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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章痛到深处
书名：山河昨夜多风雨 作者：水波轻唱 更新时间：2016-12-12 16:20 字数：2497
“好身手！”浓黑的夜色中蓦地响起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郑严闻声取剑出门。
那窈窕人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眨眼又没了踪迹。
郑严慢慢的垂下眼帘，黯然道：“我知道你来了，清兰，出来吧！”
“清兰？”那人讥讽的笑了，“不过是我随口胡诌的名字，没成想你竟如此珍之若宝。”院子里，来人悠闲的倚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倨傲的看着郑严。
不同于从前那个可爱的山野姑娘，眼前的女子虽然依旧脂粉未施，但容貌却丽的惊人，仿佛蒙尘的明珠，一朝拭去表面的尘埃，放射出璀璨的不容直视的光芒。
郑严也自嘲的笑了，那笑声越来越大，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显得有些失控，“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猜测你的身份，山野虽灵秀，可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奇女子！是我自己傻，自欺欺人的一次又一次选择相信你，心甘情愿的栽在了你的手里。”
“你的确是傻！长延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来这里本为窃取城防机密，顺道见识一下你这位小王爷究竟治下如何。没想到你竟傻傻的撞到了我手里。更可笑的是，一个堂堂的王爷居然不查查来历，就敢轻易对一个山野女子一见倾心，古语有言‘利令智昏’，我看你是不折不扣的‘色令智昏’！”少女手中把玩着一截树枝，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句句话像一把把尖刀深深插进郑严的心房，无声处鲜血淋漓。
“哈哈……”郑严失控的凄厉大笑，痛到深处反而失去了知觉。
少女唇眉含讽，冷眼相对。
仿佛哭泣般大笑了很久，郑严才渐渐平静下来，他垂下头，双手攥拳，身体轻轻的颤抖，努力压制着噬骨的伤怀暗哑着声音道：“这场戏从头到尾，难道你就没有付出一点点的真心？你的笑、你的泪，你的无奈，连我这样铁血心肠的人都能感动，你难道就没有一丝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少女笑的花枝乱颤，仿佛见识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我说小王爷啊，你也算是从小长于宫廷、熟读百家兵法的人，你见过有几个付出了真心实意到头来有好下场的人？我为你精心策划了这场戏，为你哭为你笑，所作所为不过为了消灭你的斗志，如今你心浮气躁，必战之意已经动摇，平心而论即使与晏珏大军正面抗争，你又有几成把握能守得住长延城？”
随着她的话，城外远远的传来千军万马前进的声音，那整齐划一的节奏由远及近，一声一声像敲在人的心上，轻微却不容忽视。
“小王爷，不好了，敌军趁夜攻城了！”
郑严惨笑着，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拔出佩剑，剑锋直指少女：“是我大意，兵贵神速，我稍有犹豫已失去了先机。今夜你既然敢来，那长延城定然是要失守了，可我不愿坐以待毙，所以，出你的剑吧！”
少女从怀中拿出了黑鞘剑，清泓淬厉的锋芒一寸寸出鞘，封存了多少年的杀气蓬勃涌出，风云都仿佛为之悚然变色。
她临空绾了一个剑花，轻笑道：“我素知你是用剑的高手，此剑名为‘墨龙’，是前朝名将皓桀然的佩剑，困兽之斗，勇气可嘉，我成全你。”
“墨龙”一出带着清冽的波光，划破夜的深沉荡起惊世的风华，那妩媚的一剑携着清风明月的风骨与盛世雍容的沉淀，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自信，更是一种一击必胜的决然。
郑严看着那破空而来的剑光，举剑相迎，他的眼睛里眸色几变，有伤感、有眷恋、更多的是难以言传的深情，五十多年前乱世名将皓桀然曾携此剑戎马征战七载，建立无数功勋。五十多年后，这个即将名动天下的女子，将以此剑来完成初涉天下的完胜一战。
双剑相交的那一刻，郑严的心里闪过一阵痛苦之色，这些年的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自己的雄心抱负，还是到头来只为了守护心中最珍贵的所爱……
清兰曾经泉水般清澈的眼眸浮现在眼前。
郑严忽然觉得，其实根本不需这场较量，早在自己第一次见到她，为她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孤寂与萧索而心疼时，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了。
悲凉的怅然将他包裹，似乎曾经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呲——”剑锋摩擦，零星火花。战到紧要处，双剑相抵，刀锋紧逼。
郑严却在此时骤然撤了力，任由佩剑脱手而出在半空悠过一道银光，少女心惊，相持之中“墨龙”遇强则强，力道劲霸，一旦一方收力另一方将是去势难阻。
果然“墨龙”顺利而出，光芒直没入郑严的胸膛，顿时鲜血喷涌不止。
郑严的眉头轻轻皱了皱，表情没变，毫不在意一般，带着那满足又如释重负的浅笑，一步一步，迎着“墨龙”的剑锋走到水婧的面前。
他垂在身侧染满鲜血的手几度抬起又犹豫着放下，仿佛想要抚上近在咫尺的清丽容颜又怕手上的血迹玷污了那圣洁的美丽。
他扯了扯唇角，咽下满口的血，温和的道：“清兰，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人心尽被你轻易操纵于股掌之间。可是，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并不快乐。”
在郑严温柔近乎宠溺的注视下，少女眼眸中的冰雪般的冷漠开始悄悄的融化，她下颚坚毅的弧度轻颤着，却依旧坚持着口是心非的丢出一句话：“我不需要快乐！”
郑严苦笑着，目光无力的垂下，不再深究这其中的是非纠葛，也不必再艰辛的挣扎，他的身体不自控的向后仰去，眼中依稀有挽留的泪光闪烁，却终究还是重重的的倒了下去。
盛阳二十一年，四殿下晏珏大军大破长延城，郑严阵亡。
五日后，普历山，定缘寺后山。
皎洁的月亮再度升起，银白的光倾泻在松间，洒落了一地的霜。
少年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眼前是浩淼的星空、高悬的明月。
他的胸前包着厚厚的白布，狰狞的伤口经过认真的包扎，血已经止住。
他抬起双手轻揉着太阳穴，脑海中对曾经过往刻骨铭心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然而对于这不寻常的一切，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本就该如此迎接自己的新生。
林间飘荡起了悠扬而遥远的笛声，明明是那么欢快的调子，由他听来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他以手扶着树干，站起身踉跄的向树林深处走去。
深林的小河旁，通透迷离的波光交映处，他终于见到了吹笛人。
在少女回眸的那一瞬间，一股恍若前世的谙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口，却再也唤不出少女的名字。只轻轻问了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忧伤？”
少女笑了，她答道：“我吹的是《惜叶谱》中《逢故人》的曲谱。这一曲《逢故人》，说的是长延之战时赫离风与皓桀然的相见，两人师出同门，手足情深，奈何各为其主，不得不刀兵相见，此一见是经年后重逢的喜悦，亦是大战前生死诀别的悲伤。”
少年了悟的点点头，“你的曲子吹得很好，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水婧。”
“水婧，水婧……”少年将她的名字在口中思索般的喃喃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