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直跟着,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呢?”青兮低低地问。
李沐辰道:“你走得那样急,都不愿当面说一声,定然是不想见我,我若现身见了你,你还会有下一次不告而别。而我,并没有那个自信每次都能找到你!”
言语中的一丝受伤让青兮蓦然心疼,开口解释道:“不是的,那时你不是在生气吗?我怕你见着我更生气!”
李沐辰轻叹一声,一手轻拍上她的脑袋:“还不都是你吗?起初生气是因为我心里难受,不知所措,后来是气你受了委屈宁愿一个人憋着也不愿告诉我,再后来你竟然不告而别,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真让人火大。”
两人心平气和谈论一时,都是难得的轻松。
再出来时,那锦衣公子已经离去,青兮并未放在心上。李沐辰心情大好,强势住到了青兮隔壁一间屋子,美其名曰“相亲相近”。
李沐辰与孟聿寒一直不曾断了联系,青兮从他那里得知,凝嫣响晴一行已经先于他们离开禺州,返回京城,很是挂念她。皇甫轼伤已大好,却不让响晴轻易离开,而响晴心中有愧,也只好伴他左右,同回铸剑山庄。
青兮心中了解,诚不知自己身体到底会如何,虽然想念她二人,也只好遥寄祝福,不能多言。这日并没有匆忙赶路,仍歇在酒店内。
午后,李沐辰兴致勃勃提议去这附近的仙蓬山看烟城名景“云中飞瀑”,青兮虽焦急赶路,也不想破坏他的美好心情。中蛊这件事原是刻意隐瞒他,现在无意隐瞒却不知如何开口,害怕看到他的担忧表情,只能先放置不言。
仙蓬山云雾缭绕,有参天古木,渺渺无尽,与苍穹相接。沿路山清水秀,绿意动人,置身其中如入仙境,确实能将人的胸怀荡涤。
李沐辰一路走来一路详尽讲述着此地的种种妙处,很是自在。
置身美景中,青兮也跟着心情舒畅起来。只是很快便微皱起眉,只因他们所要看的奇景云中飞瀑需上至山端。拾级而上,青兮忍不住仰首,数百级石阶等在前方,不由眼前一呆。兴叹一声,算了,来都来了,累些也无妨。
果真精力大不如前,还未走一会,青兮已经能感觉到浑身酸累,力不从心。
李沐辰走在前头,不停地转身跟她说话,居高看着她,忽然蹲下身来:“累了吧!上来,我背你!”
前路还很长,青兮摇头拒绝:“我可以!”
李沐辰淡笑着,一副教训人的姿态:“叫你上来你就上来!你这人吧,就爱逞强!”
青兮一愣,正想反驳他,他已经两手一勾,将青兮伏到了他的背上。
青兮微微一笑,搂紧他的脖子。许多时候,示弱比逞强更让人心生满足。
李沐辰背着她走了许久,到山端平地停下,仍是轻松的姿态。青兮知他武功已不可轻看,看他得意的神色,比对自己,心下小小的不甘,更多还是为他欣喜。
轰隆声响在耳畔,抬头,一片飞瀑自上而下,似从云端而来,碰撞的水花、飞溅的水珠白得纯粹,似冬日里绽放的雪花,绵绵不断。千朵万朵落到他们的周身,亦落到他们的心上,美妙不可言。
青兮喃喃道:“好像在下雪。”
“是啊!飞流直下,银雪飘飞,这正是云中飞瀑的奇妙所在。”李沐辰道。
青兮有一丝落寞:“我还没看过真正的飞雪呢!”
李沐辰看着她,一双黑瞳明亮有神,朗声笑道:“这有何难?尚京最有名的就是雪景,等到了冬天,我天天带你去看银雪飘飞,定让你看个够!”
青兮定定看着他的笑颜,忽而心生悲戚。从前,她就听人说尚京的雪景最美,一直无缘得见,现在她有心随他去看,却深知自己未必能撑到这个冬天。想把眼前这个男子深深地印刻进脑海里,这才恍然发现,心中已对他弥漫了深深的不舍。
李沐辰目光不移地看着她,哈哈笑起:“夏看飞瀑,冬看飞雪,真是人生乐事!”
青兮收起悲戚,微笑着回他:“你可真会享受人生!”
李沐辰目光一深,忽而认真起来:“兮儿,知道我为什么定要拉你来看这云中飞瀑吗?并不是时时来都能看到的,烟城只有这一个月是丰水期,泉水溢满才能见到云中飞瀑的景致。而我们,恰好赶上了!尚京也是如此,银雪飘飞的景致也只有月余可见。人世变换,盛筵难再,胜景不常。时间从来不等人,你若赶上了便是你的,你若错过了也无法重来。不光是景致,人也是如此!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与其停留在遗憾中,不如微笑着向前看!你说是不是?”
