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院中又多了16人,着束腰藏青棉袍,鲜红色衬裙,来人各个身材颀长,仍然无一人佩戴刀剑。
“这些是都城卫12营的各统领,官居4品。”封闭岑看了一眼在身边兴致勃勃看向院中众将领的和风,然后朗声说道:“你们听着,这位便是本王的世子妃。”却是向众人介绍和风。和风不解了看他一眼,便听得震耳的声音来自院中:“参见世子妃。”声音整齐划一,铿锵有力,待和风望去,院中众将士已经单膝跪下。她忙稳稳说一声:“免礼。”
待到殿卫士及都城卫的将领们退出,院中只剩下啸骑十六卫,封闭岑转身看向她,从自己腰上取一块莹白羊脂玉,道:“伸出手来。”他温和地说,和风依言伸出手,他将玉轻轻置于她的掌心。
“以后这啸骑十六卫只听令于你我二人,无论你在哪里,他们会护你周全。”他微微一笑,收回落在她掌心的手。她眉眼含笑,重重地点头。
她说要他的信任,他便依言,将她纳入自己最隐私的保护圈甚至给她权力调动他的人马。
“可是。”她却不满意,转身与他面对面,院中刮起细细的凉风,她的鼻子冻得通红,却仰着头倔强地说:“这只是一部分的信任,那些有所保留的,你日后一点一点给我。”
他愕然:“还剩下哪些有所保留?”
“那些嘛,目前你也没法给我,它们散落在你我漫长一生将要共同走过的岁月里,。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你若能对自己有9份信任的话,便请给我10份信任。在即便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时候,请你要相信我。”她轻声但是坚定地说,眼睛依然望着他,忘了寒冷。
他愣了片刻,回应她的目光,那目光像春日暖阳,令他安心,让他一扫疲倦与阴郁。“好!”他点头。她微微一笑,露出虎牙,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回中院去。把他一个人丢在寒风中,等回过神来,她已走远,身边仍然萦绕着她衣襟上特有的苏合香。
成亲后第二天,按照规矩,两对新人应当入宫向王爷王后敬茶。
当望见朱雀大门下那顶朱色宫轿里走下来的盈盈玉人之时,和风方意识到情形有些尴尬。彼时,封闭岑早已入宫办差,和风自行进宫,而启凤止则由封毕寒陪着一同入宫。
显然,二王爷及王妃看到了世子妃的轿子,一对璧人相携站着候着她。和风由木一扶着下了轿,手里稍稍用力,将木一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紧了紧,木一会意,轻轻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便走向封毕寒夫妇。
相互施礼过后,和风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启凤止。她今日着一套玫红色长裙,袖口和领口镶了雪白的狐毛,衬得人娇媚中带有一股雍容,和风当下心想:“嗯,果然是位倾国倾城的女子,难怪世子要死要活了。”这么想着的空档,暗暗有些同情封闭岑。
木一盈盈向王爷王妃施礼后,启凤止并未看她,只睨了一眼世子妃,便骄傲地掉转头看前面的路,静默打算抬脚要走人。封毕寒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眼前施礼的翠绿褶裙姑娘,突然喜洋洋一声:“呀,本王记得你。小奴才你叫什么来着?”
众人本来相互打量并未多说话,封毕寒这一声“小奴才”把木一生生郁闷了,便闷闷地答:“木一。”
“什么?”封毕寒并未走近,只好奇地看着她,装作没听清。
“王爷,她是我的妹妹,名唤傅木一。她不过是送我来封国又留下来陪我几日,不是我的丫鬟。”和风冷冷地接话,显然被封毕寒那声“小奴才”给惹怒了,只不过不是个有脾气的人,隐忍不发而已。木一悄悄扯扯她的袖子。
封毕寒干笑一声,没有接过这话,走了一步却又像想起什么:“对了,王嫂,我忘了给你送些干花过去,唉,忙得忘了。”
和风却是惊讶他如此度量,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劳烦王爷记挂,不急的,左右我前一段时间也没空做个香囊玩。”
“那下次我派人送来,哦,对了。”他说着笑盈盈掉转头看着木一:“木一是吧?我也给你送一些,聊表歉意。”言罢追上自己的王妃,伸手便要揽过启凤止的纤纤细腰,却被对方轻轻一侧腰身,给躲开了。
待到一行人走到了王后的寝宫,便见封闭岑玉树临风立于殿外台阶上,生性谨慎的世子,即便是负责王宫的守卫工作,也从不佩剑出现在王后寝宫。
他的目光远远地落在了凤止身上,心中经历了瞬间的激动过后,便恢复了严谨,却并没有走下台阶。和风遥遥见他那么立着,一点也没有要走下来象征性接一下自己,心下无声叹了口气,只好看着他幽幽的目光扫过二王爷及其王妃,然后自己走到他身边一起入宫觐见王爷与王后。
王后伍氏,为封国大家世族伍侯家嫡女,19年前嫁封王爷,封号伍夫人。当时还是世子的丰王爷,其原配世子妃自久国嫁过来不到一年因风寒去世;伍夫人入世子府,丰世子侍寝侍女怀孕,难产诞下封闭岑。4个月后,伍氏成为继任世子妃,并旋即诞下二王爷封毕寒,独享专宠。自此,封王爷再未纳妃。
这样独享专宠近20年的王后,在封国朝廷有家族撑腰,如今的势力已经连封王爷本人也忌惮三分了。
两对新人分别敬过茶之后,伍王后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二王妃,甚是和蔼地说:“王爷和我都老了,只盼着你们早点给封王室添个小王爷啊!”
