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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古今闲愁
书名：山河昨夜多风雨 作者：水波轻唱 更新时间：2016-12-12 16:20 字数：3475
罗鸿以鞭代剑，剑数独特，似乎与水宇天阁的剑法有所雷同，却剑剑可以拆朔流光的招。一上一下，一柔一阳。
朔流光的招数干净利落，罗鸿的防御却亦是滴水不漏，在这场本该势均力敌的较量，随着双方体力的消耗，朔流光竟然渐渐落了下风。
交锋中，朔流光一时不慎落了空门，罗鸿遇机而上，手中的马鞭与朔流光的肩膀擦身而过。碰到朔流光的瞬间，看似柔软的鞭子竟然利如宝剑，只一个错身就在她的肩上横着削出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朔流光捂住肩膀，脸色惨白，飞身后退的同时打出几枚暗器，趁着罗鸿收鞭侧身躲闪，她连忙以手借力向身边的大树一撑，飘然离去。
看着朔流光逃跑，罗鸿并没有追击，而是反身走回了马车上。
“先生没事吧！”水婧关切的问。
罗鸿笑容温和的摇了摇头，眼睛醇和如浩瀚平静的海面，坐在车上，继续扬鞭策马。
水婧又道：“我很好奇，先生究竟师承何处？”
背对着水婧，罗鸿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坦荡：“在下还是那句话，英雄莫问出处。”
在看到水婧平安回来时，云锋明显感觉松了一大口气。
营中众人大多数还不知道水婧离开了这么一趟，晏珏虽然知道，但回程途中遇到的一番惊险水婧再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对于一路护送水婧的罗鸿，晏珏没有表示太多惊奇，良才难寻，到了这种时候，多一个人，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在水婧伤怀颓废的日子里，楚逸担起了大任，他几乎接手了原来水婧手中所有的事情，整天埋头书堆、折子，磨了少年的锐气，人也变得沉稳了不少。
这天，楚逸与往常一样专心处理公务时，忽闻院中有人朗朗而诵。
“《苏幕遮叹蜀》白羽扇，青纶绸，竹庐梅帐，布衣鸿儒筑。玉勒雕鞍频频顾，倾乱多少，故国阡陌处。黯然路，凭栏诉，江山无忧，任飘零别去。古今闲愁都几许，一肩不尽，满襟泣血绪。”
在辨出那清脆傲然声音的主人是水婧时，他略感喜悦的放下折子，走了出去，“下官见过公主！”
水婧与他记忆中三年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一袭白衣、一身潇洒的模样，只是身边多了个笑容满面的蓝衣公子。
“楚小子，现在位子给你了，怎么样？还说我管得多吗？”
想起水婧刚才吟的那阕《苏幕遮叹蜀》，楚逸面色一红道：“公主，当年楚逸少不更事、为人轻狂，还请您不要记怪，您一心为天下……”
水婧抬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语重心长道：“楚逸，永远不要认为是你错了，三年前，我之所以没有降罪于你，还破例将你收到了帐下为官，那是因为，真正有错的人，是我，是天下人，你，一直都是对的。”
听到水婧出乎意料的话时，楚逸很震惊。
因为自几年前《苏幕遮叹蜀》闹得满城风雨后，所有的人就都在指责他的无知，他的狂傲，而在他接替水婧的这几年里，也充分的体会到了水婧从不言表的辛苦，很多时候，他其实已经妥协，觉得自己是真的错了。但是今天，在他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时，水婧却告诉他，错的是天下人，他，一直都是对的。
楚逸的吃惊似乎在水婧的意料之中，她接着道：“‘黯然路，凭栏诉，江山无忧，任飘零别去’诸葛之才经天纬地，自他之后，蜀国再无英才，一战即倾。反观如今，其实早在先皇擎帝时，就已经重蹈了蜀国的覆辙，当年擎帝得水宇天阁的长使赫离风，开辟了晏国万里疆土，赫离风归隐后，如日中天的晏国就外强中干，有了衰落的迹象，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间接的导致了今天的天下大乱，现在也一样，如果我大权独揽，我走后，王兄的天下也不会强盛多久，所以……”水婧话锋陡转，看向楚逸的目光透出鼓励“你说得对，没有人能一肩担尽古今愁，江山还需要许多你这样的后继人才。”
楚逸听了她的话，似乎深受启迪，对眼前的看似平凡的水婧也第一次真正的了解了许多，如果说之前的感情是内疚和略微的嫉妒，那么现在，就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钦佩和折服。
“旷世奇才，无人可出其右。”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
谁能担当着家国山河，将过人的智计心血，都献给了江山黎民。
谁能针砭时弊，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拯救一个朝代即将面临的危亡。
谁能放手实权，礼贤下士、四海寻才，努力为晏国的将来铸造一个铁桶朝堂。
谁又能慧眼识人、博览古今，一语驳斥了众人言，真正不动声色的，开启一个历史的新时代。
唯有这个人，这个水宇天阁的长使水婧、这个晏国本该受尽宠爱的“楚颜”小公主、这个，看似柔弱无依的女子。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
