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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章生死难易
书名：山河昨夜多风雨 作者：水波轻唱 更新时间：2016-12-12 16:20 字数：3402
朔流光一向藐视礼法我行我素，嫁与晏琼后为了顾全天家颜面才不得不缩手缩脚的委屈自己，如今一刀两断了，便又恢复了自己以往爽朗随意、不拘小节的个性。
水婧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不乐意的咬咬唇：“师姐，你还是这样！”
她这一连串的举止本极为亲切，但朔流光丝毫不为所动，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样子道：“婧儿，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粉饰太平的虚伪做派，想知道晏琼的下落不妨直说，先前我派人追杀过你，你也多少次恨不得致我于死地，你我的立场明明早已水火不容，现在你何必还要装出一副友善的嘴脸，这么费心竭力的来讨好我，你难道不觉得累吗？”
水婧安静的听完了她极尽挖苦的话，不以为忤的反问：“师姐，其实你还深爱着晏琼，尽管你表面装作与他恩断义绝，可是你心里依旧放不下他！”
“我没有。”否认的太快反倒显得心虚，朔流光冷冷的瞪着水婧，妄图用霸劲的气势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水婧倒似真的信了，轻笑道：“师姐，你觉得我是为了得知晏琼的下落才对你格外开恩，没有把你按俘虏押解？”
“婧儿，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你不要把你师姐当傻子，也不要说你是在顾念什么可笑的同门情谊，想我朔流光十四岁起就与沙漠匪盗较量心机，你那两下子比我还差了太远。”朔流光对水婧的作为颇有不屑。
水婧还是没什么敌意：“我知道师姐一向不服我，我给你一个机会，要不要与我比试？”
技不如人，朔流光痛快的承认：“不必，从得知云锋连同鬼垠六魔都败在你手下时，我就知道即使武艺高于你，我的手段也终不及你，只是没想到你竟如此深藏不露，浣阳截杀那一回，是我大意。”
回想起朔流光那一次冒失而伤人心的刺杀，水婧的语气有了些难过：“那一次，要感谢罗鸿替我出了手，不为隐藏什么，如果可能我是真的不愿直面你和赫师兄的。”
“我们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当做致命的弱点，处处算计利用，时时出招打击，“婧儿，若说计谋对阵，我输得心服口服，但有件事，我却不甘心？”
见她耿耿于怀，水婧爽利挑明“你是说果儿？”
“她果然是你的人。”推开手边杯盘，耳畔山风过林，远处针叶树木阵阵轻响，只是一座山峦阻隔，便是塞外中原两重风景，她道：“晏琼终是信她胜过信我……”
“不，你错了，晏琼很早之前就知道果儿是我的人了。”水婧眉眼隐有一丝嘲弄“他爱上了果儿，所以他心甘情愿的栽在了果儿手里。”
“晏琼什么时候知道的！”朔流光的手心蓦然冰冷，“难道是……”
没有理会她的震惊，水婧自顾自的说下去：“你猜的不错，中原决胜一战，是果儿建言，晏琼才从守营的五万精锐中抽走了两万，已至你后营失火，最终落败，从那开始，晏琼就知道了果儿的身份！”虽知道，却从不忍心谴责一句，千里大漠，炎炎毒日，甚至不惜以命袒护一个细作。
“他果然是爱惨了她。”朔流光笑的戏谑，曾经的疑惑的事，现在作为局外人来看，倒是旁观者清，她道：“嫁与晏琼十载，他信我用我，终究不知我懂我，情爱之事，强求不得，看来他并不是我朔流光的良人。”
水婧微笑的望着朔流光，派人取来了之前朔流光被俘时缴走的随身的宝剑，她示意手下将之呈到朔流光的面前，真诚地道“师姐，这场仗打完，有些事就该放下了，赫师兄已经回水宇天阁继任了阁主，你也走吧，想去哪里都行。”
朔流光从侍从手中拿过剑来，奇怪的看了水婧几眼，狐疑道：“没有得到晏琼的下落，你真的肯放我走？”
水婧平和的淡笑：“你是我师姐，是我的上宾，我不会对你不利，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你，一直都是自由的。至于晏琼，能不能抓到他，看皇兄的本事吧。”
说话间，朔流光又饮尽了一杯茶，她惑道：“婧儿，我看得透人心却看不透你，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个很不简单的人，却又说不出你到底哪里神秘。”
“就算再看不透，我也是你师妹，你只要记住我不会真的害你，就够了。”岁月的大浪淘过，洗尽铅华、大彻大悟后终会还原最初单纯澄明的情感。
“自天下之战开始，你虽出手狠绝，但也并非没有给我们留后路，现在我倒是有些真心喜欢你了。”她清冷略带嘲讽的绝尘之容染上笑意，“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好！”水婧豁然相应，带笑的眼神却在朔流光转身的一霎变得深幽莫测。
江山为重，斩草需除根，无论如何晏琼都必死无疑，各路消息已全部封锁，师姐，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爱人注定逃不过生天，你的苦心，终究还是白费了。
