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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烽烟无垠
书名：山河昨夜多风雨 作者：水波轻唱 更新时间：2016-12-12 16:20 字数：3471
大漠的春季沙尘飞扬，遮天蔽日。天际间似乎除了茫茫昏黄再没有别的颜色，就连偶尔大幅的呼吸，沙子都会灌满咽鼻。
金黄一片的沙丘上晏琼与朔流光并驾齐驱，身后残兵败将俱是衣衫破旧，形容枯槁，就连坐下的骆驼也如主人般消瘦无力。
翻过一个沙丘，又是一个沙丘，死寂的沙海无边无涯，沙尘一拂，就连身后留下的骆驼蹄印也不见了踪影。
队伍中的一名小兵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绝望、无助，种种消极与彷徨瞬间笼罩了整支队伍。
就在昨天，晏琼大军按约定入主交河城时，城主突然毁盟给了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而一向与他们交好的西北诸部也纷纷翻脸，无奈之下，朔流光只得带着所剩无几的残部逃入北边的沙漠中。
哭泣的小兵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小兵边哽咽边道：“王爷，属下想家，属下家中还有年迈老母，属下……”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晏琼下了骆驼走到小兵身边，他拍了拍小兵的肩膀道：“自前年一战，本王一路兵败潦倒至此，你能跟随至此已经实属不易了。”他又吩咐左右迁来一匹骆驼，温润的笑着交给小兵道：“你还年轻，不该死在这里，回家吧。”他转身对着剩下的人道：“还有谁，还有谁要回去。”
“晏琼！你疯了吗？”朔流光焦急的呐喊。
然而已经来不及，更多士兵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恳求离开，晏琼也不阻止。
“谢王爷！属下此生定不忘王爷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王爷的。”小兵抹了一把和着沙子的泪，牵着骆驼跟上了请辞的大部队。
多年以后，当这名幸存的小兵已成为白发苍苍的老翁时，他仍会用怀念近乎敬佩的语气谈及自己年少时曾效忠过的那个君主，“晏琼殿下真是个仁慈的人。”
晏璃与晏珏之间的战争终于还是在开春时拉开了帷幕，在晏珏、罗鸿、云锋、楚逸都陆续投入战场忙得不可开交后，水婧这里也换来了一时的清净。
水婧正在屋中整理一些陈词旧物，弄得满地宣纸凌乱不堪，思思没有弄清情况贸然上门，只得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的地面感觉有些难以落脚。
听到她的脚步声，水婧抬头看了她一眼，复低下头去接着摆弄着膝上五十弦尽断的“玄筝墨玉”道：“这大抵是前朝传下来的唯一一把‘五十弦’名琴了，绝世秦筝流传千年，经数百位琴师毕生精心收藏爱护，扬名于我手，却也毁于我手。”
水婧说话语气稀疏平常，就像是普通朋友拉家常，好似她们日日在都唠嗑聊天，而不是已经一年多未交一语。
思思踮着脚尖避开地上的宣纸残页，坐到一把的木椅上道：“能名传四海，与你这位旷世奇才一同永载史册，‘玄筝墨玉’若有知也会为自己觉得值，何况断弦也可找工匠来续好。”
水婧将残筝小心地收到琴匣子中道：“它不会觉得值的，琴弦已断，琴音绝迹，就算断弦重续也不会再是故音，它只会更伤心，就这样任它断着也好。”
看出了水婧的怅怀，思思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她走到水婧面前，跪拜在地，双手奉上一把利剑：“思思今天是来向您赔罪的，对不起，殿下，我不知道主人还在世，几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公主，一剑还一剑，思思但凭殿下处置。”
水婧搀着双臂扶起她，浅笑：“你这是做什么，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再说我从未怪罪过你，又何谈‘处置’二字。”
思思固执自责的不肯起来：“这几年每到冬季公主就因旧疾日夜呕咳不止，不怪思思又怪谁？公主该恨我的。”
水婧拿过剑思思手中的剑，放在桌上：“你起来吧，恨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恨了悔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察觉出了水婧言语间的心力交瘁，思思也不愿再给她添堵，红着眼睛自己站了起来。
水婧拉着思思的手，像贴心的妹妹安慰姐姐一样道：“其实你今天能来与我说这些话，我挺高兴的，承认了、坦然了，就是看开了、放下了，你能放下叶泽，代表你可以真正告别从前，开始新的生活了。”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水婧正说着云芽掂着裙摆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水婧挪出一方空处让她坐下，思思寻来茶杯倒了杯水递给她，水婧道：“别慌，坐下慢慢说。”
云芽却顾不上坐也没接茶杯，气喘吁吁的对水婧道：“公主，前线传来战报，说晏珏殿下孤军深入被困，罗军师前去营救，现在殿下已经脱了，可是罗军师被赫竹轩缠住了，没有突围。”
