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放开老子,痛痛快快打一场!”
帐内是西北汉子粗犷聒噪、中气十足的谩骂声。
掀起帐帘,罗鸿一脸不堪忍受的样子,从帐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叫骂声依旧洪亮。
昔日在水宇天阁,水婧习得的尽是伤人夺命的招数,剑法、使毒诸如此类。说起治病救人,罗鸿的医术,无疑是远超水婧。
“他们怎么样?”候在帐外的水婧烦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抽痛。
“余毒已经清了。”罗鸿含笑道:“这‘鬼垠’六魔武艺名号响彻西北,没成想性格如此朴实率真。”
“朴实率真”水婧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暗想的却还是“蠢货”二字。
“那个长的像个娘们的家伙,你跑什么!”
“叫他们放了老子!”
“有种就叫上帮手和老子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罗鸿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受不了的道:“婧儿,你进去看看吧,他们毒刚解,元气还未恢复,休息一下为好,老这么闹腾也不是办法。”
水婧点点头,却未看见身后的罗鸿在她转身的刹那,温沉的眼眸中涌上了浓重的未雨绸缪之色。
“六位兄长,别来无恙。”水婧对着六人长长的作了一揖。
行完礼起身,便看到六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水婧有礼浅笑,挥手吩咐道:“来人,松绑!”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六个汉子现在就像待宰的羊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士卒松绑处置。
“婧儿!你真的是婧儿,原来你没死啊!”祁六激动的喊了出来,扑上去给了水婧一个热情喜悦的熊抱。
“六哥,轻些,小妹要被你勒死了。”这样的架势,水婧也始料未及,她一直以为六鬼是心甘情愿为晏琼效命,之前为拉拢六人还提前打好腹稿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依目前的情况看,事有蹊跷。
其他几个兄弟也纷纷围上去,欣喜的看着水婧。
“水婧妹子,你不会也是给他们抓来的吧?”一番久别相逢的愉悦后,祁大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祁二也关心附和:“是啊,听你哥哥和你师姐说,你们在中原吃了败仗,被打散了。”
“我哥哥?你是说晏琼?”水婧忽然就明白了一切,朔流光和晏琼说了谎,让六魔以为他们与水婧是一伙的。
祁六沉默了半天才问:“我看刚才那个长得像娘们的人不像是好人,婧儿,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几人还欲问些问题,传讯兵却跑了进来,单膝跪下抱拳禀报:“公主,陛下有情六位壮士!”
“婧儿,这是你的兵!”祁六惊讶。
水婧掩唇笑了起来:“是啊,当今中原的皇帝是我四哥,我是晏国的长公主晏玥,这些都是我四哥的兵。”
“那我们昨夜偷袭的目标不会是你吧。”祁六有点大事不好的感觉,昨夜黑暗,几人并未看清交手之人,只是按照之前与云锋的约定,到达了指定的地点出手击杀来人。”
水婧捋起袖子,藕白的小臂上一块触目惊心的淤青:“六哥那一记鹰爪可是力道十足,要不是小妹溜得快,这条胳膊可就废了。”
“啊?真的是你!”祁大震惊。
祁六则一个箭步拉住水婧的手臂,赔礼道:“都怪六哥鲁莽,险些伤了你。”说着掏摸怀里的药。
“哎,六哥,你快放手!”水婧面露难色。
西域民风开放,几人又极为熟食,何况祁六心仪水婧多年,这番作为在他们看来似乎并无不妥。可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对水婧的冒犯。
祁六正扯着水婧不放,就被折返回来的罗鸿一拳打翻在地。
话说罗鸿向晏珏汇报完了六魔的事,却是忐忑不安放心不下水婧,心里想着,脚下走着无意识般的走了回来。
刚到,就见祁六捋起水婧的袖子,拉着她的手臂不放,水婧也很是为难。
罗鸿当即一腔妒火“砰的”就炸了,朝着祁六的鼻梁一拳就招呼了上去。
“嘭——”祁六强壮的身躯轰然倒地。
几人一看弟弟被打,齐齐出拳。罗鸿方才愤怒,毫无章法的打祁六本就空门大开,如今又左避右躲的抵挡五个人,两拳难敌四脚,实实吃了祁大一拳,轻功一运,化解力道飘出去老远。
“鸿哥哥。”水婧焦急的跑到罗鸿身边,惶恐他被打出个好歹。
“婧儿,你没事吧!”罗鸿霸道的把他拉到身后挡住,敌视着六人。
祁大不满“水婧妹子,你六哥都被他打了,你怎么护着他!”
水婧赶忙替罗鸿辩解:“这是误会,大哥,这是我的未婚夫婿,他误会六哥了。”
祁六站起身,擦了擦渗出的鼻血,怒视罗鸿,重重的“哼”了一声。
“发生了何事?几位将军这是怎么了?”两方正僵持着,却见晏珏循声而来,他一袭玄色戎甲,贵胄天成,比起水婧平易近人的威信,晏珏身上更显王者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却步,不由臣服。
他微微扬眉:“朕等了这么久,都忍不住自己寻来了。”
“陛下!”
