下跳棋,见了她也兴奋地叫着:“妈咪。”萧筱不敢看严谢长,对念萧笑了笑便去留意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女人。
那是个长得相当古典的女人,穿着丝绸质地的长裙斜倚在红木梳椅上更显出林黛玉一般的娇弱美态。见萧筱打量她她眯起眼回以一笑:“大嫂过来坐啊。”坐正身在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陆少杰和严俊青一起进来了。
陆少杰先到萧筱身边抱起女儿,然后才想姥爷问好。严谢长笑得和蔼瞥一眼萧筱后对那位美人说:“雯涅,你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有?好人让人过来吱一声。”被称作雯涅的女人起身走到这边来与严俊青对视一眼后缓步出去。严俊青扒了扒头跟了出去。
严谢长让念萧收了跳棋,看向萧筱这边对她说:“来,坐到姥爷这边来。”萧筱看了眼陆少杰见他对自己笑笑才放心地坐到严谢长身边去。
“这些年辛苦了啊,孩子。”严谢长拍了拍萧筱放在扶手上的手,眼神慈爱。萧筱与他对视,才发觉他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肌肉耷拉下来显得人更加苍老。
“姥爷。”这一声完全出于内心,面对洞悉事实的老者她忍不住想要叹息。
严谢长招手让陆少杰过去,陆少杰抱着孩子站到萧筱身边低头看着萧筱。
“以后的路好好走,两个孩子都是福气要好好爱护。”严谢长语重心长地对两个人说,“一会去父母牌位前拜拜,最近抓紧时间把婚事给办了。”
陆少杰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说完看萧筱,萧筱对了严谢长点点头伸手去摸孩子的头发。严谢长也看向忘筱:“宝贝真乖,待会太姥爷奖励你大鸡腿。”忘筱对上了年纪的人都表现的很友好,面对如此疼爱自己的太姥爷当然是乖乖点头了。
佣人过来通知可以开饭了。陆少杰放下忘筱让念萧牵着她先去餐厅。他们两则陪着姥爷一道过去。
严谢长望着前面蹦蹦跳跳的两个小不点叹了口气:“你说这三儿怎么不学学你,结婚都这些年了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严俊青在三年前在姥爷的要求下和世家的女儿蒋雯涅结婚,婚后两个人人前和睦人后淡漠,以至于三年一直没有要孩子。这一点令姥爷颇为头疼。
萧筱扶着姥爷心里想刚刚见到的那位美人,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羡慕有之,幽怨有之。在想到刚刚她与严俊青对视是的表情,她应该是爱老三的吧,只是佳人有情君子薄幸!
严谢长又说:“你看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怕是等不到见见自己的亲曾孙了。”
陆少杰拍着姥爷的肩膀:“老三会懂事的,你看他不是主动搬回来了吗?而且他那天看到忘筱时也说想要个孩子了。”
“真的?”严谢长突然高兴起来,“那我就撑着一口气再等等。”
餐厅近在眼前,蒋雯涅见了姥爷连忙过来接了萧筱的活,搀扶着姥爷进入餐厅。陆少杰挽着萧筱随后进去,等姥爷坐好才在相邻的位置上落座。
严俊青摆出招牌的笑容:“大哥、大嫂,这一桌子菜都是爷爷亲手给你们做的。”雯涅接口:“是啊,爷爷忙活一下午了。”
陆少杰略显责备地对严俊青说:“都说了别让姥爷动手了。”
严俊青还没开口,雯涅已经开口为丈夫辩护:“哪劝得住,一听说两个孩子要来怎么都拦不住。”严俊青听后皱着眉头不说话,他对现任妻子的态度可见一斑。
还好老爷子没有不高兴,招呼着两个孩子吃饭已经够他忙的了。陆少杰将话题扯开,聊起高兴的事情倒也其乐融融。
饭后严谢长带萧筱和陆少杰去了阁楼,推开老旧的木门,拉开开关使逼仄的室内亮起橘黄色的灯光。不出意料这里是个小灵堂。檀木桌上立着一排牌位都是陆家的亡人。
姥爷燃起一把香,分成三份。自己先拜了拜,上了香后往桌上的酒杯里斟上酒水。之后让萧筱和陆少杰过来祭拜。
青烟袅袅,粒粒萤火遮住牌位上的名字。陆少杰说:“萧筱,这是我爸爸、妈妈和哥哥。”朦胧的视线扫过那一个个刺目的名字,最后停在哥哥的名字是:陆少锋。
“对不起。”眼泪落下来,萧筱捂着嘴伏在陆少杰肩上哭泣。仇恨的伤害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她一直以她失去父亲而痛,而他却失去了全部的家人。陆少杰抚着她的背,眼神有片刻的失焦。过往种种快速浮现在眼前,伤痛忘不了,他只能努力抑制。
严谢长叹了口气,拿起打火机点燃两边的蜡烛。转头对陆少杰说:“你去看看孩子们,我有点话想和萧筱说。”陆少杰点点头,放开萧筱出去。
“先给他们敬杯酒吧。”指着桌上倒好的酒水对萧筱说。
萧筱抹干眼泪,双手捧起酒杯躬身将酒一一洒到地上算是敬了三位长辈。放下酒杯,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严谢长等她行完这些礼之后,用手扇灭刚刚烛火。视线停留在牌位上幽幽开口:“少杰的父母亲和哥哥全是被你父亲间接害死的。”
心里猜测的事实,隐约知道一些从来不愿意承认,如今被严谢长证实她的脑袋轰的一声巨响。
“一口气家破人亡,那个时候少杰才刚满十八岁。世平当年要坚持从政我就说过要么走黑路,要么当小官。是他自己不听,想竖起廉政公仆的牌坊,愚不可及。叶建国耍耍手段就把他扳下来了,派人在后面捅他一刀,意外!亏那帮子警察也捏造得出来。”老爷子说到这样情绪有些激动,连续咳嗽了几声才继续下去。
“世平手里握着你父亲贪污的证据,他人在洛山养伤他还不放过他。那天他手术之后被你父亲派去的人掐断了他的氧气管,就这样走了。”
“怎么会……”萧筱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严谢长。
“我没有必要骗你。”严谢长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捏着扶手:“当着他们的面,我还不敢说谎。”
“后来你父亲从和他合作的闫三平那里知道证据还在陆家儿子手里,于是他便丧心病狂地设计让少锋入狱,让他在牢狱里受苦,不知道用得什么法子逼他用**自杀了。你痛恨少杰让你父亲死在你面前?他没有告诉你他的亲哥哥就是在他面前拔枪自杀的吧!”
