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放心!”六魔的生死将直接关系到西北之战未来的局势,水婧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派人去召集军医,一边先行赶了过去。
扶起倒在地上的六人。水婧端起祁大饮过酒的瓷碗,放在鼻下嗅了嗅,手指轻轻刮过碗边,一层灰色的粉末落在指上。
酒碗还有余温,六人应该中毒没多久。
不对,凶手可能还没走远!或者说,根本没有走!
“来人!”只是些许怀疑,水婧凭着敏锐的直觉立即付诸试探。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便自帐顶倒立而下,手中利剑直袭她的天灵穴。
水婧手中瓷碗一擎迎上剑锋,瓷碗碎裂,被剑气余力震到,她口中腥甜,本要出手反击,却力不从心的退了几步。
“朔流光!是你。”来人虽从头到脚罩了个严实,可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神却多年未变。
帐外听到动静的侍卫连忙赶到,拔尖冲向朔流光,高喊道:“有刺客!保护公主!”
朔流光见势已去,杀水婧无望,看了眼中毒倒地的六人,心知目的既已达到,也不需多留了。利落的踢翻了几个冲到身前的侍卫,一剑将营帐划出道口子,纵身而出,逃入漆黑的夜色中。
“不用追了!你们追不到她!”水婧出声制止了追击的侍卫,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六人道:“先救六位将军。”
“琴心,剑胆;水榭亭台,波光潋滟,烽烟万里,浩然江山;多少英雄血泪,多少红颜悲欢,朗月照花,深潭微澜。”
“水涨,花谢;锦绣山川,旌旗如蝶,竹夜林晚,弦绝筝裂;多少荡气回肠,多少遥夜离别,闲云难解,归思心结。”
一曲歌里描绘的繁华,梦里绽放的烟花中,染尽霜华的素衣,自漫漫尘世的那一边走来,孑然独我、不同流俗,此时平淡,彼时绚烂……
曲终收拨,当心一画。
果儿安静的收起琵琶,坐到熟睡的晏琼身边,她玉雕般的手指爱恋的划过他线条柔和的睡容,尖长的指甲落在他随着呼吸而上下伏动的喉管,薄薄的皮肉下是清晰可见的血管,只要轻轻一扎,就可以穿透,可以令这一方霸主瞬间毙命。
生命多么脆弱,只要她肯下得了手。
睡梦中的晏琼依旧毫无防备、睡得香甜,多少年处心积虑的勾引为的就是这一天,可是果儿的手却有些颤抖。
锋利的指甲在月光下闪过幽冷的紫光,她怀中的琵琶却像是着火的枯木一样灼热。
她想起了火红的夕阳下晏琼珍而重之的将这把琵琶放到她怀里的情形,她想起了沙漠炙炎的毒日下晏珏拼命的将她护在身下的样子。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眼泪一滴滴掉落在地上,这就是深爱着她的男子,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的人,教她如何忍得下心。
她颓然的收回手,抱起琵琶转身走出营帐……
“六魔一死,我们接下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是啊!”罗鸿亦是忧心忡忡,又观水婧神色怪异,便笑问:“怎么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做什么吞吞吐吐的。”说着习惯性的去摸水婧的脸颊水婧没有笑,躲开他的手道:“你是不是记恨他们,没有尽全力救?”
“你说什么?”罗鸿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收回手“婧儿,你怀疑我?”
“对,我怀疑你!”水婧站在罗鸿对面看着他简静淡泊的面容,曾经那份禅意的超然淡定一直很令她欣赏,如今却足以让她憎恨的心都凉了,“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以你的医术要解朔流光的毒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死才放心!你明明知道他们是与我同甘共苦过的人,你明明知道我一直视他们为兄长,你明明知道他们对我有多重要!”
不知是不是天色暗淡的原因,罗鸿的脸色有些苍白。
水婧脸颊绯红,情绪有些激动,“是因为嫉妒吗?你嫉妒大哥对我好,担心我喜欢六哥不喜欢你?你是因为嫉妒才不救他们的对不对?你说呀!你说呀!”
罗鸿气得咬牙,“对!我就是嫉妒的发狂!嫉妒的想杀光你身边所有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长的有多美,天天在男人眼前晃哪个又会不动心,我就是嫉妒,嫉妒他们恨不得吃了你的眼神,嫉妒他们宁可匍匐在你裙下的卑微,你是我的女人!凭什么要为别的男人担心!”
水婧冰冷的手心沁出汗水,直呼其名道:“罗鸿,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罗鸿愤然地看着她,似乎在因什么事情责怪她,几次气的想要解释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最后放弃般道:“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水婧只觉得浑身发寒,螓首微垂拉住他的衣袖,美丽的眼眸我见犹怜,哀求般道:“你们究竟瞒了我些什么?你,皇兄,还有云锋,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为什么瞒着我?”