“皇兄。”
“中原皇帝?”
中军大帐内,玉杯好酒,美味珍馐。
晏珏坐在首位与六魔相谈甚欢。
“哦——”几言交谈下来,祁大了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侧头对几个弟弟朗道:“既然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当初就不该插手。”又与晏珏斟酒道:“从前我们兄弟不明真相,为朔流光巧言蒙骗,急于出兵乃是为了南下中原救水婧妹子,却不曾想被人利用。”
“无事!”晏珏放下帝王之尊,故友对饮般与六魔一一碰杯道:“六位将军乃直爽坦诚、嫉恶如仇之人,兼之西北诸部多敬重将军们的为人,朕打算收复西北之后,册封六位将军为边西使,主持西北局势,几位将军意下如何?”
晏琼大营。
“那几人应是未应?”
“王妃莫急,晏珏虽对六位将军礼遇有加,甚为尊敬,但六位将军以多年闲散不愿做官为由,推辞了晏珏。”探子跪答。
“还算他们识相,你且下去吧。”探子退下,朔流光与座下云锋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大军得知六魔离营。”云锋分析“大军本就是六魔招揽而来,笃信六魔更胜殿下,以目前来看,六魔已得知被诈,愿投入晏珏麾下,因此他们一旦回来,一定会阻止我们南下进军。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六魔身在晏珏营中,除掉他们、嫁祸晏珏。”
朔流光满意的连连点头:“好计策!以六魔在西北的威望,一旦西北诸部得知他们被晏珏所杀,届时根本不需我们出手晏珏也会被各部联手出军赶出西北,而我们也可以借此一劳永逸、除去障碍!”她顾虑道:“此计甚好,若是你武艺未失,此事由你去办再好不过,现今,只能我亲自跑一遭了。”朔流光勉为其难。
一个优秀的上位者,应是居高望远、总揽全局、运筹帷幄。事事亲力亲为并不是他们该做的事,然而,当年兵败逃亡,帐下能人俱四散而去,择新主而事。与其说她亲力亲为,不如讲的凄凉一点,她手下早已无人可派、无人能遣了。
看着心力交瘁、以近疲竭的朔流光,云锋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水婧,那个时候,原帝驾崩,晏国烽火初起,各地藩王谋反,天下处处混战,三王为晏国皇室,更是被妄图染指晏氏江山的藩王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水婧初到时,晏珏麾下也是这般无将无人,甚至比朔流光现在的情况还要糟糕。可是那个单薄的女子从没有显露过疲劳与无助,她一直在凭借着一己之力四处奔走、各方运转,云锋不知道在那段最艰苦的岁月里,水婧是怎样咬紧牙关挺过来的,正如他不知道多少次无眠的深夜里,水婧是怀着怎样的勇气去面对那些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沉下一颗心,云锋的眼眶有些湿润,起事之前,他曾在心中努力的告诫自己很多次,不能心软,不要怀念,独自走过很远,苍然回首,才发现有些事情其实并不像自己预想的那么简单,面对那些误解与诽谤,自己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豁达、不在意。他在心底默念,婧儿,等我,等我亲手为你奉上“盛世江山”。
“殿下——”一声毫不矫作的愉悦欣喜,果儿风风火火的推帘而入,一袭白衣像一只蹁跹的蝶一般轻快的落在了晏琼的面前。
“果儿!”看清了眼前人,晏琼喜上眉梢,抱着她纤细的腰原地转了几个圈,忽又脸一黑道:“前线这么危险,你怎么来了?”
果儿低下头望着脚尖,惴惴不安,“我想你,就叫运粮的大哥们带我来了。”
原来是跟着押运粮草的军队来的,还好一路安全,晏琼道:“如今前线吃紧,你一个女人留在这里很危险,我派人送你回去。”
果儿不依:“殿下,我不要回去,我要陪着你。”
晏琼板着脸道:“果儿,不要任性。”
果儿委屈的流泪“你若是嫌我累赘,我就去求王妃。”说着竟真的向帐外走去。
晏琼赶忙去拦她,朔流光素来嫉妒果儿,她若是真去求朔流光,恐怕留下的不仅是人,连命也要一并留下了。
晏琼被她的小性子气的咬牙切齿,又因太过宠爱她而没有办法,只得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这个小妮子,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果儿秀气的吸了吸哭红的鼻子,破涕为笑,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殿下答应了。”
“嗯。”晏琼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心软,放柔了语气道:“好好呆在帐里莫要随便乱跑,切记,不要叫王妃看到。”
晏珏中军帅帐。
晏珏正召集众人商讨议事。
水婧道:“云锋叛逃带走的机密可不止一点,看来,我们得重新排兵布阵了。”
“罗爱卿,这件事朕交给你去办。”
“关于……”
“陛下,不好了,六魔将军中毒了。”帐外,卫兵惊慌失措的禀报。
晏珏对水婧道:“婧儿,你带上所有军医先去救人,等议完事朕自然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