那血腥的一幕永远是她最恐惧的梦魇,曾经折磨过她无数个夜晚。她以为自己是最无辜的人,而其实他才是。同样的年纪,十八岁!他们共同经历的恐怖的序幕。
他固执地认定她,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他安慰她,拯救她,其实也是在拯救自己!
“少锋死后你父亲又放火烧了陆家。少杰的妈妈就是那个时候死在火场里,后来我去检察院让我去认尸我根本认不出来,大哭一场在确认书上签了字。已经烧成焦炭了你让我……”苍老的呻吟哽咽起来。萧筱跪坐到地上,失神地看着地面。
“还好少杰逃了出来,可是浑身多处烧伤,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也毁了大半。他跪在我面前说要报仇。你知道吗,他要整容,混到帮派里面去。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他甚至去见了他母亲的遗体……”
门被猛地推开,陆少杰一步跨进来:“姥爷别说了。”
萧筱一手掩面,双肩颤动,显得无比痛苦。
陆少杰于心不忍,蹲下去抱住她。严谢长抹去眼角的泪花,借着椅子的支撑勉力站起来,蹒跚地走到门边,回头:“我只是觉得你太委屈了。”说完这句话又叹了口气,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道尽头。
“他为了报仇,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为了得到老大的信任不惜为他贩毒甚至学会吸毒。用自己的身体为老大挡**,为了报仇消失了那些年里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细节。只是后来他再出现,站到他面前说‘姥爷我已经知道谁是幕后真凶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个凶手竟然是他挚爱的人的父亲。‘我相信时间能平复伤口的。’他傻傻地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真的去进行他的报复了。”这些他没有说完的话,终其一生也没有再对萧筱说出口。
夏夜的风透过忘记关上的门吹进来,并不觉得凉爽,反而感觉黏腻异常。就像当初那间幽暗禁毒室里一样,只是此刻他抱着深爱的人。这就够了,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感觉婚姻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了。这一路走来荡气回肠最终都要归于平静了。
“剩下的人生,我们牵着手一起慢慢走。”午夜情潮之后陆少杰搂着萧筱在她耳边轻声许诺。萧筱啃着他光光的肩膀,在那里留下一个烙印,这也是一种承诺。月光下两人十指交缠,一对银亮的戒指闪耀着质朴的光晕。
结婚证上照片是两人此生最朴实的合影,但是照片上的笑容却有心而发,散发着幸福的光彩。
“我不需要什么婚礼,真的。”当那一群庞大的设计师团队出现在别墅的客厅要为萧筱量身时萧筱表现得相当无奈。陆少杰搂住她的腰:“可是我想办一个。”没有一个难忘的婚礼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如果我们老了,你再想起来会遗憾的。我不想你此生再有什么遗憾。”
怎么能不感动呢?
于是萧筱便在设计师的要求下回答各种问题,来自意大利的设计师们为了帮客户设计出最适合他们的礼服准备了各种问题,有的简直是匪夷所思。比如这一个:“您猜您的丈夫亲吻您的时候想到什么?”
萧筱吃惊地看着那么提问的外国设计师,只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再看陆少杰,他坏笑着俯身过来轻轻说了一句话。萧筱听得耳根发红,真想唾一口他无耻。
最后萧筱摊手表示不愿奉陪了,将难题丢给设计师自己跑到院子里和孩子们玩堆沙堡。
陆少杰板起脸让设计师尽快把设计稿交给他过目,遣走那些人他伸个个懒腰起身走到落地窗旁,透过玻璃看院子里老婆孩子高兴地游戏。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按下通话键。
此刻院子里的萧筱正跪在沙堡前小心地修饰着城堡的尖顶,她想要造一个在约克镇见到的古堡。可是就在要完工的时候手一抖将沙堡的屋顶削去了大半。辛苦结晶付之一炬萧筱气馁地扔了铲子坐到了地上。
陆少杰因为看着妻子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而微笑,声音里也带着笑意:“事情都办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