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虽饱读圣贤之书,却不是很懂尊卑之礼,一个臣下是不该这样盯着本宫看的。”水婧言语虽庄重,面上却随和的笑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主如此国色天香,又何妨一看。”刘鹏见状,话也越说越无理。
“哦?你这样的人,可不配称君子。”
“公主如此说,是要给我接下来的无理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吗?”
正说着,水婧却突然换上另一副微带薄怒的表情,她不悦的看向刘鹏身后问道:“楚逸,军中事务如何?”
报了一摞公文的楚逸站在廊角唇角紧绷、脸色微冷,不知是刚到还是到了多时才被发现,也不知已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多少。
刘鹏收起放肆的目光,悻悻道:“还是公主道高一筹,下官告退。”
他退身时正与前来的楚逸眼光相接,楚逸清明的眼里第一次弥漫起了淡淡的杀气。
水婧与楚逸目送刘鹏离去,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楚逸放下公文,躬身赔罪:“殿下,臣下的这位同窗虽身负才高,然其人品行却是好色至极,乱世之中得才不易望殿下恕罪。”
水婧冷笑:“此人生性好色?这不难,送十个美人给他,只是他的胆子着实有些太野了,该约束一二了!你去将‘帐房’传来,我要了解赵国七十四庄产业的所有信息,即日起削去刘鹏‘军需官’之职,由我亲自接任,权势是我给的,不听话了就该收回去,一个小小的孙悟空,本事再大也休想翻出如来的手掌心。”
第二日,“军需官被免职,赏美人十名以示安慰”的笑柄立刻传遍军营。
戈壁孤烟
苍茫荒凉的戈壁无边无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捧一捧的骆驼刺,比之寸草不生的茫茫大漠已是天堂,却也足以让多年见惯了中原花红柳绿的人心中顿生哀凉。
太阳毒辣,挂在头顶好似不曾落下过,阳光刺眼,空气干而闷,偶尔有风吹过,也是火辣辣的热。
寥寥几人的一支队伍,有气无力的行走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就连坐下的马,似乎也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酷热而摇摇躁动。
朔流光隐忍的擦了擦汗,对身后的将士道:“都打起精神来走快些,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赶回城中。”
雪白的狐裘大衣下,露出苏绣水裙精致的绣花边,端砚徽墨,宣纸湖笔,铺开紫檀案几锦绣长卷,每一落笔,都笔酣墨饱,淋漓鲜明。
“果儿,你这字写的不错,从前不知你还有这一手。”晏琼含笑。
“殿下从前又不曾见过我,不知道的自然多了。”果儿虽是应答如常,却不自觉地有些赌气的意思。
“你这小妮子近日怎么了,说起话来也是别别捏捏的。”
“殿下若是不爱听,自然不必理我。”果儿不悦,使起小性子来。
此刻她面如霞光,眸似春水,唇色粉嫩欲滴,衬着秀丽的五官甚是可爱。见她这般模样晏琼的唇际漾起笑意“不理你,我可舍不得,晏琼毕生所愿不过是与汝白头偕老罢。”
果儿一怔,似是心底最柔软处蓦然悸动,轻轻抬眸,又见他柔情似海的眼眸中点点散落如星辰的狡黠笑意正慢慢复苏,一时只觉又是羞又是恼,索性侧头咬唇不语。
两人正沉默着,只闻一阵铿锵的脚步之声近了。
朔流光推门入户:“晏琼,交河城城主前日以签下盟书,答应归入我军麾下……”冷不丁看到果儿也在,面色一沉。
果儿素知朔流光不喜欢自己,望了晏琼一眼,起身向朔流光行了一礼,抬步欲离。
“站住!”朔流光出声命令,她将原先放在几案上的宣纸扯住一角拽在手中,问道:“这字是你写的?”
果儿情知躲不过,回身道:“回王妃,正是婢子所书。”
“哦?”朔流光声音冷如寒冰又似极为轻视:“不知你这一手好字师承何人?”
“家师只是一介乡间无名书生,区区薄名不足辱王妃圣听。”
“胡说!”朔流光声音骤然尖利,拔剑出鞘直刺向果儿。
“啊!”果儿一声惊呼连连退步,剑止处,被晏琼所挡握在了手中。
锋利的剑芒触上晏琼手掌,炸开殷红点点,朔流光心惊剑锋去势已滞,口中却道:“你让开,让我杀了那个贱人。”
晏琼没有收手,仍紧紧握着朔流光的剑,他的目光失望而沉痛:“流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果儿。”
朔流光面容冷凝:“我若说她是水婧派来的细作,你信是不信?”
