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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国是廖承志的第二故乡,1908年9月25日他诞生在东京。父母追随孙中山先生在侨居国参加了中国同盟会和中华革命党。三岁那年随父母回国,这以前的事如杳杳黄鹤无从追忆。
1913年他五岁,这是建立人生记忆的开端,在一片白纸上印下的第一印象是最最深刻的,兴奋的神经元会在大脑皮层作深刻的、忠实的记录。?
1913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讨伐袁世凯的“二次革命”遭致失败,广州革命政府内无群众基础,外受军阀龙济光的威胁”不久便垮台瓦解了。承志的父母分别离广州去香港,港英当局把他们当政治犯,限48小时离开香港,他们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带着孩子,亡命日本,在千驮谷那个地方安了家。?
千驮谷在承志记忆中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两件事,一件紧张惊险,一件充满诗意。?
有一天,父亲急匆匆跑回来对母亲说:“香凝:得到了日本朋友送来的情报,袁世凯命令中国驻日大使馆,组织暗杀团在孙先生抵达日本时行刺!”?
母亲焦急地说:“那得赶快想办法告诉孙先生!”?
“车上不通电报!”?
“靠我们是无法制止这一阴谋的,仲恺!找日本朋友帮忙吧!”?
承志依在母亲的怀里,时而望望父亲,时而望望母亲,父亲忧虑万分,母亲倒是指挥若定,父亲经母亲提醒,连连点头。?
犬养毅、宫崎滔天、头山满等日本朋友来了,他们带来消息,已经组织起了一个“刺客击退团”进行预先防范。他们要亲去车站部署并迎接孙中山先生。母亲和日本朋友都不让父亲去。承志则盼着跟母亲同行,他多么想看一看,犬养毅伯伯他们是怎样制服刺客的啊!母亲是很具丈夫气的女子,她一点也不害怕,抱着承志坐车去见见世面。火车站上,日本朋友的“刺客击退团”抢先登车保护着孙中山先生安全下了火车。母亲迎上去,把承志送到了孙先生的怀里,承志不顾孙先生的亲吻,骨油着眼睛正在四下寻找呢,他俯在中山先生耳边神秘而悄声说:“伯伯,小心刺客!”?
孙中山先生这才明廖夫人和日本朋友的良苦用心。廖夫人是拿爱子作盾牌护卫自己啊!
千驮谷还给他留下了朦胧的儿时恋情:?
母亲最喜欢给承志穿上一件深蓝色,印有萨摩式花纹带短外褂的和服,脚下则一双小木屐。千驮谷到处都是水田,绿茵茵的稻苗浸在一片水中,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母亲牵着他的手去散步,一边走一边唱着歌谣。日本歌谣简单而动听:
软弱的蛤蟆,?
软弱的哈蟆。?
没骨头的蚯蚓,?
没骨头的蚯蚓。
这是八九百年前的歌谣,母亲唱得挺有味。他也会唱《蜗牛》:?
转吧转吧蜗牛!?
如果你不转,?
让马和牛犊踢你!?
把你踏得粉碎!?
如果你转得真好看,?
就让你到花园去玩!?
千驮谷的邻居里,有一个叫小梅的女孩子,她是承志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常在一起玩。小梅的父亲是人力车店的老板。小梅长得很好看,头发盘在头顶,梳理成一个桃瓣型的发髻,那双眼睛乌黑明亮,就象一泓澄澈的湖水,向上微弯的嘴角常常挂着微笑。一起玩耍的时候,小梅真象个小子;到了人家饭桌前,举止可就文雅而有教养了,象一个大家闺秀那样彬彬有礼。每逢做了什么好吃的,母亲总要喊:“肥仔(廖承志的爱称),叫小梅过来吃饭!”多象一对乳燕啊!大人们这么称赞。是的,他也觉得他和小梅象一对乳燕,他在前边飞,她在后面追。她毕竟是个姑娘,文静得多,说笑时只用肘轻轻地碰一下他,然后抿起小嘴偷偷地笑。小小子总爱炫耀武力,拉着小梅扳手腕,然而人力车店老板的女儿竟是个大力士,总把他扳倒,他象古池中的青蛙一样趴在地下,气鼓鼓地瞪大眼睛喊:“不算!不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由于父母革命生涯的变迁,七岁、八岁、十岁,又三度东渡扶桑。?
