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青丝为谁毁“啪。”一张稍显褶皱的纸仍在她的绣鞋边,有些疑惑地捡起一看:“呵。想不到,这一摔,倒是把你摔得聪明了。”仪妃很快镇定下来,自顾自坐在一侧的矮几上。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水莘怔怔着看着眼前的人,一直以来不太相信的事情,即使证据就摆在眼前,她还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人,口口声声说会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那人。竟。
摇摇欲坠的身子不知是怎么离开那宫殿的,不知是何时回到自己寝宫的,灯火通明的内殿,她知道,他来了。
脑中最后的记忆便是,离去前仪妃清浅的笑意:“年水莘,你以为你赢了么?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才是输的那个,你才是!”
是啊,不必等到以后,她深深的知道,自己输了,输了所有。即使从未想过与她拼比什么,她仍是输的一败涂地。
“你去哪了。”刚进殿门,一声低沉磁性的男声便悠悠传来,有责怪的语气,却是那般温柔。
“云瑾。”她抬眼望着被烛火照的通明的男子:“我是错了么?我是错了的对吧。”早知道,就算是死,也要呆在那,不会来的。
现今发现的一切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缓缓切割着她早已衰败的心,一刀一刀,不见血,却痛入骨血。
“傻瓜,你在想什么。”他温柔地抚上她的脸,依旧是冰冷的可怕。
“来,把药喝了。”不动声色地将眼底的疼惜藏起,他端起身边的瓷碗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将一碗药乖乖喝完,这才放心下了。
七七四十九天,只要过了,她便会平安无事了。“为何每次你端来的药都这么苦,而且。”她抬眼看着他:“味道很奇怪。”
“不会毒死你的。”看着她逐渐有些血色的脸,他不禁调笑道。
“去你的。”她的拳头砸上他的胸襟,顺带着捏了一下他的右边胳膊,突如其来的痛楚使得他的眉间微微皱起,瞬间,又无声息散开。
她看着他“怎么了?”是错觉吗?怎么好像他在忍着什么。
在以前她有小病小痛却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时候,都是微微皱着眉挺过去的,这一刻的他,竟和当时的她有些相似。
“没事,带你去看一个人,可好?”他的话题轻松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谁?”她有些疑惑。
“走吧。”执起她微微冰冷的手,他吩咐不让人跟随。径直向宫殿西面而去。
步至一座有些旧败的宫舍,门沿上方挂着一个旧匾额,不禁有些好笑,一天要去两次冷宫,她可真是和冷宫有缘呢。
转念一想,再细细看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和门前的烛火,她才看清那匾额上的题字:晗沅殿。
是这?晗妃娘娘?她不顾身后的人,独自推开殿门。朝里走去,这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落叶萧萧,孤寂景象。
借着庭院的路边微弱烛火光芒,依稀看得见在一棵枯树下静静侧卧着的人影,三千银丝如海藻般柔柔垂散在软榻上:“晗妃娘娘?”她试着轻轻叫道。
软榻上的人身子一僵,这声音、是她!是她么?
待走近些,她才看清这人的模样:“啊。”她惊叫着捂住唇。
“怎……怎么会是你?”她几步飞奔到软榻前,一双眼眸中含着点点星光。
“你回来了?可还好?”榻上的人柔柔笑起,月光淡淡地打在那张温润的脸庞,三千银丝随着他的起身而被风吹散在他身后。
“云然。”她的泪终是掉落了,轻轻靠在软榻边上,柔软的毛毯上被她的泪,晕开了一片。
他的手温柔地轻抚她的背部:“傻丫头,哭什么。”她直起身坐在软榻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指的是他的头发,为何会突然白去。
“头发么?到它该白去的时候,自然就白去了。”浅浅的话却像是锤子般砸在她的心上。什么叫,该白的时候,就白了?
他微微的笑意掩去了眼底的深沉意味,浅淡的几句话,便将这些时日的思念,痛苦与折磨解释的一清二楚。她还活着,就好。
“你呢,脸色苍白的,莫不是生病了?”他的眸子看着不远处静静伫立的云瑾,他朝云然轻轻点头,示意其放心。
云然了然:“丫头,怎么了?”见她依旧低垂着头,他不禁有些担忧。“不必替我难过的,真的还好。不就是头发白了去,是不是嫌弃这般丑陋的臣弟了?”打趣的说着。
“胡说什么,我何时会嫌弃你?”在她的心中,云然永远都是那夜初遇一般,温润,高雅,宛如仙人般的样子。
他不似云瑾般心机城府深厚,不似浅歌般淡漠疏离,他的表情,永远是淡淡的笑着,就像冬季里寻到的一眼温泉,微微润湿着她这颗逐渐冰冷的心。
云瑾说,他之所以会白了头,大多是因晗妃娘娘辞世有关。自从半年前晗妃的突然离世后,云然在晗沅殿出来那一刻,便是满头银丝。
更使他诧异的是,他向云瑾提出要永住晗沅殿的事情,起初云瑾想要为他大肆修葺晗沅殿但是被云然婉言拒绝了。他说,希望依旧如此摆设,不想改动什么。
水莘此时却是有明白云然的感觉,不想改动一草一木是因为草木皆有情,何况是至亲之人曾经居住过的,所以,他才想要长居于那。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白发,有一半,是因她而起。
云瑾永远不会说给她听,因为云然说过,那般的情谊,还是他一人慢慢回忆,何必拉上她一起呢?
