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幸运的是孩子虽然早产,却可以在保温箱里保养好之后随着自己回家。这多少让聂心怡的内心好受了些。临出院的时候,聂心怡还是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医生和罗旌都说孩子需要特护,等孩子完全没有问题了,就可以母子团聚了。
聂心怡带着对孩子的牵挂离开了医院;又带着期盼与孩子团聚的心境在家里休养。但是,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她依然没有见到自己的宝贝。不,无论孩子是什么样子,她都要见一眼自己的孩子。那天,她固执的跟着罗旌,罗旌到哪里,她就到哪里,她决意要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终于,罗旌对她说:“心怡,我们的孩子因为并发症夭折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罗旌的脸上写满了痛苦,眼里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了,聂心怡看着罗旌的脸,希望再听到他说:“我骗你的。”但是,没有,罗旌只是伸出手臂将聂心怡抱在怀里,说,心怡,这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你别难过,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聂心怡没有哭,只是木然的任凭罗旌又扶着她坐在沙发上,她的脑海里充斥着一个声音:是自己杀死了这个孩子,是自己杀死了他……心怡,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看着聂心怡的样子,罗旌有点害怕,总说“大悲无泪”心怡这样子,大概就是大悲无泪了吧。可是,罗旌又是多么害怕,害怕刚刚失去了儿子,聂心怡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怎么生活。
终于,聂心怡倒在罗旌的怀里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说“是我杀死了宝宝,是我杀死了宝宝”罗旌紧紧的抱着聂心怡,“不,亲爱的,谁也没有杀死他,只是一个意外,以后我们还会有宝宝。你不要难过。”
只是,说这些的时候,罗旌的心满满的都是苦涩。失去挚爱,又岂是几句安慰便可以抚平伤痕?即使表面的伤痕平复,心底的伤痕却会是永远的痛,只是它不再轻易示人,但是有一天剥开伤口,我们会看到溃烂的痕迹,原来,它也一直在长大,只是我们故意将它冷落,只怕伤害太久会忘了自己。
聂心怡病倒了,缠绵病榻将近一个月。
她发烧,常常在梦中看到那个早夭的婴孩,定定的看着自己,然后,张开口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不小心,然后,是婴孩满眼的泪珠,于是,聂心怡奔跑着想要保住这个小小的婴孩,可是,婴孩一眨眼便不见了,只剩下弱弱的哭声,充斥着聂心怡的耳膜。然后,她常常循着这个声音去找婴孩,可是,身边只有无边的黑暗,要将她吞噬,似乎有无形的无数只手,在强拉着她走进一个黑暗的空间,她觉得浑身冰凉,一会又浑身发烫。每当此刻,她总是听到低低的呼唤声“心怡,心怡,我在这里。”是谁在叫自己?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温暖,于是,聂心怡不再向黑暗深处追随那个婴孩,而是循着给她温暖的声音去,黑暗在心怡的折回里慢慢隐去,哦,终于看到亮光了,可是,她也好累好累,于是,又在看到些微亮光的时候,倒地睡去。
一个月后,聂心怡终于清醒了。她不再发烧,不再说胡话,开始喝一点粥,不再只依靠打点滴维持生命。意识恢复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罗旌。
“心怡,心怡,你总算醒了。”哦,这个在黑暗里无数次把自己拉出来的声音原来是罗旌的声音,听到罗旌的声音,聂心怡忽然觉得好安心。
她又闭上了眼睛,这次,梦里没有婴孩,没有黑暗,什么都没有再来。
她需要好好的,好好的在阳光里睡一觉。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样安稳宁静的睡眠。
一个老人,一个年轻女子,安安静静在一座小小的墓碑前,神情凄凉。
对于年轻女子而言,这里埋葬着的女子,是她最爱的孪生姐姐;对于老人而言,这里埋葬着的女子,是她最爱的女儿;可是,她在多年前已经香消玉殒,带着不甘,带着愤怒,带着未曾实现的愿望。
这时,一个瘦的有些弱不禁风的女人来到他们身边。
这个女人,身材高挑,长发披肩,虽然戴着大大的墨镜,却依然掩不住她的美丽和高雅。她蹲下身,将一束美丽的白菊放在放在了小小的墓碑前。
如果不是她,自己的父亲也不会来这座墓园当守陵人,当然也不会悄悄地将姐姐的尸体安葬在这里,让她入土为安;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想到扮成姐姐的模样吓唬罗旌和任行,从而为姐姐报仇。可是,仇人罗旌还没死,这个女人却人间蒸发一样很久不出现,凭借他们父女的力量,想要在T市找到罗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等待,便是等待。
今天,忽然接到她的电话,让到姐姐的墓前来见面。
“逝者已逝,生者当好好活着。”黑衣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年轻女子的眼睛和迫切的神情,语气里是满平和宁静。