罗鸿双手扳过她的肩,几乎忍不住要诉出这看似平静的局面下正在不动声色改变的一切,以及这些逆转乾坤的手段背后,多少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和忍受的屈辱。
但他不能说,水婧是个太重感情的人,如果她知道了,内疚与自责终有一日会将她生生压垮,那是他和他们都不愿看到的。
不知道,才不会痛苦,才能无忧。那么,这些亏欠,这些情债,他替她担着。
云锋走时那冷漠却顽强的表情仍在,六魔去时那难以割舍却毅然放手的样子还存,他终于狠狠的闭上眼睛,藏住心中那深重到几乎让他不堪负荷的愧疚感,一指按在水婧的睡穴上,俯身抱起她。
望着怀中人睡去后清美安静的容颜,罗鸿的眸光微微转深,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婧儿,婧儿,婧儿,婧儿……为什么我不是最爱你的那一个,为什么我没有机会为你去死,为什么我做的一切还是及不上别人的万分之一,婧儿……”
晏琼营。
朗月高照,星罗密布,夜空晴朗,又是一朝星象大乱之际。
月下,戎装美人,琼姿花貌,冰雪素颜,冷衣铁甲随在晏琼身侧,谨慎郑重的询问所有派出归来的人:“各部首领都已经出兵了吗?”
“回王妃,都出兵了!”
“东边的那个老太婆答应了吗?”
“云将军亲自去谈了一晚,那老太婆才答应下来。”
“沙盗和马匪们呢?”
“只要给足了钱财,他们都愿意效忠殿下。”
“暂时就这样吧!”晏琼对着朔流光点点头,一锤定音。避过感情不谈,行军打仗方面两人可谓是一对要好的同僚,既相互欣赏又极有默契。
“晏琼,你为什么这么信得过云锋?”众人走后,朔流光才问向晏琼。外人看来,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云锋于晏珏是多年的下属,之间的情谊更与兄弟别无二致,但是他却一直作为晏琼的一步特殊重要隐棋而存在着,既利用又保护,既隐藏又暴漏,其中的复杂原因更是连朔流光都不知道。
“我没有理由不信他,因为晏珏,本是他的杀父仇人!”从古至今,无论是誓死不变的忠诚还是肝脑涂地的决心,都不如报仇心切更有动力。晏琼道:“云锋,并不是吏部侍郎云鼎的子嗣,而是羽林卫将军李岩与我母妃程氏进宫前,私自偷生的儿子,他,是本王的同母哥哥。”晏琼说出这一切的时候,语气也十分复杂,像回避也像别扭的承认,斩不断血缘却也是不该存在的存在,“你也知道,后来李岩因意欲谋害皇嗣被处以极刑,而那个皇嗣,就是晏珏。”
“李岩这么做,是你母妃授意的吗?”
“我不知道。”晏琼心底长长一叹,“母妃是李岩亲自送进宫的,他们之间的事……”他没有再说下去,生命中,终究有太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去强求一个答案的。
如若是爱,他又怎么忍心将她送给别人;如若不爱,他又为何可以为了维护她与她的子嗣,不惜铤而走险,即使事败,亦愿一力承担。
“不提这个了!既然云锋可信,我这里就没什么问题了”朔流光宽慰般的笑笑,带着水宇天阁长使独有的骄傲与一国王妃的端庄,握住晏琼的手道:“我们出发吧!”
军营外山梁坳阴面的丛林里,晏珏傲然居于马上,借着月亮微弱的光,泰然的望着各路人马迫不及待的冲入山下的空营中,“罗爱卿,依你之见,谁的人马会先到?”
罗鸿探身而观,只见几路人马良莠不齐、装扮各异,自四面八方悄悄前来,由于山丘相隔,据不知彼此的动向,但都在克服重重困难尽力快速前进,意欲得这第一杯羹。
再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相较于其他人马散乱生疏的步伐,其中一路人明显训练有素、熟知地形,队中成员个个矮小剽悍,一看就是惯走潜伏夜袭的老兵,不仅行进速度极快,且还留有断后兵不停掩藏大军走过的行迹,罗鸿不禁暗暗佩服道:“不出臣所料,先到的定是晏琼殿下。”
与此同时,山下朔流光与晏琼的兵果然不负众望,以最快的速度赶在所有人马的前面到达了晏珏全军撤离的空营里。
说是空营,也不尽然,其中堆放的粮草辎重全都没有带走,其余的摆设也是一动未动,甚至帅帐里一应俱全,几案上还备有晏珏平日解渴止乏的新鲜话梅。
周围并没有伏兵,朔流光奇怪的在营中转了一圈,看到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士兵们迫不及待的开始清点粮草,准备押运时,才忽然明白过来:“不好晏琼,我们中计了,快撤!”
然而,已经太迟了。
第二路到达的是盘踞附近的沙盗和马匪,由于事先联军的协定只是派遣使者达成,双方并未会过面,因此,马匪们一到便将攻来的晏琼军队当做了要撤退的晏珏。
不由分说,挥刀杀戮抢夺。
随后赶来的是“义愤填膺”,打着为“六魔”报仇的旗号,实则行抢夺之实的各部掌权贵族的队伍。
他们的人一到,便不约而同的被先到的双方分别当做了对方的援兵,不明所以之下遭受攻击,卷入了混战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