青兮迎着他的目光,心中一动。穿越薄薄的一层水雾,李沐辰站立眼前,似乎从来不曾走远,永远那么温暖地存在着,有种想让人交托一生的冲动。
李沐辰带她来此原只想开导她,以为她仍接受不了,所以孤身一人黯然逃离,却不知她这些天早已看得通透,如他所言,不管是云亦还是秦峥,她都已错过,心有遗憾却不能止步不前。师傅说过,人生就是一条长路,在这个路口你遇上了泥沼,下个路口定会有鲜花为你绽放。那么,她是恰好赶上了李沐辰吗?他会是在下个路口等待她的鲜花吗?
李沐辰笑意盈盈看着她,似乎很确信她会懂他话里的意思。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沐辰比许多人快乐,因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可以不顾一切去追逐千里之外的云和月,可以将近在手旁的功名利禄视作尘与土,可以逃避帝王赐婚,可以与她执着不离、生死相依。他总是那么潇洒,那么真实!她又是那么幸运,成为他眼里的那颗珍珠。人心非石,孰能无感?她只怕自己的人生比想象中更短暂,还没来得急紧紧拥抱就已经消失天地间。
回去的路上,李沐辰仍执意要背着她,青兮不再拒绝。到酒店时,天色已暗,用过晚餐便各自回房休息。
谁知片刻工夫,李沐辰又来敲她的门。
青兮立在门前问他:“还有事吗?”
李沐辰面含一丝忧虑:“我刚才听到你又跟店家要被子,不舒服吗?”说话间手背已经贴上了她的额头,顿了顿,手又摸上她的脸颊,“脸色看着是不大好,真生病了?”
青兮脸蓦地一红,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脱口道:“没,哪有生病?你看我像生病吗?”想不到她刚才压低了声音还是被他听到了。
李沐辰盯着她的眼睛,郑重点了点头:“看着有点像。——你脸红了耶!”
青兮看他笑开花一般,知他是在逗她,猛地一把关上门,冲门外吼道:“回去睡觉!”
李沐辰执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真没事吗?那我回去了!就在隔壁,有事一定要叫我啊!”
“知道了!”青兮哼哼一声,心道,真不能对他有过高评价,什么潇洒,比老婆子还啰嗦!
青兮再回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着实有些乱。如今跟李沐辰同行,总有一天瞒不住,她该如何开口,他知道了又会如何?
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棉被也压不住由内而生的寒,今夜必定又要被那蛊虫折腾一夜。
实在冰冷得难受,青兮裹着棉被摸索着下床,想倒杯水喝。不料,未点灯看不清地面,手刚触到茶杯就被桌脚绊到,人扑倒在地,茶杯也跟着摔落地上,“啪嗒”四碎,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异常大声。
青兮挣扎着还未爬起,孰料,又被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一惊,门被一脚踢开,“怎么了?”李沐辰清亮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迅速点着灯火,李沐辰看清地上的青兮。“你没事吧?”他握上她的手试图拉她起来,却猛地一惊,“你怎么了,手这样凉?”他弯下身,想将她抱起,她身体的寒凉隔着衣服直透到他的手心,李沐辰蓦地脸色大变,眉头深皱,惊讶地望进她的眼里:“你?兮儿你到底怎么了?”
青兮看到他眼中的忧惧,心好像放下一般,突然不再害怕,竟然对他虚弱地一笑:“我中了寒心蛊。”
李沐辰看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蜷缩成一团,心疼不已,再没心思问许多,一把用棉被将她裹起,抱到床上躺好。手贴到她的脸上,似没有温度一般当真凉得吓人。他匆匆出门,将自己的被子取来盖在她的身上,又端来热水扶着她喝下,想尽办法希望她的身体回一点温度。
青兮看他手忙脚乱忙成一团,心中温暖,竟然真的觉得没那么冷了。她握住他的手,想要让他安心,对着他微微一笑:“李沐辰,你别紧张,暂时死不了!”
“你这傻丫头!”李沐辰恨恨看着她,紧紧回握着她的手,突然间,他将被子迅速掀起,整个人窜进被子里,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青兮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已不是在酒店的床上,而是在动荡的马车里,依在李沐辰的身上。
她支起身子坐定,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李沐辰见她安然醒来,眉目终于舒展,片刻又突然变脸,盯着她劈头盖脸骂了过来:“你这傻丫头,中了寒心蛊到现在才说,还真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青兮也不辩驳,扁扁嘴不做声,眼见车速飞快,抬头又问:“我们这是在往哪赶?”
李沐辰仍是不急,接着骂:“人家在那头拜堂成亲,你在这头抹着眼泪生死煎熬,还以为自己很高尚是不是?”说着一根手指戳上她的脑袋:“你这里这里到底装的什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