看到楚逸明白了，水婧拍了拍他的肩膀，信任般道：“快去吧，晏国的未来，天下的百姓都在等着你。”
楚逸对着水婧一揖到底，郑重地道：“楚逸多谢公主教诲。”
在楚逸走后，罗鸿望着水婧轻轻地笑了笑：“你真是个特别的人，你要放权难道真的只有这一个理由吗？”
罗鸿有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面对那样一双洞悉了一切，却又泰然处之也不点破、也不给人难堪的双眸，水婧忽然就失去了隐瞒的勇气，她也笑了，反问道：“理由不止一个，可是结果都一样，不是吗？”
罗鸿仍是笑，脾气很好的样子。
最后投降的一方还是水婧，她凝眉望着他懊恼道：“好了，我说还不行嘛，你怎么总像个老头子一样。”
罗鸿不在意她的一番插科打诨，道：“说说看。”
说起正经话的时候，水婧总是严肃的，甚至会不轻易的流露出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其实，另一个理由与先前说给楚逸的那个差不多，你难道没有觉得，水宇天阁自入世以来已经占了太多的荣耀嘛，从前朝乱世的赫离风与皓桀然，到如今的我、赫竹轩和朔流光师，我们的光芒实在太盛了，盛的让天下英才尽数被埋没，无论优劣再没了露头之时。过的久了，我也会想，我们的出众，以无数雄才的庸碌为代价，未免太过残忍，我想我是该放权，真正给天下和后世的有志之士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罗鸿了然：“原来，这才是你的心思。”他道：“水婧，有没有人说过，你不该在这里，一双能织出天籁华音的手，根本操纵不了血腥和政治。”
“是嘛。”水婧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自嘲的笑了笑“可惜，我的手已沾满血了。”
“我要你时刻注视着水婧的一举一动，一旦她有任何动作你要第一时间飞鸽传书于本宫！”
“是！”
“你近来似乎心有顾虑，每次见到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卑职只是许久未见小妹了。”
“等这天下之战结束，本宫自会赐你金银无数，到时你想带你妹妹去哪里本宫都不阻拦，只是现在不行。”
“卑职明白。”
“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也该早些回去了，水婧是个人精，纵然你深得晏珏信任，但出来的太久也会不安全。”
“卑职告退。”
傍晚，朔风猎猎，游云西归。落日将尽未尽，月影将现未现。
朔流光抬眸，一双不落片尘的眼睛俯视四境，登高临远，眺望眼，视野穷尽处，八面河山，缈缈入目。
夕阳的景致，总是带着无尽的绝望和苍凉，天地间，也是一片沉甸甸的凝重。
大战在即，将士们都在磨枪擦刀的准备，朔流光本也不该再有心到处乱逛，但午后心情不好，本想出营走走，待反应过来时，腿脚已经先意识一步，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孑然坡——前朝的古战场。
传言中，五十多年前，名将浩桀然，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名。
当年，乱世初起，皓月公子自水宇天阁翩然入世，并不为人赏识。一日，一个默默无闻的将军刚刚战败，率着寥寥无几的残兵败将经过这里时，遇见了在此勘察地形、举止怪异的浩桀然。那将军好奇，遂下马上前，与之攀谈，不料长谈之下，两人竟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后来，在皓月公子的指点下，那将军不再逃亡，安心的收拾残部等待敌兵追来，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决一死战。结果是，那将军依靠有利的地形与精妙的战术大败追兵，以伤残败落之师战胜了敌人的精锐部队，从此名声大噪，各方英才纷纷来投。
那将军就是后来的张敬之——天下之争中唯一可与擎帝较量的劲敌。而后人为纪念皓月公子，皓桀然，取了公子名讳中的后两个谐音字，将这里取名为“孑然坡。”
走下突兀高耸的坡地，收起脑中的万千的感慨，朔流光忽然觉得，身心疲倦。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旷野上，隐隐约约的传来清婉的乐音，弹奏者用的乐器似乎很是罕见，以至于朔流光倾耳聆听了许久，才分辨出来。
“这是什么声音？”不知何时尾随而来的晏琼，淡淡的问了出来，他的声音极轻，就像他到来时一样，仿佛怕惊扰了奏乐之人。
“是前朝的箜篌声。”
前朝皓月公子之妻——美人岳盈，便是弹奏箜篌的高手。
当年，她以及笄之龄携箜篌游离四海，旷世仙乐，举世倾迷，无数贵胄子弟为求她一曲，皆千里寻人、一掷万金，奈何岳盈出身显贵，家财万贯，为人清高，对身外之物也并不喜爱。因此，有幸聆听之人本就少之又少。后来，岳盈嫁作人妇，又在长延之战中为皓桀然挥剑自刎，从那之后，世上便再无人会弹箜篌了。
时光太短，伤心太长。箜篌之技，失传至今，早已鲜为人知、无人能鼓，更惶恐，奏出如此深远的意境。
朔流光忍不住上前了几步，想要看清那人的相貌。
声凝暂止，原野中的奏乐之人看到了晏琼与朔流光，一时竟作势要转身离去。
“先生慢走，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晏琼高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