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若若你在哪里?”秦安侯爷面色虽急却不踏进阁楼,而是在外面轻唤。
半晌,一个轻微的下楼声想起,两旁的婢女恭敬地跪在地上,一白衣女子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所谓冰肌玉骨,所谓倾国倾城,如玉砌成,那眼中深切的绝望教人忍不住心增悲伤。长及脚裸的青丝被一根乌木簪子挽起,眼神淡淡看着秦安侯爷,又仿佛没有看他,淡色的唇轻启:“什么事?”
那凉薄的声音教秦安侯爷惊讶地愣在原地,好半会儿才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若若不要气爹爹了好不好?只要若若原谅爹爹,爹爹什么都答应你!”
忽然,眼中无神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勾起嘴角看着眼前的男人,问:“真的吗?”
“真的!”我看到秦安侯爷眼中激动莫名,却和那白衣女子眼底的嘲讽那样格格不入,那个真是纯良不捱世事的女子吗?亦或者,因爱生恨?
“那好,你帮我找一个人。”白衣女子声音变得诡异起来,眼中的怨恨教人不寒而栗,“他叫梦离。”
闻言,我呼吸一滞,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下。那阴冷的视线恍惚间落在我藏身的位置,浑身的血液似在冻结,我凝眸望去,那眼底深处的某种有一瞬的熟悉感,但那眼中的怨恨却教我头疼欲裂,咬紧唇,口中的腥甜在舌尖化开……
“梦离?”男人的声音有些疑惑,“若若……”
“怎么,第一件事就做不了吗?果然……”
“不是,若若……”男人有些焦急,“爹爹不问了好不好,若若好好休息,爹爹下回再来看你。”
“恭送侯爷。”柔柔的女声正如来时。
看着秦安侯爷与那个白发男人远去,我精疲力竭地软下身子靠在树干上,虚弱喘息。那个若若究竟与梦离什么关系?自离开梦中之城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回到明月城,三生三世还在,只是那里已经是纯粹的棺材铺了。
梦离向来不屑与现世之人扯上任何瓜葛,那个叫若若的女子又是谁?又怎会与梦离认识?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大,却丝毫找不到头绪。
“你去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却见那金菁指着一名粉色女子,眼睛却是看向我这边。
“让奴婢去吧。”另一个柔软的女声隐隐含着一丝笑意,金菁点头允了。
我看着宋明溪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开始的慌乱平息了不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抬眼看着他,“女装穿上瘾了?”
“呵呵……”宋明溪竖指立于唇边,嘘声。
我一愣,破空之声传来,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瞬间起身将没有丝毫防备的宋明溪推倒在地,冷眼看着射冷箭的女子。正是那个面无表情,即便面对秦安侯爷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色的女子,此时手中却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把长弩。
身下,宋明溪将脸上的面具剥去,那比女人还美的容颜即便穿女装也生不出任何怪异感。反而,很好看……雌雄莫辨的容貌,桃花眼眯起,笑了起来:“阿银也觉得本公子容貌比之眼前几个女人美丽万倍吗?”
我站起身,提气他的领子,淡淡地说:“你以后就这样穿吧。”
宋明溪“呵呵”一笑,理了理衣衫,对着越走越近的几个女人笑得放荡不羁,一如在明月城。“拿弩的姑娘,你是何时发现本公子的呢?”
我看到那女子眼底的杀意,下意识地将宋明溪推到一旁,看着她,微微低下头,抚唇笑了笑:“多有得罪,只是听说此处有片竹林十分清幽,因我生**竹,所以不请自来,还望各位姑娘海涵。”
“抬起头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原来是正主儿来了。
我抬起头,目光相碰,双双呆愣在原地,那双眼睛更是掩不住的惊恐,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唇在哆嗦,“公主!不,不可能!你是谁!”
我回过神,那双眼睛总是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只是怎么样也想不起来。公主?难道是认识认识我的前世吗,那种感觉,为什么要害怕?
“我叫金银,金童玉女的金,玉树银花的银。”重新拾起唇边的笑,看着她。
白衣女子重新低头审视我,死死盯着我的脸,喃喃道:“金银……吗?”