“奕姐,我们要等着为我姐姐报仇,我要亲眼看着罗旌这个畜生去死。”眼前的女孩子咬牙切齿,满脸的愤怒。
“清梅,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知道的,你姐姐若能够及时转身,也不会有后来那样的结果,罗旌已经得到了惩罚,他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所以,就此收手吧。回去好好的和你父亲安安静静的过生活吧。”说完,这个被叫做“奕姐”的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30万现金,毕竟我和清莲相识一场,也算我对她的一点心意吧。从此以后,不要再来这座城市了,好好的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清梅接过钱,几乎要跪下去,眼泪汪汪的说:“奕姐,幸亏我姐姐临死前的两天将你的手机号给了我们,否则我们都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她死的这么冤……”
没等清梅说完,身边的那个老人拉了拉清梅,说,“奕姐,如今,那个任性已经死了,罗旌也是生不如死,我们就听奕姐您的,明天就离开这里。您也自己保重。”这个老人,就是清莲的父亲,从他精明的眼神里,奕姐看出的是冷静与世故。
“奕姐,那我们先走了,从今以后,我们从未见过面,也从来不认识。”奕姐微微点头,老头子的识相是毋庸置疑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老头不是不聪明的人,这个奕姐,怎么看都像那个陪着罗旌来扫墓的女人——聂心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真正要置罗旌于死地的人,是他的妻子。这其中的恩怨情仇,恐怕不是他们小小的一对外乡人可以掺和进来扳倒一方的,那么,还是就此拿着钱从此远离这里吧,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好好地啊。
所以,还是就此离开吧,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这一对父女走远,黑衣女子静静的看着墓碑上清莲的照片,叹息着摇摇头,清莲,你若能有你父亲的三分智慧,也不至于落到身死他乡。
奕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废弃的工厂边见到被轮的清莲时,清莲楚楚可怜的模样。在那之前,她只是通过自己找的私人侦探知道清莲与罗旌有染;那时,正是自己苦于找不到方法对付慕容雪和罗旌的时候,于是,清莲成了自己手中的棋子,本来是打算利用她打击慕容雪的嚣张气焰,给罗旌制造紧张氛围的,没有想到,清莲似乎还想得到更多的东西,最后终于被杀,与其说她死于罗旌之手,不如说她死于自己的贪婪和无知。
但是,清莲,也许我是不该救你回来的,总归是我曾经利用了你,希望你一路走好,来世是个聪明和美丽的女子。
想到这里,黑衣女子摘下了墨镜,那是一张我们一直熟悉的脸——聂心怡。
不错,奕姐就是聂心怡,聂心怡就是奕姐。
聂心怡自从上次生病之后,似乎想通了很多事。
那天,她又独自一人去看自己的儿子——因为有很多婴孩夭折后不能入土的禁忌,所以,孩子被火葬后,其骨灰被洒进了大海,希望孩子的灵魂可以在大海深沉的怀抱里安眠。
海水湛蓝,没有风,没有波,海水平静的就像一面镜子。
坐在海边,聂心怡的心却无法做到没有一丝波澜。
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世界一眼就夭折的孩子,我亲爱的儿子,你还好吗?
也许,你的选择是对的,来到这个世界,便注定了一生都要纷纷扰扰的在花花世界里飘游,有什么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吗?人海浮沉,日子就像是永远无休止无希望似的,恩怨爱恨,生活就像是日复日的复仇与被复仇,然后,无常的世事将一颗曾经无限纯真无限美好的心打磨成了沙漏之后,再将你送入人世的最后轮回,曾经费尽心思追寻的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么,还不如就这样,在什么都未曾改变的时候,在心还是一片澄碧的个时候,去吧,去吧,去到美丽的天堂,那里芳草如茵,鲜花盛开,永远是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海水依然无言的流动着,流动着。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句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大海,为什么会有如此雄浑的气势?因为它心胸足够宽广,无论你是一条小河,还是一片湖泊,无论你挟着泥沙,还是裹着巨石,无论你来自山村,还是来自沙漠,无论你历经了什么磨难,也无论你见证了怎样的辉煌,它都不问,只是默默地将你纳入它的胸怀,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净化你,包容你,改变你。
人呢,人有这样的胸怀吗?
不,人没有。
人为了一点点芝麻小的利益明争暗斗,为了一点点的恩怨睚眦必报,为了一点点的功名辛苦奔波,争斗过后,还不是一样千帆过尽?留下的,还有什么呢?那些利益,那些恩怨,那些浮名,谁能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