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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4章怅然忘忧谷四
书名：但愿魂梦与君同 作者：琉璃茶 更新时间：2016-12-12 22:14 字数：3271
云澈耐下性子，苦口婆心道：“亦，你怎么就不能善待自己？距离毒发之日也没剩几天了。在尚国，云氏一族可就只剩下你了！赵砺一直没有放弃暗中寻你，别再上善若水了，保全好自己行吗？”
云亦静静看向云澈，片刻忧思，回道：“云澈，逐月宫已经不存在了，忘记那些所谓的终身使命吧！我一直当你是兄长，我希望你去寻自己的幸福。云氏一族已经倾覆，再难起死回生，而我也没有重振云氏的打算。盛衰荣辱、起落浮沉真的那么重要吗？若干年后不过是世人口中的一句笑谈、一声欷歔，母亲早已为此丧命，而我亦不想重蹈覆辙。至于赵砺，在他视线之外安然生存的能力我还是有的。去殷国，从来就不是为了寻求姨母庇佑。”他的视线远远地落在她安歇的木屋，暗自喃喃，“只是因为我想离开了！”
离开，为了救赎，也为了成全。
云澈道：“你的选择没有错，可我却做不到对你不管不顾。如今我只想说，你思虑深重、劳身动心，实在不是个听话的病患，身为医者，我很忧心！”
云亦不甚在意：“医者总爱杞人忧天，我不正安然地与你共赏山间林色吗？”
云澈不满：“你倒惬意，一身疲惫还嘴硬，看你今年发作可比往年更难熬？你怎么就不当回事……”
“我这就去睡！”云亦淡笑着招手让他打住，立刻移步离开。
云飞果真是千里良驹，两日下来居然也不疲不喘，想到云澈的张牙舞爪，李沐辰也不敢怠慢它，遇上驿站必给它饮水喂食。
几日之后便到了天沐山脚，为避免惹人注意，李沐辰决定将云飞留在驿站中，自己轻装上山。这个山中也有着他满满的回忆，脚下这条路再熟悉不过，可是却没有哪一次走得如今天这般沉重。也许是不想辜负那份信任，也许是隐隐地想证明些什么，心中复杂的情绪自己都不懂。
驾轻就熟来到山洞中，那块巨石自己还在上头坐过，不曾想自己离稀世名剑只有咫尺之遥。
如今他的逐月剑法已经大有精进，一掌劈碎巨石自然不在话下。碎石翻飞四射，果然看见巨石之下的一块凹槽，李沐辰双手触动机关。顷刻间便觉地动山摇，岩层的缝隙在渐渐扩大，扩大。
李沐辰稳住身体，待一切恢复平静，一个纵身跳下岩缝。下面却是别有洞天，似乎是隔离出的一间平整的密室，神秘莫测。一把剑被奉在密室中央的石台之上，远远观之就能感觉到那种气势，熠熠生辉，望而生畏。
这就是逐月剑吗？李沐辰内心激动不已，那是来自尚武之人对神兵利器的景仰和神往。缓步向前，倾身靠近，李沐辰霍然抓住剑柄，几个腾空挥舞握在手中。果然是吸收月之光耀熔炼而成，不似其他名剑沉重无比，举之若无，却能感觉到气势浑然全在手中。沐辰又是一阵凌空挥舞，爱不释手。逐月剑与自己所习之逐月剑法果然相辅相成、无懈可击！
不敢多做逗留，沐辰取出一件自己的长衫，将逐月剑层层裹了个遍，背在身后，即刻下山返回幽然谷。
云亦已在青兮床边守了数日，沉睡中的人儿身体已渐渐恢复，却迟迟不愿醒来。云亦起身，拧干一块湿毛巾，细细地擦拭着她额上沁出的汗，手指温凉，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她了，好像从那时起就再不敢直视她的眼。他会怪她狠心吗？但不那样又能怎样，他怎可能明知是错而继续错下去，他怎舍得让她承受那些？
温热的唇吻在她的手背上，一滴泪蓦地滑过落在旁边。“就只有这一次，可不可以让我任性一次、放纵一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什么都不在乎，假装你仍是属于自己？”噙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他的吻终于落在了她的唇上，一瞬间的停留仿佛倾注了一千年的深情。离开的那一刻，当真笑容绚烂，“从此以后，只做你的哥哥！”
对她而言，是否不见才会不思念，相见只能徒伤悲？
云亦翩然起身向屋外去。
云澈恰出现在门口，见他离开，眼中惊讶：“你现在就走？”
云亦轻轻点头。
云澈深望他一眼，说道：“也好，离开对你是好事。只是过了十七再走吧，也没几天了，我终不放心你。”
云亦微微愣住，好不容易做了决定却在离开的这一刻潇洒不起来，原来内心深处他是那样不愿走远，多停留一刻都是恩赐。于是，云澈的不放心变成了他说服自己最好的借口。他淡淡点头，回答云澈：“好。”
青兮却在这时悠悠转醒，眼睛尚看不清晰，只瞥见大门口光线射来处的一抹白影，也许太过熟悉，也许并不确定，只是毫不迟疑就叫出了口：“师兄——”
云亦闻之，身体蓦然一顿，短暂的静止却是漫长的挣扎。回过身来，脸上是久违的笑容，让青兮晃神中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太久没见太过思念才有的幻影。
