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鸿,现命你为骠骑大将军,统军三万,坐镇中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在本王返程救援之前都要守住军旗。”
“遵命!”
“楚逸,本王任你为车骑将军,明夜子时点兵十二万,随本王出营。”
“遵命!”
话音刚落,营中的骚乱已经不可避免的殃及到了帐外,卫兵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不好了,殿下,公主在营外遇刺身亡,云将军也发了狂,抱着公主的尸体一步也不让人靠近,现在,现在朝帅帐而来了。”
晏珏放下茶杯,起身道:“这场大戏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全凭殿下调遣。”
“好,随我一起去会会他们吧!”
当雪色惨白的银光与兵戈的寒意交相辉映出一方天地时,一个人自雪原的深处纵马而来,所到之地,紫气升腾,吟鞭挥指,狐裘当风,眉间偶有失神,也仿佛乾坤日月尽揽于胸。
赵无源,赵国新帝赵瑕——携护卫一万亲临晏境。
他下马将鞭子随手交给等候的亲卫,问道:“水婧殿下真的死了?”
“卑职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谁做的?”
“朔流光!”
“好,你先回去吧!”漫天飞雪中,赵无源独自静静地站了很久才下令道:“摸清周围的势力,如有对晏珏不利方,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他们!”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朔流光华丽的衣袂拖过破烂刑房的门槛时,隐约有了种报复后的快感,她低声交代道:“你们几个守在门口。”
“王妃!”刑房内一名叉腰持鞭、体态凶蛮的悍妇见朔流光进来恭敬的行礼。
朔流光伸手,悍妇忙奉承般递上马鞭。
“王妃。”地上伤痕累累的果儿求饶似的低唤。
朔流光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鞭子抖了抖,用力抽下“半年前,我从山匪手中救下你,而今你却恩将仇报勾引我夫君。”
“婢子没有!”
“还敢狡辩!”又是一鞭子劈头抽下,“你让我们夫妻离心却毫无歉疚!”
“身为婢子不知身份,妄图高攀!”
“目光短浅,还无知干政!”
“前方战士出生入死保家卫国,你却在后方勾引殿下贪享富贵!”
手中的鞭子没命抽打着,越打越急,毫不顾忌,厉声质问:“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好!”
刑房外,晏琼打翻守卫发狂似的冲了进来,把奄奄一息的果儿紧紧抱在怀里,咬牙切齿的怒吼:“朔流光,你这蛇蝎毒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折磨果儿。”
朔流光扔下马鞭尖声道:“为什么!你居然敢问我为什么!晏琼,你没有良心,我在战场上为你整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可是你在后面竟然瞒着我和这个女人做下苟且之事。我问你,我那一点比不上她,容貌才华,武艺兵法,我就是绣花都比她来得强,我告诉你,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根本不配和我朔流光抢夫君。”
晏琼眉头紧锁,目光含讽:“你说得对,果儿是不如你,何止她不如你,连我都不如你,流光,你太自私了,为了得到我的重视你从不教导属下,从不传授技艺与他人,独揽大权,事事亲力亲为,只为了让我知道我离开你就寸步难行,我时时需要信你用你,可我时时都不想再见到你!”
吼出最后一句,晏琼抱着怀中的果儿大步离开了,只留下朔流光一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她扔了鞭子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声就成了嚎啕的大哭声。
为什么上天那么轻易的就毁掉了她奢望已久的幸福!
为什么晏琼几句话就抹去了她那么多天呕心沥血的功绩!
为什么在她人生最美的韶华时光里,前一半埋葬了仇恨,后一半却埋葬了婚姻。
为什么在战场上多么难、多么苦她都能挺住,却在情场里被一个柔弱的小女人,绝情的几句话,轻轻松松的就打了个一败涂地。
“把她还给我。”拳头紧握监牢玄铁制的栏槛,嵌进肉里生生勒出鲜血。
“云将军,求求您别叫了,吃点东西吧!”
“把她还给我。”云锋满眼血丝猩红,嘶哑磨砂的声音就像受伤绝望的野兽发出的哀鸣。
那人实在不忍,朝手下的小卒使了个眼色,小卒磨拳霍霍,上前揍昏了云锋
罗鸿悠然的来回踱着步子,“云将军现下如何了?”
