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其实不过是我自演的小把戏,在事先之前服下了夹竹桃毒,又找好了解药药方,为的只不过是自保,以病为由从而隐忍,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我喝完药,又觉太苦涩,瑞香又取来蜜饯压住那舌尖的苦涩,她其实早已看透了我的小把戏,也不道破,或许,我欺骗了她,但她真真是沉得住气,有她在,我很放心。
望月阁:何心瑜用青雀铜黛正在镜前描眉,“秀晴,好看吗?”
“主子的眉毛天生就好看,自然画什么都好看。”
“好看,可他为什么不喜欢看,却要跑去看那个贱人的。”说完,她的目光变得凌厉、凶狠,推翻桌上的一盏茶,“我何心瑜要得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秀晴冷笑着看着这一切,她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的只会是她。
更深露重,秀晴披了件斗篷,在樱秀苑前等候。
菊嫂徐徐走来,冲她道:“大太太不便见你,有什么话让我回过去。”
“大少奶奶最近与三姨娘安生枝节,大少爷还是旧样子,请务必回了大太太。”
“知道了,快走吧,莫要让人发现了。”秀晴跑也似的走了。
菊嫂脸上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大太太沈王氏正在执笔坐在桌前抄录佛经,暗自念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念罢,又叹了口气,菩提本无镜,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他本来是王家最骄傲的女儿,却因为这个男人,她舍弃了一切,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空,眼看韶华易逝,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她没有留住那个男人的心,但却留下了她手中的权利,她努力抓住权利,抓住一切属于她的。
“菊嫂,你看这句说得多啊,‘念佛无难事,所难在一心。一心亦无难,难在断爱恨。谁又能真真舍弃爱与恨呢?
“大太太,刚刚秀晴来报……”贴在大太太耳上道。
“想不到她年轻气盛,如此沉不住气,枉费我一番心意。”
“大太太消消气,大少奶奶还年轻,还需慢慢磨练。”
“唉……”只余大太太的一声叹息。
一早,我起来了,身子好全了,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穿梭于微息的空气中,好久没有触摸过阳光了,我张开手指,金黄的阳光在手上像踱了层金,看在眼里的全是一道道的伤,深府高墙大院这里隐藏着无尽的寂寞与苦楚,那个我原以为很美很美的梦一点点地破碎在我眼前。
我刹那间回过神,一抬头便迎见瑞香的目光,“二少奶奶,你病才刚好最好不要到处走动。”
“没事,我坐的乏了,便想起来松动松动筋骨。瑞香,你替我梳妆打扮吧,我想去给大太太请安。”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道了声“是。”
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摸,镜中是不是又有另外一个世界呢?那里的世界是不是没有爱与恨呢?那里的人们是不是很自由呢?镜中又是不是另外一个我呢?
真真假假又何妨,但求人生无怨无悔。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便梳洗好了,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病恹恹的,便穿了件明媚、鲜艳的烟云蝴蝶裙,用一支鎏金点翠钗挽了个鸾凤凌云髻,看起来精神抖擞的。
我笑着问:“瑞香,怎么样?”
“二少奶奶今天看起来光彩照人。”
我笑呵呵的,但这笑,并未发走内心,勉强挤出那些许笑容,倏忽,便只觉面容僵硬,垂下脸,便是我自己都不爱看的。
来到樱秀苑,我笑意盈盈的向大太太施礼:“儿媳给大娘请安。”她今日身着一袭品竹色散花烟罗衫,梳了一个朝阳五凤髻,项下戴着孔雀绿翡翠珠链,看起来很是年轻。
她扶起我,“病好利索了。”
“多谢大娘关心,儿媳身子痊愈了。”我暗自诧异到,大太太的消息真灵,只怕遍地都布满了她的眼线。
“好了就行,你病了这么久,默涵也没看过你,回头我好好说说他。”
“男人志在四方,儿媳不必为了一点小病而拖累他。”
“你能这么想固然好,可你们新婚没多久,要你一人独守空房,岂不委屈了你?”
三姨娘笑靥如花的从我身后走来,“大姐是想早日抱孙子吧。”
我又向她请安:“给三娘请安。”她今日穿了件牡丹凤凰纹绛紫色旗袍,梳了个朝凰髻,项下戴着嵌珠金项链,耳边戴着金镶红宝石耳坠,手上套了个金镶玉手镯,抢了所有人的风头。
“起来吧。”
我发现还有一人静坐于堂内,他悄然无声,一袭白色大褂,俊美绝伦,眼若秋波,眉如墨画,面无表情,和沈默涵比起来倒还好。
大太太坐于堂上,“前几日,我去了娘娘庙求了两道送子符。”说罢,菊嫂拿来两张符,给了我和何心瑜各一张。
“保佑你们多子多福。”
想必何心瑜投毒一事已经人尽皆知,可她依然不动声色,真沉得住气。
“大娘,清泠有一事告知。”我忽然跪下。
“你病刚好,起来说话吧。”
我站起身,“清泠这病落下病根,得悉心调理,恐无法掌管沈家米业,还请大娘另觅他人,原谅清泠辜负了您一番厚爱。”
我这一计真乃一箭双雕,既可以借此推辞掌管米业,避免锋芒毕露,又可以陷害何心瑜。
“你万事考虑如此周全,滴水不漏,我看米业的掌管人非你不可。”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推辞些什么,便应承下来:“儿媳谢大娘厚爱。”
“清泠,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可以请教华管家。”说罢,她指了指他。
他就是华管家,大太太的得力助手,以后少不得要跟这个人斡旋。
出了樱秀苑,便听见有人小声议论“没想到大少奶奶这么毒竟然下毒害二少奶奶。”
“是啊,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
“人心隔肚皮。”
不错,我一手掌控了这个局,所有人都被我捏在手心。
在回寒露阁的路上,只见一穿着白色素装,面带梨花,旁一身材肥胖的女子正在训斥她。
我走进了看,只听:“你个小蹄子,居然弄错了大少奶奶的糕点,你还有脸哭。”她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就是一个劲的抽。
见我来了,她向我施礼,和颜悦色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
欺软怕硬这种人我最看不起了,按住声色道“刚才所为何事?”
