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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章始见真心
书名：山河昨夜多风雨 作者：水波轻唱 更新时间：2016-12-12 16:20 字数：3479
“如果师兄找不到理由，那么，我为师兄找一个理由。”面对盛怒的赫竹轩，水婧仍是冷静如初“师兄南线吃紧，已经无法抽调一兵一卒，所以能在北线与我军正面交锋的军队本就不多。”她回身遥指“在我身后，虽然只有五千人，但若由我率领，想必师兄也不敢小觑！何况晏璃仍在我手里，晏珏还在坐镇后方，如果师兄非要鱼死网破，我想晏璃殿下的命该比我和罗鸿都精贵吧！”
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赫竹轩气的几欲失控掐死水婧，但理智告诉他，晏璃是一定不能死的，他死了，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晏璃可调派的军队也所剩无几，暂时不能再经历大规模的伤亡了。
权衡之下，似乎只有撤军这一条路可选。
“婧儿，只要你放殿下平安回来，我会放了罗鸿，也会放你离开。”赫竹轩走出去很远，才让风带来了他最后一句话“不要忘了，水宇天阁的弟子不得谋业婚嫁，而每一任阁主都将孤独终老！”
水婧一颤，只觉迎面清风竟是彻骨寒冷。
这一战，没有损失一兵一卒。
这一战，被后世无数史官津津乐道。
这一战，是巾帼红颜水婧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自上阵领兵，便创造了“中朝乱世”史载中，为数不多的“兵不血刃”的战役之一。
这一战，堪称“空前绝后”。
再见蔚倾远，还是在苍苍穹庐、恢恢大地中。
那人披星戴月，深夜而至，带着好客主人般空阔的包容与亲和，于“长短别”亭中闲然就座。
于是，皓月星河，百里旷野……天地万物都好像收敛了张扬傲气，无比随和亲近的俯拜在他的脚下，争相欲听候差遣。
每次见到蔚倾远，总在水婧最迷茫最痛苦最需要指引的时候，上苍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就在那时候那么恰巧的派来了蔚倾远，在她的死结上开导似的轻轻一拨，然后，只需静等雨过天晴，万般皆安便好。
“丫头，又遇到麻烦了？”老人捋着雪白的胡须温和的笑了。
水婧放下背上沉重的琴匣，在老人对面款款落座，笑道：“麻烦算不上，只是不顺心罢了。”
老人朗笑：“丫头啊，你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不是苛求自己就能办到的。”他看着横放在两人中间的琴匣“老朽若是没猜错，这便是旷世名琴‘玄筝墨玉’吧！”
“是，这便是世上最后一张五十弦名琴——玄筝墨玉。”水婧说着缓缓打开了琴匣，旷世名琴久不曾出，一朝沐浴月光，古朴的琴身竟泛起流月般润柔的光泽，水婧道：“传说此琴乃是上古神姬素女所有，只是黄帝每闻此琴之声，俱感悄怆悲凄，心沉气迷，遂将此琴贬谪凡间，后为俗子所得，经世流传。”
老人道：“传言与此琴一同被贬的还有另一把传世名琴‘凤首箜篌’，‘玄筝一去无仙声，但闻箜篌独哀鸣。’自玄筝落凡后，箜篌恸伤，哀鸣之乐响彻三界，黄帝不堪其扰，亦将其落凡而去。”
“两琴原本就是爱侣，纵是落下凡尘，千百年来也是相伴相随。远的不说，就说两琴的上一任主人，皓月公子桀然与美人岳盈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初遇时恋河畔，公**筝三日引得岳盈怀抱箜篌前去相合，从此成全了一段风流佳话，若不是乱世无情，公子战死美人早殇，两琴本该同去同归的。”水婧手扶琴身，说的不无惋惜，“如今‘玄筝墨玉’断弦难续，乃是婧之罪过，婧为琴主，却未曾惜琴。”
“啪”的一声琴匣落下，水婧将之推到老人的面前“婧想将此琴赠与先生，只当成全两琴战乱分离之苦，还望先生收下。”
老人却似乎在走神，直到水婧合上琴匣时才回过神来，他道：“此琴自你初出江湖伴你至今，也算是故物了，你愿将此琴赠与老朽？”
水婧为老人言语间的胆怯的小心所惑，莫非这琴与老人有何渊源，她道：“昔日老人家能为全‘故剑成双’之说赠剑于我，今日我为何不能将‘玄筝墨玉’赠与您呢？”
“哈哈！小丫头果非俗人，如此，老朽就笑纳了！”老人收下名琴，又问道：“丫头打算何时与鸿儿成亲啊？”
水婧垂首礼节般勉强的笑笑：“我与罗鸿终是今生无缘。”
“无缘”老人惊讶：“叶泽未死，晏珏之胜也指日可待，你既垂青于鸿儿，英雄美人有何不可啊？”
“是啊，天下之战即将落幕，三王之争即见分晓，而我与朔流光、赫竹轩的较量也要结束了，败者身死，胜者，便该是水宇天阁的下一任阁主了！”谈及将胜，水婧竟丝毫不见喜悦。
老人长长“哦——”了一声，似是终于了然“‘水宇天阁历任阁主俱不得婚配，倾之余生孑然、孤独至终’你可是担心阁中宫规？”
“正是！”水婧道。
“丫头，我来问你，你可愿作水宇天阁阁主？”
“诚然，婧喜闲云野鹤，与人平起，不愿作阁主。”
老人笑道：“既是不愿大可将阁主之位传与他人，依老朽看赫竹轩就不错！”
水婧道：“万万不可。水宇天阁历任阁主皆需与晏氏皇朝一心，名为草莽实为晏国朝臣，处江湖之远暗中庇佑我国安宁。倘若晏璃兵败、晏珏为帝，赫竹轩定然心有不服，如此庙堂与江湖君臣上下不和，于天下黎民，是祸不是福，因此赫竹轩不可为阁主。”