颠簸的碎石小道上，晏琼轻轻的拥着果儿，常年保养良好的修白手指掠过果儿酒窝里如花娇美的笑靥，怜爱之意不由分说。
“琼哥哥，我们真的能永远在一起了！”幸福来得这样突然，果儿好像仍有恍惚。
晏琼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傻丫头，感觉到了吗，我的心是真的，我，也是真的，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果儿的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琼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晏琼依言将她纳入怀中，陶醉似的埋首在她的肩窝里，果儿欢喜的倒在他的怀中，一直笑着笑着，最后却哭了。
晏琼的后心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上，见血封侯的剧毒闪烁的紫光是如此的动人，就宛若一道情人迷乱的眼波。
销魂蚀骨，勾魂夺魄！
此毒出自水婧之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英雄冢”。
美人膝下“英雄冢”。
不知是匕首刺得太准，还是毒发作得很快，晏琼死前一点也不痛苦，就连脸上满足的笑容都一点没变，仿佛只是携着一场美梦心甘情愿的入了千古的长眠之中。
果儿还在笑，笑的灿烂美丽，哭的心碎彻底，她低低的喃语，像是个平凡的妻子在悉心的叮嘱、温柔的抱怨着自己的丈夫，她说：“琼哥哥，对不起，我是那么爱你，如果你我相遇之时，你不是二殿下，而我也不曾受过水婧殿下的恩惠，该多好。”
果儿紧紧地抱住晏琼，双手摁在匕首柄上再次用力。
染血的刀刃狠狠地透过晏琼的身体，狠狠地刺入她自己的心脏。眼前万般成空，唯有晏琼微笑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难以忘怀。
琼哥哥，你我要真的是初见时的那样，该多好。
我是平凡的牧羊姑娘，你是满怀抱负的青衫学子，我们不必隔着这场乱世，不必在乎别人的阻挠，更不必计较个人的恩仇，江山的大义，就这样十指相扣、携手一生，该多好！
然而，卑微心事，终成妄想……
高兀耸峻的山崖上，矫健的苍鹰在寂寞的长空之上盘旋几周，悠悠收翅，落在水婧束带紧绷弯曲抬起的左臂之上。
水婧抬手顺了顺飞鹰后脊的翎羽，解下它脖子上拴着的一小节竹筒，取出卷在其中的一小张信笺仔细阅读。
崖边，晏珏负手迎风，挺然而立，他剑眉微微上挑，沉稳的问道“婧儿，如何？”
水婧面容淡淡，低声说道：“晏琼已死，皇兄的江山可高枕无忧矣。”
“他死了就好。”晏珏大笑着走下山崖，声音冷酷的近乎无情。
人总是会变的，昔日张狂霸气、重情重义的晏珏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晏国新主——承帝。
水婧摊开手掌，缓缓闭上了眼睛。
山风呼啸倒卷，不费吹灰之力的带走了那一片薄薄的纸页，上面殷红的朱砂提笔，字字艳红如血。
江海可以干涸，星斗也会逆转，但情之一字，自古生死难易。
平元元年十一月，晏琼兵败静泉山，为帝戮，翌月，西域各部上表称降，帝欣然大悦，奖帅三军，班师回朝。
在西域各部的一致拥戴下，六魔最终还是接受了边西使的册封。
圣驾启程回朝的那日，水婧在众多朝拜的人群里觅到了六人的身影，紫冠金束的朝服下六人的表情恭敬严肃，三揖二拜的礼数亦做的一丝不苟。
只一个陌生的眼神，水婧便知道自己再不需替他们操心，她不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他们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欺骗了多少一心信任他们的人，就如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罗鸿不愿让她亲眼目睹胜利的结果一样。
但是她知道，随着晏琼的死、各部叛族的伏诛，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以后西域会紧紧掌控在他们的手中，他们有能力也有魄力保卫好晏国的西北边隅。
西域特有的风，和着干渴的感觉吹过，细细闻来竟有了些怀旧的味道，粼光碎影中，天边红霞舒卷，无边绚烂，多年以后终于又现大漠奇观——沙市蜃楼。
微微泛黄的画面上，身披红裙的异域舞女美艳泼辣，裸露在外的麦色肌肤上，挂着一圈圈银色的铃铛，覆面的金色头纱缀满了产自各国的斑斓宝石，琳琅满目散若天星。她纤细的腰身扭出大漠女子妩媚豪放的舞姿，她灵活的手指变幻着各种精妙繁复的手势，她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深如瀚海，充满了神秘勾人的魅力。她跳的舞蹈是早在百年前大漠各部多次战乱迁徙中，被遗失成为古老传说的一段美丽，胡旋舞。
穿越时空的记忆在这一刻奇妙重现，堙没的曾经拨开历史厚厚风尘，款款走近。
人群被眼前壮美的异景吸引，震惊着、沸腾着、欢呼着，为自然的神奇、人力的渺小，生命的须臾，天地的无尽，流露出发自内心地深深折服与敬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