水婧一听，来不及搭话，忙推开两人疾走而出，隐约还能听见她的边走边高声吩咐：“来人，给我备马！”
阵内，厮杀惨烈。
“罗军师，我们已经被敌军包围了，怎么办？”徐景林一边杀敌一边大喊着靠近罗鸿。
罗鸿的额头上，几滴冷汗正缓缓沿着脸颊流下来，但他却仍是冷静从容的道：“徐将军，将士们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很严重了，我们所要做的是对阵型本身的维持，所以，最好保持现在的样子不要变。”
阵外，赫竹轩一袭白衣，远观战况叹道：“看来这罗鸿果然不可小觑。”他拿过令旗亲自上阵，随着令旗的指示，大军开始变阵。
他一动，罗鸿也动了，就在对方阵列更迭的瞬间，徐景林看懂了罗鸿的指示，率主力死死咬住了敌军的一角，由于阵型变动的缘故，被拖住的几百人并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援，严密的包围圈顿时被撕开一个口子，徐景林捉住了那稍纵即似的机会，拼杀着带领主力冲出了包围，也只那一瞬，敌军又迅速补充上来堵住了口子。
他回头望了望被困阵中的罗鸿，灰暗的天幕下，那人的身姿挺立如雕像，只远远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眼神，转身，依旧神色肃穆、指挥若定，那一刻，策马逃亡的徐景林忽然对罗鸿肃然起敬。
大雨天塌了似的盖地而来，春季下这样的暴雨是不常见的。
晏珏大营。
如墨的夜色中，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冒雨纵马前来。
“什么人？”守营侍卫高喝，正逢败兵之际，大军再容不的出半点差错了。
“连本宫都认不出了！”水婧矫健的越过了营前的木槛，命令道：“快去通禀，我要面见王兄。”
“王兄，请调五千兵马予我，臣妹要去救罗鸿！”见到晏珏，水婧的第一句话就是索要兵马，帐内原本议论纷纷的凝重，全都转为死一般的沉寂。
晏珏还未拒绝，却是楚逸急急的跪下劝阻：“殿下，您不能去，赫竹轩用兵诡诈多变，您不能冒险！”
水婧瞥了跪在地上的楚逸一眼，却不理会，目光一一扫过帐内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晏珏脸上：“为何没有派一兵一卒前去支援？”
云锋排众而出，挡下了水婧的质问：“公主，殿下不去救援原因有三：第一、无涯谷地形复杂多变，我军对这里地形的了解远不如赫竹轩。第二、先前王爷率军前去已是惨败而归，如今贸然前去定也凶多吉少，而我军，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损失了，最后一点——早在昨日徐景林帅主力突围后，罗鸿便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水婧默然了片刻，在抬眸眼中清澈坦诚，却是一片决然：“王兄！臣妹的请求你应是不应！”
“公主，您不能去——”
“公主，此去凶多吉少啊——”
“公主，说不定罗将军已经——”
帐内的人都跪了下来，挡在了晏珏和水婧之间，他们的声音哽咽颤抖，他们的脸色苍白惊恐，但他们的神情却是誓死都要保卫晏珏，拦下水婧般的决绝。
众人的喧哗晏珏都置若罔闻，他语调平静只问向水婧“若本王不应，你当如何？”
水婧的态度强硬容不得半分妥协：“若你不应，臣妹会自己去救他回来的。”
晏珏的声音冷漠淡然的可怕：“你这是在威胁我！”
“若王兄觉得是，那便是吧！”
“你——”晏珏怒急攻心，身子晃了晃，但他还是单手扶椅站稳了身体。
这是自天下之战以来两人第一次的意见相背，却俱是固执的近乎执拗。
漫长的相视，晏珏眼中的希冀渐渐熄灭，只余一片死灰，他背过身去，目光落在晏氏天下大好河山的万里疆土地图上，他沉声道：“给她五千兵马！”
“王爷，不能让公主去啊——”楚逸的脸上惶恐一片，拉住晏珏的衣摆苦苦哀求。
“不能让公主去啊——”
“望王爷三思啊——”
更多的哀求声响起。
晏珏发狂般一脚踢开了楚逸，一甩手，兵符狠狠砸向水婧“让她去，都别拦着，她死了也不要去收尸。”
水婧接下兵符道：“王兄，对不起！”
出帐后，云锋没有撑伞，快步追上水婧的步伐，赶在她上马时拉住了缰绳。
“放手！”水婧冷冷道，雨水一滴滴顺着她的斗笠流淌，仿佛为她清丽的脸庞蒙上了一层薄纱。
“明知希望不大，为何还要去涉险！”瓢泼大雨中，云锋全身都淋湿了，却还是执着着要一个答案。
“因为，非他不可！”
云锋惨淡的笑了笑，放开缰绳的。
看着瓢泼大雨中水婧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他想到了几年前那场同朔流光的血战中，在得知水婧死讯时的自己。
当时的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悲伤近乎绝望的心情，和不惜拼尽一切的仇恨心理，去策划了场兵变。而在亲耳听到水婧说出这句话后，他忽然便明白了她此刻的感受，同时也仿佛失去了所有阻拦的力气。
“果儿，果儿，你醒醒！”大漠炎热干燥的气候终究没有对任何人格外开恩，在晏琼与朔流光带着寥寥无几的队伍进入‘鬼垠’漠的第五天，果儿病倒了。
“晏琼，杀了她吧！生病的人，在沙漠中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朔流光的语气稀疏平常，“在这里生命何其渺小，光是这漫漫黄沙下就不知埋了多少森森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