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聚议事厅,大太太正襟危坐,道:“昨天晚上府里似乎是不太平静啊!”她的目光望向我,似乎是意有所指,言下之意我又岂会不明白。
见没人吭声,她慢慢盖了茶,往地上一掷,怒吼一声:“—苏清泠—。”
我愣住了,她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儿媳在。”我从她身旁的次坐站起。
“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在哪?”
“什么男人,儿媳不明白。”这件事只有我和雪月知道,她又怎么会知道?雪月忠心耿耿,绝不会投靠他人,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另有蹊跷。又或者这又是一个局,诬陷我淫佚,好将我赶出府去,那我之前的计划岂不是毁于一旦,爹岂不是要枉死了!
“哼,你背着丈夫与其他男人私通,按家法理应处死!”听到‘处死’我的脸白的如一张薄纸,心蹦跳的厉害,我是怕死吗?不,死不就可以去见父亲了吗,不就解脱了吗?再也不用呆在这活棺材里啦!它锁住女人一生的岁月还有女人那颗纯真、善良的心,我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
大太太继而道:“来人,把老爷房里墙上挂着的那把洋枪取来。”
我看向何心瑜,她满脸的冷笑,逗弄着怀中的猫咪,三姨娘满是焦急之色,但小萱在大太太手里,她不便求情,这我明白。
很快,一小厮战战兢兢的拿了洋枪递给大太太,话说的结结巴巴,“给……给大……太太。”
大太太扣了扳机,顶着我的脑门,我的脊梁骨发冷,汗直往脖子里冒,闭紧双眼,俨然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
忽闻有人喊道:“抢下留人。”
我睁开双眼,向外看到,是他!
是沈默轩,他阔手大步的向这走来,脸色自若,沈默轩呀,沈默轩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救你了。
大太太似乎毫无惊喜之意,冷眼凝视着这副场面,淡淡道:“默轩,你要忤逆家法吗?”
“大娘,儿子不是想忤逆家法,只是替弟妹抱屈啊。”
“她背着你二弟私自幽会其他男人,何来冤呢?”大太太语气咄咄逼人,似要问个明白。
“那儿子告诉你昨晚她幽会的人就是我呢?”
不仅我愣住了,连二少奶奶怀里的猫也跳了出来,搔弄着爪子‘喵喵’叫,何心瑜难掩脸上的怒色,三姨娘笑着望着他,不明白这是唱哪出。
大太太笑了,将枪递给身旁的小厮,拍了拍掌,“好!好!堂堂沈家的大少爷幽会自己的弟妹这私通了吗?”
她转身问何心瑜和三姨娘,何心瑜笑道:“这叫乱伦,这种狗男女应该浸猪笼!”她的笑容中暗藏杀机,忽又转化为无形之间,我明白她这是在借机讽刺墨轩和三姨娘,忽又“呵呵,我这也是开玩笑,自家的哥哥私会自家的妹妹,怎么算是乱伦呢?都是自家人!”
三姨娘劝和道:“是啊,是啊,不如让清泠认墨轩做哥哥吧!这样来呢,他们的关系就亲上加亲了!”
大太太望向我,“清泠多一个哥哥有何不好,也得看墨轩哥哥愿不愿意?”我话语温婉,敛住火气。
沈默轩笑了笑,“我自然愿意。”我捧了桌边未喝的茶水,敬给他,“哥哥请喝茶!”
他接过我手中的茶,抿了一小口,赞道:“妹妹,这茶真好喝!”我抬头时,我与他的目光刹那碰个正着,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的眼睛中看见自己,不禁脸颊绯红。
大太太看着我俩,笑道:“你们兄妹俩不必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如今墨轩多了个干妹妹,我打心眼里替他欣喜。”她握着菊嫂的手,“没事就好……就好啊!”大太太的笑容里我察觉出一抹胜利的味道,莫非她故意在众人面前诫告我,只是为了引他出局。哼,我又着了她的道。这一声,我是发自内心的嘲笑自己,为何这么傻,这么蠢?三姨娘此举正中大太太下怀,何心瑜只怕恨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
大太太敛去笑容,满脸肃容,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么?”
何心瑜讨巧道:“今儿是四月初八浴佛节!儿媳已派人去崇华寺通知镜缘方丈了,大娘,咱们早日启程吧!”
大太太疼爱的看着何心瑜,“墨轩呀,你能娶到心瑜这么好的姑娘,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心瑜害羞道:“承蒙大娘夸奖,心瑜自当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那就都回房看看有什么落下没有,衣服都给我拣素净的穿,佛门重地讲究的是清净,平日里大鱼大肉惯了,如今也可吃吃斋菜戒戒荤腥,好了,好了,散了吧!”
众人齐离去了,我正欲走时,心瑜叫住了我:“清泠妹妹。”
我正转身时,大太太望着我,我立刻明白了,是她有话对我讲,“大娘。”我轻唤了一声。
“今日之事不管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但你要明白娘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沈家!孩子,苦了你了!”