“本王不信!”晏琼态度坚决,言语笃定。
朔流光松开手中利剑,惨然一笑,隐有凄凉,满含愁艾:“也罢,你既一心于她又怎会信我?”她道:“果儿姑娘,如若我没有猜错,你这笔法乃是得水婧真传,骨感不羁,洒脱随性,早年我在水宇天阁之时便见过了。”
“果儿从不识得水婧,更不知王妃所云……”
晏琼也道:“流光,你不必说了。我信果儿,她说不识水婧就一定不识,你若还是执意要伤她,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似是心如死灰的,朔流光徐徐抬起一只手臂,直指向前方的晏琼。
“你……你……你……”终是没能忍住,夺门而出的刹那,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了出来。
与晏珏方的有条不紊的练兵,晏琼方暗自的伺机而动相比,晏璃方则显得有些躁动没有头绪。种种迹象表明赵国新君赵瑕将要发兵介入晏国的战场,且目前立场不明。
如今晏国境内晏璃与晏珏的势力范围主要呈南北对峙,晏璃在南,晏珏在北,赵国与晏璃只有一水之隔,如果赵国意欲借内乱吞并晏国,一旦发兵必然先攻打晏璃。如果赵国欲协助晏珏,晏璃则面临前后夹击的威胁,无论情况是哪一种,赵国一旦有动作,都势必会对晏璃十分不利。
然而这还不是令他最烦恼的,真正超出他承受范围的是赫竹轩,从他有意无意的表露将要对战晏珏开始,赫竹轩的作为就开始反常,不是喝花酒就是睡大觉,一改之前洁身自好的作风,学会了花天酒地,消极备战。
其中的原因晏璃也能猜到一二,不外乎是不想和自己心爱的小师妹对阵才出此下策,军中官员对此疯狂的弹劾了赫竹轩几日,都以晏璃一句“随他去吧。”不了了之。
如果可以选择,晏璃也不愿上战场,对着昔日的手足兄弟,为了江山、为了皇位,不顾一切倒戈相向,痛下杀手不死不休,自己的心终究还是没有那么狠。
这厢晏璃在犹豫,那边晏珏也没下决心,军师之职由罗鸿担任,水婧则躲到后方管军需,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逃避方式,虽是箭在弦上,却也毫无待发执意。
这一拖又拖倒了半年有余。
盛阳二十九年元月,按照之前水婧与赵无源的密盟,赵国率先出兵,晏珏随后部署完成合围,晏璃受困。
“你还信我吗?”烟花柳巷中赫竹轩慵懒的卧在美人靠上,侧脸吞下一旁歌姬剥好皮递过来的葡萄。
晏璃斜倚在矮桌上,“信,本王说过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信你。”
赫竹轩一跃而起,弹了弹衣袍褶皱的下摆,风度翩翩,英姿卓然“我不想伤害我师妹,却也不想让你败,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竹轩,从我们踏入这个战场开始就早该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世上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不是吗?”晏璃悲凉一笑。
赫竹轩垂首沉默,就在晏璃以为他要拒绝时,他才道:“也许开战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我去见水婧,你且等我几日。”
“好!”
飘雪的朦胧处,水婧独立于一株艳丽的红梅树下,似是在等人。
楚逸迎着雪花疾步而来“公主的旧伤难去身体不好,怎么能一直站在雪地里。”
水婧道:“你太过紧张了,我没那么娇弱。
楚逸皱眉:“公主近来太过操劳,该好好歇歇了,不知公主打算何时让刘鹏官复原职?”
当楚逸问出后半句的时候,水婧原本就冰冷的指尖仅存的一点温度也彻底消失“谁说刘鹏还能再复原职?”
“公主,刘鹏虽品行不佳,但才学却是举世难觅,难道公主忍心让明珠蒙尘,叫千里马骈死槽枥?”楚逸极力的游说。
“呵呵……”水婧轻笑“楚逸啊,你还是太年轻路走的太顺了,依你之见,千里马遇伯乐,究竟是谁之幸?谁之悲?”
楚逸如实以答:“据臣之见,既是千里马之幸亦是伯乐之幸,悲?又何从谈起?”
“唉……”水婧叹气“你心思这么单纯,让我怎么放心将天下重担交付……千里马遇到伯乐才是它悲哀的开始啊,因为从那一刻起,它以后的命运都将掌握在伯乐的手中,伯乐说它是千里马它便身价万金,说它是瘟马,它就一文不值呀!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公主……”楚逸茫然唤道。
“反观刘鹏亦然,我若想要他官复原职,他便得乖乖的效命,我若从此不召他,他便终其一生也只是草莽一个,这就是权势,股掌之间就可决定一个普通人的一切呀!”水婧逼视着楚逸的眼睛道:“你下去吧,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计较。”
醍醐灌顶
楚逸漫步在雪花覆盖的乡间小路上,穿过条条纵横的田间阡陌,眼前熟悉的田园雪景让他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楚逸是地地道道的寒门出身,身份不如水婧高贵,也不似云锋为将门之后,在他的记忆里,更多不是美味珍馐、金银珠宝,而是从小赖以生存的土地庄稼。
乡村景致虽不是故园风光,却也像半个家。
楚逸索性放慢了脚步,任凭喜好直觉徜徉在交错纵横的小道上。
农家少闲月,冬天也是有很多农活要干的,苞米脱粒、大豆选种、刨粪、牛车拉水,楚逸一路行过,见到了不少忙碌的农人。
“大叔,小心点。”扶起一位快要滑倒的老人,捡起一旁的拐杖,楚逸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