其实他自己也是不想说的,他有些吃味,自己的弟弟,也是爱着她的。
兴许是因出于对云然的歉意,她一有空便会往晗沅殿跑,昔日冷清孤寂的殿舍多了那抹清瘦活跃的身影,好似逐渐有了生命的气息。
说不出为何会对这个如仙如画的男子心中会有一些歉疚的意思,云瑾说,他是因晗妃娘娘的死变成现在这样的。
可是,可是在她的心里,怎的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管为何,始终是在这宫中找到了不会使她害怕的温暖地域,她可以很安心,很自然的笑在云然面前。而不用去想那些已经发生或者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水莘。”云然素手在她眼前挥动,宽大的白色袖子在空中微微荡动,恰似一支百蝶的羽翼,幽幽飞动。
“呃。嗯。”沉思中被猛地回神:“怎么了?”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拉回思绪:“秀云山银针,尝尝看。”云然亦是浅浅笑起并不问她方才发呆的事情。
虽然近日可以时常看见她的身影,但是她好像在担忧着什么,却是不愿意说出来的。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她若是不愿意说,自己也便不过问了,将一杯清茶推到她眼前。
清澈的茶水上静静漂浮着几缕浅绿的新叶,袅袅茶香飘逸出来。
轻轻一嗅便觉心旷神怡,端起茶水浅珉一口,淡淡的涩味从口腔中晕开,随即一股清香在唇齿间迸发而出冲淡了略微的苦涩之意。
在以前她是极不爱品茶的,看着大学茶艺班的同学烧炭,煮水,上茶的繁琐缓慢的步骤,她一看就没有心情。
并觉得是极为苦闷的事情,更别提和别人端着一小杯茶珉着品味的事情了。
而现今好像慢慢的会习惯,并融入进去,越是深入了解茶,她便越是喜爱。看来,古人爱茶皆是有理由的。
“嗯。此茶甚好。”但是,怎的有种熟悉的气味?是?她睁大眼:“茉莉?”品出了茶中的奥秘,她恍然悟道。
“水莘果真是心思缜密。还记得当日你给我沏的茶吗?”他的指尖轻触光滑的玉石桌面说着。
“嗯,当然。”水莘笑起来,苍白却依旧甜美,像是深冬最后一片落雪,洁白,纯美。接着说道:“是茉莉花茶。”
“但是我用了很多茶叶搭配茉莉花,却是始终沏不出当日的味道。”若有所指的话使得水莘有了领悟一般,她叹口气:“是啊,再回不去了,即使再怎么刻意去掩饰,终将是过去了,有些事情,是回不去的。”
“你当真没事?”看着她日益苍白的脸,他内心有小小的惶恐,突然,会有再次失去她的感觉,转念一想,不曾拥有,何谈失去?
偏皇兄也不肯告诉他真相,只得暗自琢磨。
“没事,云然,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当初以为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都是虚假的,你会怎么做?”她看着云然恬静如玉的面庞,好像只有他可以带给她答案一般。
“水莘,那么你介意么?当一切都不像从前一样的时候,你是否排斥现状?”他只是反问。
“我。”袖中静静躺着一封书信,却好像千金的重担压在她身上:“我想我调查清楚,哪怕结局并不是我所希望的那样,我也要知道清楚。”她突然明白了云然的问句:“云然,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安心。”她清澈的眼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真挚的表情,云然知道,她是说真的。
告别了云然,她知道了自己该怎样做了,耳附在香儿身侧几句,香儿先是面上一惊,后恭谨地退下了。
她一个人携着孤寂的背影缓缓走向观景亭。
“兰紫执事,兰紫执事。”香儿在华容殿寻找着兰紫的身影,最后是在殿外的假山石边找到的她。
“香儿不在娘娘身边,寻我何事?莫不是娘娘?”兰紫心下一凉:“不是,是娘娘在找你呢,命香儿找你去观景亭呢。”香儿打断兰紫的猜测:“哦,是这样。”心中的疑云散开了,还好。
“兰紫执事。”香儿唤住正欲转身的兰紫:“嗯?还有什么事么?”兰紫定住步说说道。
“娘娘她,还命香儿,去御膳房寻了酒菜。”香儿支支吾吾说出来,呵。只是这样呀,把这个孩子吓的,正想宽慰香儿,她下一句话却是让兰紫的话哽咽在喉。
缓缓步上八角的凉亭,将整个御花园的景致一览无遗,精雕彩绘的亭台楼阁,美丽奇异的花草,春天,来了。
看着亭下葱葱郁郁生长着的嫩新小草,她的心,却无法回暖。
手心紧紧的攥着,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昔。年水莘,什么时候起,你也会装出这样淡定的表情了?望着湖水中微微起伏的人影,她自嘲着。
“娘娘,酒菜备好了,这是您命奴才寻的。”一个小太监将手中的瓷瓶递上来给水莘,水莘面无表情的接过:“下去罢。没有本宫吩咐,不许过来。”
“是。”一干宫人退出那方天地,微风细细拂过她白皙的脸颊,温暖,舒服。好像那人温柔的手一般,心中又是一阵刺痛,我很想你。你呢?
将瓷瓶的红布掀开里面半透明的液体被缓缓灌入酒壶中,她将那瓷瓶扔入湖中。“噗通”湖面泛起微微的波澜,随即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