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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章国仇家恨
书名：山河昨夜多风雨 作者：水波轻唱 更新时间：2016-12-12 16:20 字数：3471
三方厮杀的战局中，晏琼的兵马凭着武器精良的优势略占上风，马匪与各部却是人高马大，战到后来杀红了眼，各部之间也互相攻杀了起来。
晏珏还未现身，己方的人就已经先打了个两败俱伤，晏琼和朔流光只来得及带出了少部分的主力，主要精锐部队都损失殆尽其中。
山丘上，晏珏打转马缰，“朕的皇兄果然没让朕失望。”随即对身后隐蔽林中的人道：“儿郎们，候了这么些时日，朕知道你们都忍够了！饵下的足，鱼也到齐了，擦亮刀，磨好剑，今夜收网吧，一个都不要放过！”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一夹马腹，银枪锋转俯冲下山。
身后，如虎如狼的黑甲悍兵拔出弯刀，冰冷的刀光交织中，横扫而下。
“殿下，我们包围了，一万骑兵已全军覆没！”
“殿下，厉将军那边的七千人全被流箭射死了。”
“殿下，晏珏就快来了。”
“晏琼，别犹豫了，为今之计，只能北下静泉山暂避。”
晏琼骑在马上，满身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人的还是敌人流的，朔流光和属下们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损失现状、说着逃亡大计，但他却仿佛失聪一般，他们焦虑的呼唤声、诉说图谋语进不了他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双温柔的手，手心熟悉的温度只属于他记忆里的那一个人——他的母妃，程氏。
战火和血光映红了晏琼苍白的脸，他温润平和的眼神泛出涟漪，压制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遗忘了的百般情绪开始慢慢复苏，他们流动闪烁，波澜渐起，直到无以复加，宣泄而出。
十年了，十年的卧薪尝胆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十年前，他的母妃至死都输给了那个女人，百般算计，城府一生都没能盼到父皇的深情一顾，十年后，他又败在了那个女人的儿子手中，任他千般筹划、四处奔走还是被晏珏打了个落花流水。
一片血肉狼藉中，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之下，高贵沉稳著称的晏琼殿下滚落下马，宛如痛失所爱的孩子一般掩面跪地，失声痛哭：“母妃，你输了，我，也输了。”
晏国北地的大山中四季酷寒，到了夜里更是吐气成冰。
往炉膛中又加了些薪柴，望着身边被熊熊燃烧的炉火映红了半边脸的晏琼，朔流光心中酸涩的道：“殿下，一会暖和些了，就熄了火吧，柴也不多了。”
“嗯。”晏琼轻应，自然而然的伸臂揽住了朔流光“流光，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朔流光安心的靠在晏琼宽阔的怀里，轻轻摇头：“我不在意，跟着殿下，受再多的苦我也愿意。”
晏琼长臂近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他愧疚的道：“流光，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亏欠了你。”
朔流光的脸颊贴在晏琼的胸膛上，泪流满面的勉强笑着：“殿下，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真心喜欢的人一直只有果儿姑娘，可是我不在乎，因为我爱你，我才是你的正妃，你的妻子，唯一可以站在你身边的人。”
“是啊，流光，我爱果儿，但只有你配作我晏琼的王妃。”晏琼微微低头，静静注视着怀里的朔流光，眉宇间的和煦仿佛仍是初见时谦谦君子的模样，他淡淡一笑：“流光，我为你讲讲我的母妃程氏吧。”
这是晏琼第一次同朔流光提起自己的亲人，朔流光擦干眼泪，尽量微笑着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晏琼道：“我的母妃其实是个很温婉淡雅的人，她虽入宫最早，却从不似月后那般受过父皇宠爱，她出身门第显赫，又不及高贵妃家权势滔天，所以即使贵为淑妃，也总是处处受人白眼。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常常为母妃抱不平，总觉得父皇不该这么冷落她，为了让父皇另眼相看，我拼命的读书习武，讨好太傅。那时候真傻，只以为是母妃不够漂亮，后来封后大典上看到了月后我才知道，原来后宫的三千佳丽，连同我的母妃，都不过是她的一个影子。”
晏琼自嘲的笑了笑，“知道为什么我、晏璃、晏珏、晏玥，甚至远走赵国的大哥晏琪，我们的名字里都镶了一个“玉”字吗？”
朔流光摇头“因为月后，月后岳素明，她的小字便是玉儿。”晏琼道：“自从月后进了宫，母妃就变了，性子刚硬了，手段也高明了不少，她依附贵妃高氏一同对付月后、毒杀后宫嫔妃，我十五岁开府封王后遥在封地，仍能从往来京都的人口中，听到不少关于她肆无忌惮作为的评论，最后，终于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让她惨死在了盛阳十六年的那场宫变中，你说我是该可怜她？还是该觉得她罪有应得……”
朔流光支起身子，食指轻轻放在了晏琼冰凉的唇上：“殿下，不要再说了，她本是位贤妻良母，是皇家的权势、吃人的宫廷让她变成了那样，以后不要再想那些令你、也令她不开心的事，让你的回忆里永远留下她最美最好的样子。”
晏琼温和的笑开：“好，都听你的！”下一刻，他润雅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经刺进了他的颈后，抵挡不住的困意席卷而来，他惊慌的挣扎着道：“流光，你要干什么？”