“同昨日一样,水米不进,口中反反复复还是那句话‘把她还给我’,小人无奈,只得将云将军打昏了,还请将军恕罪。”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罗鸿本欲屏退左右,然心念急转又叫住了那人,凑近附耳交代了几句。
前夜,云锋手持长枪杀入帅帐时,晏珏假意躲避不及受了轻伤,罗鸿出手制住云锋,楚逸见机夺过了水婧的尸体,卫兵齐上将云锋收押治罪。
但在被捆绑拖走的路上,云锋拼命挣扎口中高喊:“害公主者,晏珏也,为这等痛杀功臣的小人卖命,尔等不觉心寒吗?”军中将士听闻多半信半疑,大有军心惶惶之态。
昨夜,晏珏又带走了十二万大军,如今守营将士只剩三万余骑,面对即将发难的朔流光,兵力悬殊之大,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半点胜算的。
寒风刀割似的刮过脸颊,连疼痛的触感都是干涩而粗糙的,露在风中的皮肤几经寒冻血脉冰冷,好似没有了知觉朔流光骑马行在队伍的最前方,她眼神淡漠,好似冰霜,脸上已寻不到丝毫的软弱落败,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清明与老谋的冷静。
晏琼站在营中,远远的望着她,只觉得像是观摩一幅画卷般不真实。
几个时辰前还在痛哭流涕的女人,此时此刻,却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晏琼知道,她可以私下为了他争风吃醋,蛮横无理,但是却不能领兵行军时在士卒面前有半分的失态,她是他的王妃,他手下的头号智囊,更是整个军队的玄铁支柱。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会撑下去。
晏琼负手看着暗红的“朔”字旗帜在大军浩浩荡荡的簇拥下行远,心中竟不可自拔的被莫名而来的内疚与悔恨所充斥。
他想,他对朔流光,终是愧疚多于喜爱的。
“朔流光统兵十五万已至五十里外,请将军示下。”
“按兵不动。”
“朔流光行至四十里外,请将军示下。”
“静观其变。”
“朔流光大军距我军不足十五里,将军,不能再等了!”
“传令大军,弃营撤退。”罗鸿一掀衣袂,大步流星的跨出营帐。
殿下,军旗在此,朔流光定会紧追不舍,我率三万军舍生为饵,诱其上钩,此举不成功便成仁,但愿天佑吾师,但愿您千万不要失手!
舞殿冷袖的凄凄瑟风卷进几片冰花,冲淡满室旖旎之色,赫竹轩自软帐红楼中宿醉方醒,皱眉扯了扯覆在身上的褶皱绫罗,拉拢起胸前不整的衣冠,起身又是一派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
守夜的婢子乖巧的挑起内帐的帘子,伺候他更衣、洗漱。
“公子,付大人有信函呈报。”
“叫他静候片刻。”
一番收拾完毕后,赫竹轩神清气爽的推开门与门口的雪人道:“付文,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家中陪妻小,一大清早跪在此处作甚。”
“长使,昨夜密报,朔流光长使设计害死了‘楚颜’公主,又连夜出兵突袭了晏珏殿下大营,如今,晏珏殿下仓皇撤军不知所踪,只留下罗鸿将军五万步兵殿后,眼见不敌!”
“这等十万火急之事你为何今晨方才来报!难道不知延误军机是重罪吗?”赫竹轩亦是惊措。
“属下……属下知罪!”付文情知犯下大错。
“两军先前乃有盟约,即刻随我出兵支援罗将军部!”
付文面色犹豫道:“属下以为此次珏、琼相斗正是削弱两方势力的大好时机,既是与我军无关,长使大可佯装不知,等其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尝不好。”
赫竹轩怒斥:“蠢材,自乱初起,三王互相制衡,朔流光就屡屡在水婧手下吃亏,以她的作风定将晏珏部一网打尽后才会罢休,若不现在出兵,待她大败晏珏重整旗鼓后必然实力大增,届时我军便只有引颈就戮了。”
“属下明白!”
雪原之上,三万人顶着寒风,马蹄步兵奔走的脚步凌乱不一。
刚行上一处陡坡,一名将官便惊惶地向罗鸿奔了过来,顾不得跪拜,大声道:“将军!大事不好,朔流光追上来了!”
没有太多惊慌,罗鸿伫立坡顶反身立马,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追兵,拔剑高喊:“大军听令,停止前进,阵队不改,变尾为首,随我杀敌。”
“冲啊!”三万人马调头俯冲而下,士气之强,冲力之大,顿时将行至坡下的朔流光打了个措手不及。
罗鸿也并不恋战,尝到甜头就立刻下令撤退,趁着对方阵型大乱未定,率军拼力前行,来回间又将两军的距离拉开了不少。
朔流光几欲咬碎一口银牙,目睹大军伤亡在先,又眼睁睁的看着罗鸿遁逃在后,气急之下恶狠狠地道:“追,生擒罗鸿小儿者赏金万两。本宫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烛影摇曳下,卧榻上水婧的侧容宁静而安详,火光的橙红色为她的脸颊着上了淡淡红晕,少了清寒绝丽的倾世之美却又无端妩媚。守在榻边的晏珏静静的看着,忽然有种时光倒流、如堕梦中之感,神思也不觉恍惚起来。
水婧似在一条冗长的暗道中走着,身旁是何人看不清楚,听到的却是舅舅的声音:“晏玥,不要看!不要停!不要回头!只有跑出去我们才有生路!”
暗道尽头,仿佛一下就到了“水宇天阁”。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留在自己记忆中的便是刺骨的寒冷,和那套似要刻入生命的精妙剑法。
那时,她尚不足剑高,脸上身上还有火灼的伤疤未好。酷寒中她冻得瑟瑟发抖,伤口也疼得要命,连站都站不稳,当时阁主就站在她的身边,却既不施以援手也毫无同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