我微微一笑,“嗯,金银。”
“你们走吧。”似乎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安心了不少,什么也不问便答应放行。
唯有宋明溪一直眯着眼睛看不清神色,忽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对那拿弩的女子得意一笑:“大家后会有期。”
这一次,我没有反抗宋明溪,全身戒备在一瞬间松懈下来,只想着好好休息,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那双眼睛所有的情绪我都看在眼里,矛盾,痛恨,寂寞,还有阴冷。只是觉得自己莫名又卷入一场是非中,我悲哀地叹了口气。
“阿银,也会害怕呢。”顶上,宋明溪的声音幽幽想起,话中没有调笑。
我也难得正经地回他一次,“我不仅会害怕,和大都数女子一样,绝望也会哭。”即便知道哭是无法解决任何事情,可还是无法控制,在多少个夜晚,被梦惊醒,那双眼睛。
“阿银要是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借你。”宋明溪头一回没有自称本公子,倒教我有些意外了。“不过,阿银的酒窖得允许本公子自由出入。”
我笑着闭上眼,淡淡地说:“你做梦吧。”
耳畔的风,变得更轻柔了。
回到秋水阁已是午后,天上日光灼灼,很是刺眼,所以当我抬起头时,眼中瞬地一热。
“卿卿,我回来了。”面上漾起微笑,笑得视线都有些许模糊。
那身影一顿,转过身看着我,“阿银,欢迎回来。”
我一愣,看着门口那毛茸茸的小身子,本以为又会和往常一样撇着嘴,不看我一眼便离开。今日的卿卿面上虽没有多少笑意,但那双眼睛却十分固执地看着我,然后扑在我怀里,“骗子,越来越讨厌你了。”
我轻轻抚了抚卿卿柔软的发,笑了笑,“可阿银却越来越喜欢卿卿了,怎么办?”
“哼!”卿卿抿着唇,软哝的声音似猫儿一般,“阿银总是瞒着卿卿,你以为你的眼睛骗得到我吗?”
眼睛?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眼,却看到一旁的宋明溪淡淡看着我,我一怔,垂下眼睑。我的眼睛……吗?
“阿银,你要一直蹲在地上抱着那小鬼发愣吗?”宋明溪唰的打开他那把描金山水扇,粉衣飘飘,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只是那眼中的戏谑总教人有些不舒服。
我别过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宋大公子还是整理下自己的着装吧,胸口的布带掉下来了!”
“嗯?”宋明溪折扇一合,低头,“啊一一一一!”
看着某人惊恐地捂住胸口,慌乱看向四周,确定没人才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阿银,你绝对是故意的!”
我璀然一笑,“你待如何?”
怀里,卿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嚣张地看向一脸郁卒的宋明溪,软软的嗓音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可爱。
“前辈是不是看上哪个男人了?所以,穿着女人的衣裳去勾引良家妇男。”
那笃定的语气仿佛亲眼所见一般,直教宋明溪又怨气又恶毒地看着面露无辜之色的卿卿。
“凤卿!”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见我笑声越来越大,愤愤吼出一句:“老子又不是断袖!”
那声音真是绕梁三日,以至于往后秋水阁的人一见宋明溪总要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仿佛断袖是有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看什么看!老子就断袖怎么了!”
“凤卿!老子要杀了你!”
那段时间,纵然心里头被莫名的阴影笼罩,可秋水阁却每日上演这样或那样的场景,埋在账册堆里的我总会忍不住抬起头微微一笑,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当然,这是后话。
用过午膳,秋水阁外停了一顶轿子,来人只送来一张请帖,紫金色的花纹看起来十分奢华。
我接过那张帖子,打开一看,登时紧了紧手。
“主子?”
大约见我脸色不对,一旁的丫环不由开口,迎上那关切的眼神,不由笑道:“没事了,你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是。”说罢俯身退了出去。
“等等。”
“主子还有什么事?”
我将请帖合上,单手托腮眯起眼,“看清那轿中之人了吗?”
“奴婢不曾看清,只是听的那人说话十分冷淡,说您一定会去。”小丫环皱着眉,似在回想。
“你叫什么名字?”对一个伺候了自己好些日子的丫环我也没问过人家名字,这么想着便问了出口。
“奴婢名唤翡翠。”
“呵呵……”我顿时乐了,弯起眉眼笑道:“看来我们还是本家了。”
金银,翡翠,不是本家是什么。
“主子折煞奴婢了。”翡翠低着头,眉眼温顺,看着也是个可人儿。
我淡淡一笑,也不去纠正她,只是轻轻道:“没事了,下去吧。”
门轻轻阖上,我将那请帖重新打开,有些挫败地垮了肩。
纸上书:想要查探我,不如亲自来我慕容府,定已贵宾之礼相待。
没有署名,没有任何识别的记号。短短一行字,行间玉润,笔锋却孤傲如松,这样的人,就是慕容家下一任家主慕容无水。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不过半日便发觉了,到底是慕容无水太过厉害还是忠叔动静太大?
不,不是,忠叔的本事我心里自然最清楚,那么……慕容无水是吗?
放下帖子,端过一旁一直放着的茶,上面浮着几片我不识得的茶叶,澄碧色的波纹映着我并不怎么漆黑如墨的眼睛,隐隐约约的蓝色光影惊的我差点将手中的茶洒了一身。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温淡的眸子,那双带笑的眼睛告诉我,说喜欢我的眼睛,说那蓝色的光影十分好看。真是魔怔了,揉了揉眉心,怎么会想起他呢?呆呆一笑,收拾收拾自己凌乱的心绪,翻过边上堆着的账目,迫使自己一点一点看进去。
直到翡翠又推门进来,将一旁冷却的茶换上热的,躬身退下。
我抬起眼,道:“下回这茶不必放茶叶了。”
翡翠眉目柔顺,并无多大反应,只是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