云亦走近，扶起青兮，抱她在怀里。
“师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梦又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温暖呢？
“是我，青青。”云亦摸着她的头看向她的眼。青青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人叫过了，师兄有多久没有这样与她“说”过话了，久到她已不记得了。想哭，却害怕眼泪模糊了眼。
“青青，外面的桃花很美，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云亦背着青兮在花溪之畔缓缓前行，上一个缓坡再过树林，桃花美得让人心醉，这境地美得不似人间，粉的花雨落在云亦漆的发、雪的衣上，他是坠入凡间的仙灵，这一刻，青兮毫不怀疑。
“青青。”
“嗯！”
“青青还在怨师兄不告而别吗？”云亦缓缓启唇。
如何不怨？但那只是最初的心绪，如今他能够安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已经满足，已经能够放下所有过往。何况，她已知道事出有因。轻轻摇头，她说道：“师兄，我已经知道了！沐辰他发现了那幅画。”那日他们离开天沐山前前后后发生的事，至今历历在目。
云亦清苦一笑，原来她以为他的逃跑是因为那个原因。“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呢，也不怪师兄吗？”
青兮认真点头：“不怪！从前不懂师兄说过的话，现在懂了！”
云亦回头看她：“我说的话？”
“嗯，师兄说过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旁人不能改变便要学着尊重和接受。——现在青青能懂这话了！”
“已经懂了啊！”云亦喃喃。她已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许多，他竟在此时才发现原来他并不希望她长大，从前在有他的世界里懵懵懂懂的她才是他最想看见的模样。
青兮并不知他的心中思量，追问道：“师兄你会有危险吗？”
云亦道：“怎会有危险，青青不相信师兄的能力吗？”
青兮道：“自然相信师兄。——师傅也在幽然谷吗？”
云亦轻轻摇头：“师傅不在这里。”想了想，终要离开，便让她全然放心吧！又补充道：“师傅先去了殷国，他说找到了为我解毒的药方，所以我很快也要离开这里。”
青兮倾身对上他的眼：“真的吗？太好了！师兄终于不用再痛苦了！”停下兴奋，她又突然悲伤落寞起来：“很快就要走吗？可我已经答应沐辰跟他去京城了。”
云亦记下这一刻她为他而起的不舍和悲伤，淡淡一笑：“此去路途遥远，一年半载也难归来，青青不必跟去，就留在尚国，留在李沐辰身边。”
青兮不想对他隐瞒任何事，垂下眸子，她流露赧颜一笑的温柔：“师兄，我爱上了沐辰。我……我会和他成亲。”她诚不知她将要面对什么，但她已然找回了最初的一往无前。
云亦心头一怔，脚下的步子无意变得缓慢。
她爱上了李沐辰。云亦心中百转千回后挥不去的不舍和心绪澎湃后残余的意念都敌不过这一句简单却重千钧的陈述。她也曾对他深情不二，但那一句爱语却是遥远的戏言，之后再不曾提及。而今，她与李沐辰共同经历了太多，那些风风雨雨已经让她迅速地成长、成熟，成为一个思想丰盈的女子，她的爱再不是戏言，而是一个女子在用一颗柔软的心思慕另一个男子。
这亦是他所期许的结果，只是人心从来矛盾，如期而至的时候不能自已的正是他自己。纵然心伤，纵然眷恋，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她既已能放下他，他会否也少些挂碍？
许久，许久，他开口：“师兄……祝福你们。”
“真好！”青兮一声低叹，抬眸看桃林花落，翩跹自在飞。
走走停停，暮色已深。云亦背着青兮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也许是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舒心，青兮唇边的笑意久久不曾收起。
年少时光一去不回，她原以为有过那些幼稚轻狂，有过那样尴尬的时刻，她与云亦再回不到最初。蓦然回首，原来茶花依旧开，温暖依旧在，离别也变得没那么怅然。
药栏外，踏着风尘归来的李沐辰静静地立着，看着两人从风景中到来。他准确地计算好归程，没有亏待云飞，却也提前两日回到幽然谷。他以为，他终于能看到她安好如初，但此刻，她在云亦背上笑容恬淡睡得安详，一瞬之间，在他心中却有浓浓的苦涩划过。
他卸下背上的剑，托在手中递与云亦：“师兄，你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