“回二少奶奶的话,这个贱婢弄错了点心,上次明明是毒死野猫的点心却换给了您,害您生了场大病,是我们做奴婢的该死。”
她揪着小丫鬟的头发,喝道:“还不给二少奶奶赔罪。”
她跪到我的面前,使劲的磕头,“二少奶奶,都是奴婢该死,要怪就怪奴婢。”
何心瑜,真有你的,不惜拉一个毫不知情的小丫鬟出来垫背,这件事明明不是你做的,可你为了逃脱干系,竟然使出这样“二少奶奶,您消消气,千万别跟个小丫鬟计较。”
“行了,拉下去吧。”我强压下心中的火气。
“不行。”声音从背后传来,透露出一股坚毅,定是大太太。
我转过头,那小丫鬟吓得趴在地上,不停求情,那胖女人也乱了,“大太太开开恩啊。”
我也求情道:“儿媳认为此事不应张扬,本是无心之失,再计较也徒劳。”
“给我拖下去,杖毙。”这俩字一出,我的脚在颤抖,因为我,无故就害死了一个人,心真的碎了,碎到无法弥合了,好歹也是一条无辜生命,却失去了大好年华,全都是因为我,全都是因为我,我好恨自己,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啊。我身子一倾斜,瑞香扶住了我。
“她因为一点疏忽,就差点害了主子的性命,日后如果都如她一样,府里岂不是要乱套吗?”
小丫鬟早已瘫软在地上,昏厥过去,府里的家丁手脚麻利的拖了下去。
我快步跑回寒露阁,跑了跑了没多久,就瘫软在地上,瑞香追着我,看见我倒在地上,扶起我,我大叫:“瑞香,瑞香,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啊。”我大叫,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二少奶奶,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太太这是为了杀鸡儆猴啊,如果您撑不住,接下来的路您更难走啊。”
是啊,大太太如此用心良苦我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啊。
我挣扎着爬起来,忽觉心中一团火,‘哇’的一声一团血呕吐在地。
瑞香急了,“二少奶奶这是怎么好,又吐血了。”说着,随身取下丝帕,替我擦拭。
我仍爬起来,一步步走到寒露阁,把自己关到房中,任凭谁敲都不开门。
我好怕黑夜,府里的黑夜太难熬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数着过,等着天亮的滋味太难受了。我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背后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少个不留心,就会落入一个圈套。细细想来,今日之事委实蹊跷,为什么那么巧骗我碰上,又为何那么巧大太太赶来,又为何她算准了我不会我不会责怪那个小丫头?这么多的巧合只是一个局,从我请完安到我回来,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令人防不胜防,我真的好怕,有一天我死了都不知道命丧谁手。那个小丫头正是雪月敲着房门,“小姐,好歹吃口饭啊,身子会撑不住的。”
瑞香蹑手蹑脚的进来,暗示她悄悄退去,门外无响动了,死寂沉沉的。
不知哭了多久,泪哭干了,也哭累了,趴在床头睡了,梦中的世界真让人着迷,大丛大丛的郁金香盛开着,和煦的阳光吹拂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在花丛中打滚,他们笑着、嬉戏着,忽然天地间一切消失了,只剩一条路,我走着,走着,走不到尽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惊慌,没有人帮我,我很用力用力的哭,可是没有人,忽然间梦醒了,只觉浸湿一片,手上全是泪。
‘吱呀’一声,门开了,瑞香走进来,拉着我就往外走,一路上我挣扎着放开她的手“放手呀,你要带我去哪?”
突然她停了,“你张开眼看看,在府里从来都不会有人可怜你,你的家没有了,难道你的希望也要破灭吗?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怎样,你越伤心,别人只会越开心,你的眼泪只会成为她人的笑柄,你看。”她指了指来来往往的人,“所有人在府里只不过是为了有个出头之日,可你却在这里自暴自弃,你爹在天之灵会安心吗?我话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我。
我在府里的日子还长,经此一役,我算是彻底看透了,现在我要隐忍,更需要收敛,以后的路更难走,咱们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