和风能感觉到身边的封闭岑身子挺了挺,微微侧着头能看到封毕寒也是突然冷了脸,而凤止则羞红了脸,默不作声低下了头。这么一番观察才意识到,封闭岑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闪失,想来不是防着自己的弟弟,而是伍王后。这么看来两兄弟同一天成亲也是王后的意思,否则一国世子,将来国家的继承人,怎么能与弟弟同一天成亲?另外,王后虽没有点名道姓,意思却明显是让封毕寒早点给王室添孙子。王后说话的同时,长了封毕寒半岁的世子还站在旁边,这就是很明显的挑衅了。
封王爷到底是一国之主,爽朗一声笑了:“世子,老大要带好头,争取来年啊,本王便能抱上孙子。”当下一团和气地挡了王后的锐气。
当晚,和风想来想去睡不着,而世子则在书房准备明早的早朝。
一般,政事司将当天收到的各地奏章收集并且仔细研究进行筛选,然后申时送达世子前院,世子则会在当晚先将奏章一一审阅,第二天卯时携奏章入宫,先将情况给封王爷做大致介绍,然后陪同二次审阅这些报告,最后于辰时早朝时,就重大事项与四大辅政共同商议。最后,由各司其职的官员领命办理相关事宜。封王爷作为国主,是不会与四大辅政以下的官员直接对话的。自从世子过了束发年龄之后,封王爷由于旧伤身体日渐衰弱,于是开始培养儿子,一方面为了将来顺利的权力交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抑制右辅伍家的力量。而这么一件惯例工作,只是世子的监国任务,与此同时他还负责邺州、王宫以及诸大臣安保工作。
如此这样,丰世子之前能有时间与启凤止花前月下已是奇迹,如今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见不到他,和风倒也能理解。一个人折腾了很久,又没有笛子可以消磨失眠时间,和风便将白日的情形细细分析了一番,她的结论是,世子势单力薄,若不能早点有子嗣的话,恐怕会被王后找借口为难。
这么想着,便径直走进了书房。世子见她站在门口,有些意外:“世子妃为何还不睡?”
和风见他其实已经累坏了,刚才低头的时候不时扶额,心里阵阵心疼,却不能表达出来,便说:“我换了地方,头几天都会睡不着。”
封闭岑显然很不擅长拉家常,当下愣了愣:“那怎么办?”
和风见他面色还算和悦,便大了胆,蹭了一步,又蹭了一步,再蹭了一步,便暗自得意地蹭到了封闭岑书桌前,回答说:“以前我睡不着就会吹笛子,或者趴在窗口看穆哥哥舞剑,他是个剑痴,一早一晚都要……”
“那你便去吹笛子吧。”封闭岑听到南宫穆,很不自然地打断了和风的话。后者则以为是她靠近令他不悦,便讪讪地后退了小半步,滴溜着眼睛看鞋背:“那个,我的笛子送给了穆哥哥。”想起南宫穆,心里不免一阵伤感,便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世子妃嫁给我封闭岑也算委屈了。”封闭岑突然一搁手中的奏章,抬起头冷冷地说道。
和风一见他这个样子,想着自己果然不应该贸然进来。但是转念一想,便没有接过他的话,而是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看着世子:“世子,我觉得吧-”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心里突然一乱,忘了下半句说什么。本来冰雪聪明的一个人,面对封闭岑每每紧张得失了闲适。
“世子妃觉得如何?果然觉得委屈了?”封闭岑觉得烦躁无比,便要起身,但也不知道起身干嘛,于是只站着,眼眸幽深地望将书桌前又后退了一步的世子妃。
这会和风已经恢复了平静,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吧,世子你应当赶紧从其他世家里选一位侧妃,原本我也没想过子嗣的问题,今儿王爷与王后这么一提醒呢,我觉得你是该考虑这个问题。”
“世子妃可觉得嫁给我委屈了?”封闭岑果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纠结人物,他便像没有听到自己的世子妃说话一样,仍然目光咄咄地看着她。
和风突然就有些恼了,没好气的回答:“委不委屈是我的事,世子不必费心。”转念一想,闹心了一个晚上鼓起勇气跟他说的话,他居然连话茬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