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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章市井之言
书名：山河昨夜多风雨 作者：水波轻唱 更新时间：2016-12-12 16:20 字数：3459
罗鸿不屑：“这么炙手可热的位子就像个烫手山芋，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愿意接。”
感觉到了他是真的不太高兴，水婧立刻聪明的换了个话题，她道：“近日无事，一同出去走走吧。”
大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天还未转暖，商贩们却已等不及了。
前几年到处战祸连连，城里也很少有通商集市，想不到这几年局势稍稍太平了些，晏珏又在水婧的建议下颁布多条鼓励商业发展的政策，短短几年集镇已繁华至斯。
水婧带着面纱由罗鸿一路领着，在人生地不熟的条条街道上穿行，罗鸿的步伐不快也不慢，仿佛刻意要水婧多感受感受市井的繁华。
捏糖人的、卖木偶的、出售胭脂水粉的、打制钗环首饰的，水婧还逛了逛琴行，甚至有罗鸿的陪同，在一家古玩店掏了个象牙笔筒。
水婧对那笔筒很是喜爱，一路上赞不绝口，“你可真厉害，原以为你功夫那么好，又精通兵法，已属罕见，今日才知，你不仅精通音律，还生的慧眼能鉴古物。”
罗鸿笑道：“我会的还有很多，日后，你自会知道。”
酒楼前，来往客商如潮涌动，摩肩接踵，酒楼内，说书、喝酒、吃饭，更是人山人海。
罗鸿也不介意，寻了个靠窗的空桌坐下便是，倒是水婧明显愣了愣，好像被面前人声鼎沸的混乱场景弄得有点晕头转向。
罗鸿叫来小二熟悉流利的开始报菜谱，“神仙醉鸡、东波肉、……”也不管两个人能不能吃得了，张口就说了一大堆。
水婧默不作声的等他报菜，口味方面也并不挑剔。
酒楼中齐聚三教九流，人多口杂，水婧这厢还没发话，就听邻桌几个书生谈论起她来。
一人道：“听闻‘楚颜’公主才情过人，一身武艺已至臻化之境，却为何从没有似二王妃般亲自挂过帅，这几年更是销声匿迹不再过问军中事。”
他口中的“二王妃”指的便是水婧的师姐，晏璃之妻朔流光。
却听另一人道：“女子参政本就不和祖宗礼法，如今她被贬也好放权也罢，不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先前一人急了，起身与之理论：“公主高才岂可与寻常女子相等同，若不是公主殚精竭虑四殿下大军又怎可短短几年势如破竹收复大半河山，此等奇人怎能以礼法拘泥。”
“祖宗之法不可废，枉你饱受圣贤之语教化，竟如此是非不分，准女子干政，便是祸国之举。”另一人也面红耳赤，依稀言语愤怒。
坐在两人中间的书生见友人情势不对，赶忙拉开两人，婉言劝阻道：“今日你我三人尽兴把酒，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争论的两人憋着一肚子气安静了下来。
大堂里，喝酒吃菜的食客众多，没了他们谈论，自然还会有别人，光是一盏茶的功夫，水婧就听了不少种关于她的评价，大多都是贬低之言，她低声对罗鸿道：“想不到在百姓眼中我竟是如此红颜祸水。”
罗鸿为她夹了一筷子菜道：“别听他们的，世人大多不明真相，他们不过是嫉妒你罢了。”
“那你呢？你怎么看我。”性子洒脱的水婧第一次问出了这样的话。
罗鸿态度不明：“我怎么看你重要吗？反正你也不会在乎。”
永别永忘
罗鸿态度不明：“我怎么看你重要吗？反正你也不会在乎。”
水婧放下筷子，波动的情绪令她难以下咽，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低语：“是啊，他都去了这么多年了，我还在乎些什么。”
罗鸿也没了胃口，侧头向窗外望去。
窗子外紧临着一条商业街，在“坊市制”严格的晏国，经商之地往往是人流最多的地方。
一家卖首饰的摊子前，一位布衣的俊秀公子仔细的挑选了一支女子佩戴的银簪，他神情专注，面色温柔，仿佛由那簪子想到了家中贤惠的妻，由于家境贫寒，成婚几年来妻子都未填过一件首饰了，今日赚了钱也送一件礼物与她。
买首饰的小贩似乎与他很熟识，笑道：“陈大哥，这趟生意赚了不少钱吧，既是买给嫂子的我就按成本卖给您。”
“多谢。”那公子付了钱，将包好的簪子揣进怀中。
“是他？”坐在窗前的罗鸿脱口而出，似乎很惊讶。
水婧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捕捉到那人的身影，竟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她冲着罗鸿大叫：“是他，是叶哥哥，不会错，一定是他，你看到了吗，他还活着。”
拥挤的人潮中，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消失在水婧和罗鸿的视线中，众目睽睽之下，水婧忘记了隐藏身份，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施展轻功从窗户跳了出去。
“客官，还没给钱呢。”小二喊着，跑过来拉住罗鸿。
罗鸿惦记着水婧的去向，心急如焚的扔给小二一大锭银子，道了声“剩下赏你。”也跟着从窗口跳了下去，留下了身后一众呆头鹅般的食客。
城郊，一家普通农舍院子里的一棵参天古木上，罗鸿找到了一路尾随陈公子踪迹到此的水婧。
瑟瑟寒风中，水婧偷偷的避在古树粗壮的枝干上，探头窥视着院中的两人。