“殿下，敌兵已在山下，我们根本无路可走，晏珏不会放过你，可是，我不想让你死，走吧，我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为这些功名利禄奔波劳累了半辈子，也该放下了，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晏琼殿下，你和果儿一起隐姓埋名，不要再回来、也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晏琼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发出破碎不成句的几个音，但是朔流光听懂了，他在问：“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朔流光温柔的抱住他即将倒下的身躯，在他耳侧道：“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你放心，有婧儿在，他们不会难为我，今后，我会笑着忘了你，还做我无牵无挂的大漠女侠。”
“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晏琼终于放弃抗争，任自己被黑暗彻底包裹，沉沉的昏睡在朔流光的怀里。
看着他仿若孩子般安然的睡颜，朔流光悲凉的笑出一脸的眼泪，她的指尖依恋的划过晏琼英俊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张面孔深深铭记后好彻底遗忘。
她又回想起了他们初见时那个盈满淡香的清晨，在经历了大漠风沙的席卷和无数暗夜血腥的厮杀后，晏琼携着光明与救赎如天神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怜惜的看着她，对她说：“你是无辜的，回家吧！”
那时，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和儒雅，他的眼眸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澈明亮。那一刻，她沉寂已久的心怦然悸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依旧是那人，却是物是人非。
她轻柔在晏琼的唇上印下一吻，连同泪水也流了下来：“晏琼，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爱你了！”
站起身，擦干眼泪，她便又是睥睨天下的朔流光、万人倾慕的水宇天阁长使。
深吸一口气，她冷静的推开门，对着门外的集结成行整装待命的一队人道：“一会儿两军交锋时，我会率主力尽量吸引敌军的兵力，你们，一定要倾尽全力，护送殿下和果儿姑娘安全下山！”
“是！”所有应答之声坚定铿锵。
七日后，静泉山中，东篱人家。
多少年后，史家满含沧桑的笔触仍会不惜笔墨的着力特写这天下归心的最后一战，街头巷尾的说书人还会添油加醋不厌其烦的将晏珏，晏国最英武神明的皇帝陛下吹捧描述的如何玄乎其玄，但是那时候，这故事其中破朔迷离的真相却情随事迁，再也无从考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央央洒落在朔流光的肩头时，她迟疑着伸出手去，扣上山间院落青绿的柴扉。
但她的指尖还未触到门沿，门却“吱”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轻裘缓带的云锋倚在门内，沐浴着淡金色的晨光，容颜依旧苍白，气色却好了许多。
朔流光淡淡地弯了弯嘴角，像是朋友见面打招呼一般“见过婧儿了？”
“嗯。她还在院中等你”云锋还是刀锋般冷峻的样子，宽袖广舒划过一道青灰色的剪影“对不起！”
朔流光摇头，初衷已然改变，又何必执迷于过去：“没什么，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有我要守护的，立场不同罢了，换作我也会如此。”原谅的话说出口，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朔流光目光闪动，仍有怀疑的问向云锋：“晏珏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不仅不恨他还处处帮他，而晏琼是你的亲弟弟，血浓于水的亲情你却还是牺牲了他，难道为了婧儿你真的可以放下一切？”
云锋黯然苦笑，涩声一叹道：“看来，你同晏琼一样，从未明白过我的心意，人这一辈子除了报仇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是值得去做的，只是国仇家恨不能两全罢了。我选择晏珏，是因为早在天下之战初起时，我就已经在国仇与家恨之间做出了选择，晏珏比晏琼更适合做晏国的帝王，无关婧儿，也无关私情……”
“我明白了，你和婧儿一样都是胸怀黎民苍生之人，平心而论，我和晏琼不及你们。”朔流光走过云锋身边，临别又道：“还是要谢谢你，从晏珏那里为我讨回一命。”
“不必谢我，就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这辈子对弟弟唯一的补偿吧。”明明是手足兄弟，却不得不相互杀戮、算计，不是不伤心，只是在一国的兴衰荣辱面前，个人的悲哀得失是那么的单薄，单薄到不值一提、不足一问。
云锋的声音似乎永远带着某种寂寞苍凉的味道，他的背影还是那么挺拔，永远能承受得了别人不能承受的悲伤。
院子里，水婧专心致志的沏着一壶好茶，端起一杯齐眉递过。
坐在对面的朔流光接下，一口饮尽。
看到面前的水婧有些不赞同的轻轻皱眉，朔流光赶在她说教之前先一步发了话：“不要说我坏了你喝茶的规矩，你知道的，我朔流光本就是一介草民，做什么图个随行就好，没必要为了守什么个烂规矩总弄得自己心里不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