“是。”我低首,跪了安便出去了。
三姨娘出去时拉住了墨轩,他陌生的唤了声:“三姨娘。”
三姨娘的脸色像皱巴的纸团,“墨轩,别这么喊我行吗!”何心瑜正好撞见这一幕,讽刺道:“诶,秀晴,你说这天下稀奇事儿可真多。”
秀晴是聪明人,知晓她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不答话,装作无知。
心瑜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听说这自己爹的姨太太勾引自己爹的儿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三姨娘的脸色如灰蒙蒙的天色,墨轩也不忍,忿忿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他冲着何心瑜恶道。
何心瑜的脸色时青时红,“你若当真做了那苟且之事,又何怕别人说道呢,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依旧是口不择言,而他讨厌她这幅假惺惺的模样。
三姨娘抓住他的手,暗示他不要动,自己走到心瑜的身边,冷淡的对墨轩道:“心瑜说得对,我是你爹的姨太太,我们俩这么不清不白的成何体统?你一个人脏了也就算了,何苦玷污我的清白!”何心瑜的眉头松了,冷眼瞧着。
说完。三姨娘携手与何心瑜走了,我正好出来,瞧见了这一幕,当然,他也看见了我,我勉强莞尔一笑,“今……今天谢谢你替我解围。”话语哆嗦的结巴。
他故装轻松,“没什么的,你不用谢我,举手之劳罢了。”
我走下石阶,和他并肩同行,“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蒙面闯入后宅呢?”我不禁苦涩一笑,压抑心中许久的疑问全部释然。
“黑夜冒险,你觉得刺激吗?”他一脸玩笑,毫无正经。
哼,沈默轩,你认为三言两语就能搪塞我吗?“你和三姨娘……”似乎是一言未尽。
他从容不迫的念念有词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诗词虽好,但其中韵味无穷,细细琢磨,似乎是指向三姨娘。到底沈默轩和三姨娘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许是不为人知的。他们身份有别,地位悬殊,只会遭人非议,真正的爱情能不能抵抗伦理的侵袭呢?我想,这是能的,一朝红颜花退,你我再也不是芳华灿烂之年,只余满鬓斑白,我们的爱敌得过岁月悲欢,为何却抵不过他人的说三道四呢?
大太太洗尽铅华呈素姿,虽不是芳华之年,但掩盖不住曾经的美貌。她坐于铜镜前,细腻的抚摸着头梢上的柔丝,忽然,风吹开窗户,她的发丝被风柔和的拂起,像是老爷在温柔的抚摸她的发丝,她忽然感觉老爷回来了,“菊嫂,你感觉到没有,老爷!老爷!他回来了!”
“大太太,老爷从不曾离开过,他一直就在您的房间里,甚至在每个人的房里。”
“对,你说的没错,老爷就在这里,从没离开过。”她抓起面前的篦子,“这个篦子是老爷替我梳过头发的,他说过:女人的头发就是女人的命,除了他谁都不能碰我的头发。”她贪婪的嗅着篦子上的气味,惊喜道:“老爷的气味还还残留在这里,是带点薄荷味的清香。”
不一会,华管家雇了几辆马车,众人已准备就绪,我与三姨娘共一辆马车,蹬马时,那马匹受了惊,我晃晃欲坠,忽然,一双手扶住了我,我定睛一看,修长挺拔的身姿闪现在我眼前,是华管家。我道了声‘谢谢’,他见我稳稳站住,便二话没说转身离开了。
上次落水也是他救我上岸,今日也刑得他施以援手,如此我欠他两个人情,来日又岂能不还?
马车启程了,天气虽不算太热,但我早已汗流浃背,脸颊通红,想是在马车里呆的久了的缘故吧,遂撩开帘子,窗外树木荫翳,蝉的鸣叫声不绝于耳,风景正好,但许多人却忽视了。
不远处,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行人形色匆匆,我好奇道:“今儿浴佛节,崇华寺香火如此鼎盛吗?”
三姨娘笑道:“你竟不知,崇华寺有一解签者,每每有人求签,她解得签文灵验至极!”
“果真如此之神?”我暗自诧异。
“信不信在于你。”
到了崇华寺寺前,众人下了车,有一身着青涤玉色袈裟的老人,容颜苍老,胡须花白,向我们微微施礼,道:“大太太:老衲知你潜心礼佛,故每年浴佛节你都来鄙寺聆听佛法,相信你的诚心必会打动佛祖。”
大太太向他回礼,“信女沈王氏但求儿膝绕堂,共享天伦之乐,人生苦海,修身成仙便要抛去七情六欲,没有情和爱,世间的男女又怎会共谐连理呢?”
“大太太参透佛法,但未参透精髓,人就是因为拥有了情和爱才会带来无尽的恨,无尽的痛。”
一旁的何心瑜笑道:“阿弥陀佛,大娘领悟的境界高深,儿媳自叹不如。”
大太太笑道:“你呀,这张利嘴何时才能饶饶人呀!”
众人齐笑了,镜缘方丈领众人去大雄宝殿,这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也是僧人们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我走进去,被释迦牟尼等众佛慑住,他们浑身散发着金色柔和的光芒,释迦牟尼佛的佛像亲切、庄严,他结痂跌坐,左手横置双膝上,结定印,右手置右膝上,掌心向内,手指指地。身旁的强巴佛、无量寿佛、文殊等佛无不慈祥、优美、宁静,连我这从不修理佛法的人,看着也很是喜欢,正所谓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
众人盘膝而坐,一穿着茶褐色袈裟的讲僧开始说起佛法:“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万物都有其博大精深之处……”大太太津津有味的听着,三姨娘勉强打起精神来,何心瑜笑着听着,沈默轩似乎是有所思,我也得挤出十二分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