院子里，容颜与叶泽别无二致的陈公子将集市上新买来的银簪小心的插入一个女子的发间，他眼神柔和，唇边笑意浓浓，但手上的动作却郑重而认真，仿佛正在做的并不是简单的为妻子挽发插簪，而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那相貌平常的女子羞答答的低着头，手里还拿着扫把，像是之前在打扫院子，冻得红扑扑的脸上绽开动人的笑容，生活虽平凡，生存虽艰辛，但是幸福却永远也不会因此而失色。
树杈上，水婧死咬着下唇，她抓着树干的手一再用力，指甲深深抠入木中也不自知。
树下，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悄然滋长的爱情，沐浴着伤心人流在心里的泪水和祝福，在寒冬中温暖了头顶的一方天地。
回去的途中，水婧一直没有说话，罗鸿也沉默着紧跟在她的身后。
行到半路的时候，迎面出来了一个意外的拦路人，那人正是昔日“夜煞”中以博闻强记而闻名的“帐房”先生，现罗鸿手下负责收集各种情报的得力干将。
“你早就知道他没死，是不是？”问他这话时，水婧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恼怒，毕竟，叶泽未死，于她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帐房”头一回显得有点心虚，他道：“浣阳一战主人身负重伤，那时，你尚在昏迷中未醒，几位坛主商议之下决定瞒天过海，他们伪造了主人已死的假象骗过‘夜煞’众人，等你醒来后见棺椁已下葬，便也自然而然的信以为真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没死，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你没有亲眼看见，自然不会知道主人那时候伤的有多重，二十多支箭，箭箭入体，主人虽一息尚存，性命却是危在旦夕。几位坛主也以为是真的没救了，就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将主人交给了他的师傅蔚倾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主人还活着。”“帐房”叙述什么永远都是冷静而客观的。
“那他怎么会娶别的女人？”若是真心相许，又怎么会变心。
帐房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语气都没有变分毫，“主人失忆了，蔚先生将主人从阎王手中救回来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是蔚先生说服我们不把他带回去的，如今，主人的名字叫‘陈进’，他的妻子是当年‘夜煞’中的一位坛主，这些年，其他人都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她多少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主人，主人是被她的真情打动，心甘情愿的娶她为妻的。”
水婧有些哽咽着道：“如果我知道他没有死，我也会好好照顾……”
“不，婧儿，你不会。”这一次，打断水婧话的是跟在她身后的罗鸿“婧儿，你有你的家国天下，你有你的责任使命，这样的他你不会、也不可能照顾得好，你该明白，你我都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有时候我们连保证自身的安全都是个问题，又何况再保护这样一个形同废人的叶泽呢？婧儿，放手吧，他与你已是陌路人，又何必再苦苦执迷。”
“帐房”感激地看了一眼罗鸿，对水婧道：“公主殿下，给主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放开从前，真正看清现下，也看清此刻身边，一直默默陪伴着你的人究竟是谁，以后别再去打扰主人的生活，你是公主，他是平民，身份悬殊，这样的两种人是不该有关联的。”不得不说“帐房”天生一副好口才，叙说情报干脆利落，劝人时也不甘示弱。
水婧看着“帐房”，声音几近哀求：“那我能不能再去看他最后一眼，就一眼，他过的那么清贫，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你让我送些钱给他也行啊。”她说着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票，玉手抓了满把。
“帐房”不忍的别开眼道：“别去了，他一介贫民不会需要这么多钱财的，而公主又有什么立场来给他这笔巨资呢，这会为他招致祸患的。”“帐房“说完，又觉得这么断然的拒绝，对水婧而言也许太过残忍，又安慰似的道：“其实公主多虑了，主人极具商业才能，相信以他的学识再过不了几年一定会成为富甲一方的巨贾的，公主是最了解主人的人，自然会知道臣下所言非虚。”
水婧攥着银票的手慢慢放下，在空中滑落了一个凄凉的弧度。
陈进，尘尽，前尘过往俱已散尽，自己即使要表达关心，又有什么立场，又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她扬手将银票撒了个漫天，而后，毅然决然的继续沿着回府的路走远。
她在心中默念着与叶泽作了最后的诀别，那人已是别人的丈夫，那人最爱最疼的人已经换成了其他女人，那人再不会于暗夜中用那双黝黑幽邃的眼眸深情的凝望着她，刚硬却不失温柔的唤她一声“婧儿。”
这一次，叶泽是真的走了，是真的，不要她、彻底抛弃她，去追求自己的平淡生活了。
从此，阡陌红尘，永别，永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