“你怎知道不可，赫竹轩也非贪名图利之人，天下之争，他在乎的无非是挚友晏璃的安危，且竹轩亦是心怀大仁之辈，介时四海安宁，百姓安居，比起一己之私，孰轻孰重，以他的心性，自会掂量清的。”如此复杂的问题，在老人眼中似乎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听着他的话，水婧的神情也由百般抽恼，转为渐渐疑惑，直到最终大彻大悟。
“晚辈懂了，先前是晚辈多疑，作茧自缚了。”
老人笑呵呵的道：“懂了就好啊，相信你师兄，他就算为了你，也会守住这太平天下的。”
水婧崇敬般的看着老人，老人也欣赏似的望着水婧，忘年之交的两人彼此对视着，笑意一点点的染上的眉眼，最后一起爽朗大笑了起来。
传奇，是因事而存，却是因人而在的，人心江湖的险恶之处，往往便是传奇的跌宕所在，但是，永远不要放弃去相信，永远不要轻易否定真善美的所在。
“你是在等我吗？”罗鸿擎着灯笼站在军营外的树下，水婧灵巧的从树梢上落到了他身后。
罗鸿含笑回眸：“你说呢？”
“三更半夜的，本姑娘怎么知道你要与哪位佳人幽会。”水婧佯装不知，转过身，注视罗鸿的眼神却是异常的温柔依恋“对不起，鸿哥哥，先前我不该所那些拒绝的话伤你。”
水婧一贯高傲冷清，刹现的柔弱几乎令罗鸿手足无措，他呆头呆脑的道：“公主，你——”
“呆瓜，叫婧儿”水婧的声音软侬甜美，笑着在罗鸿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你——”罗鸿一愣，随即惊喜的望着她“婧儿，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水婧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了一下，笑吟吟的道：“非要我承认吗？我以为从我带兵去救你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
罗鸿向前微倾身，手无声抬起，迟疑的触上她精致的眉眼，将她睫毛上沾染了几点水雾轻轻滤下“我知道，那种时候你本不该来救我，我军初逢败绩、士气低迷，你千里迢迢奔赴，而赫竹轩又是以逸待劳，此时出兵，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可你为了我，宁可惹怒晏珏殿下强行出兵。”
“这一次为了出兵，我当着那么多人忤逆了王兄，他不会原谅我了。”水婧说着，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直往罗鸿怀里钻。
罗鸿将她抱了个满怀，下巴搁在她头顶，宠溺又无奈的道：“是啊，你太鲁莽了，你忘了，他不仅仅是你的王兄，更是文臣武将的主公，千军万马的统率，未来还会是万里江山的帝王，他的威严怎容许侵犯？”
水婧依偎着他宽阔的胸膛叹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听她这么说，罗鸿面上虽没表现，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抱紧水婧，问道：“婧儿，我现在倒是好奇的紧，师傅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水婧连忙打哈哈，又装作色厉内荏：“我倒想问问你，你师傅那么和善的人，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才会狠心不要你这个徒弟了！”
明知她转移话题的意图，罗鸿也不戳穿，只道：“师父是这天底下最懂得成全的人，他逐我出师门是为了成全你我。”
“成全我们？”水婧疑惑。
“师傅他老人家已过古稀之龄，婧儿以为他为何千里奔波，屡屡出手救你？”罗鸿反问。
“这……”水婧结舌“他……”
“因为我师父，便是你的亲外公。”罗鸿语出惊人却是异常认真：“当日他逐我出门，乃是看出了我对你动了情，若我仍为他门下之徒，便长你一辈，你我相爱即是隔辈乱伦。”
“你说……他是我外公！”多次相见，竟是至亲对面不相识，水婧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罗鸿轻抚着她的发解释道：“先前是师傅叮嘱过我，莫要与你说，此番天下之战将近尾声，师傅也要回山，你们怕是无缘再见了。”
“无缘再见了吗……”水婧失落，也许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就是那几面了。
罗鸿面容柔和：“婧儿，不要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究竟是谁呢？”靠在他的怀中，水婧轻语低喃，“他是天下第一的画师，却得前朝箜篌精妙之乐，阁主的碧凤剑经世辗转，终也花落他手。”她自罗鸿怀中抬起头“你定知道外公的身份，对不对？”
“其实他的身份，你也知道，只是前尘往事又何必再提……”
一个惊人的答案呼之欲出，水婧道：“他是……”
罗鸿用眼神肯定了她的想法，随即俯首毫不犹豫的吻上了她欲张欲合的红唇，连带那答案，也永远埋在这深深的一吻中。
归云城，潇潇暮雨江天后，一派寒凉清朗的秋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