七岁那年父亲流亡日本,承志本以为重返千驮谷,又可见到小梅,不料却在涩谷建了新居。因为孙中山伯伯就在附近青山六丁目住。也许是已经到了受教育的年龄,父母都严厉起来,父亲亲自教他英文,朱执信先生则常来测验一下他的算术。不久母亲带他到附近晓星小学报了名。
“我和母亲走进九段坂旁边的高大建筑物。木造两层高的校舍有两栋,中间是大运动场。场上不是土,而是铺满了奇形怪状的瓦灰色碎石,这在当时是最时髦的运动场……我随进母亲进入一间大屋子,这时出来了三位先生,一位是下巴蓄有象马鬃那样的胡须,头顶秃得象电灯泡一样闪闪发亮的外国人。使人惊讶的是西洋人竟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这位胡子法国人片刻空闲也不给我,接连不断地提问:?
‘你今早几点起床?’?
‘6点。’?
‘你自己一个人吃午饭吗?’?
‘不是,我和父亲、母亲、姐姐一起吃。’?
‘你喜欢哪一种游戏?’?
我一下怔住了。虽然是孩子,但也知道万万不能说出喜欢玩扮医生的游戏。于是,我嘟嘟囔囔地胡诌了几句。胡子立即提出了下一个问题:‘是秋千吧?”?
我想起涩谷新居大院子里有一架秋千。‘是,是秋千。’胡子笑起来,‘很好。回答下一位教师的提问吧。’?
这次是日本人先生,他头发花白,留着一撮日本式小胡须,眼镜深处露出锐利的目光。他出的算术题,加减计算很快应付过去了,其他的我都不懂。小胡子微笑起来,‘不错,编入二年级吧!’?
我象一个凯旋的将军一样,神气十足地返回涩谷的家。”
这回已是第五次到日本了。父亲不在了,母亲也没有同行,姐姐梦醒来迎接他。梦醒是在父亲周年忌日追悼会上喝了别人递来的一瓶水而得了伤寒。病得很重,一连好多天发高烧,说胡话,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只能喝些果汁维持生命,瘦得简直皮包骨头。轻轻一摸头发便大把大把地掉。母亲总认为是右派下的毒手。先把姐姐梦醒带到澳门治病,等她病好以后才远远地送到日本,一方面求学,一方面逃避国民党右派斩草除根的迫害。承志第五次来到日本则是因为“四·一二”事变,蒋介石叛变革命,国内发生了大逮捕大屠杀,成批成串的共产党人、爱国志士被拖进牢狱,送上刑场。承志对国民党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他愤然脱离了国民党。母亲要他再次东渡,脱离疯狂的杀人漩涡。?
梦醒领着他去考试,不久东京早稻田大学第一高等学院发来了录取通知书。
求索。摒弃了腐朽,他要追求新生。真理之剑即使蒙尘,也不会黯淡无光。?
“先生,此地有个中国广东留学生同乡会吗?”廖承志敲开门探头用流利的日语问。?
“喔!承志君!听口音我还以为是京都来的中学生呢,请进!”开门那人一口广东客家话。?
“先生,你贵姓?”廖承志改用广东话问。他生在日本,日本是第二故乡,日语流利自不必说,广东话同样出色,那是因为父母有规矩,一进家门必须讲广东话。所以乡音纯熟。
“我叫黄鼎臣,广东留日学生同乡会总干事!”?
“噢!失礼!失礼!”?
“不用客气,叶中豪先生已经告诉我说你要来入会。”黄鼎臣二十七八岁,生得清瘦、颀长,脸庞白皙,他是学医的,在东京日本医科大学就学,是中共东京特别支部(简称东京特支)成员。东京特支有个外围组织叫做“社会科学研究社。”分为甲乙两组,甲组是日文好,社会科学方面有造诣的人参加,乙组是只具其中一点的人参加。?
黄鼎臣把廖承志引进屋,脱鞋到“榻榻米”上盘腿坐着说:“我们决定把你分到社会科学研究社甲组,早稻田大学样院里有不少广东同乡,慢慢你就会熟悉他们的。”?
“多承关怀!”?
“承志君,听说你是在东京出生的?”黄鼎臣沏上一盅家乡的功夫茶,放到廖承志面前。廖承志接过呷了一口,回答道:“是的,我出生在东京大久保,我妈妈常对我说:你的出生地是大久保啊!”?
“那好,旧地重游,你先好好看一看,社里要有事,我会派社员去告诉你的。”?
黄鼎臣脾气甚好,俨然是个大哥哥一般,对待同乡尤其亲热,拊背携手送到门外,久久目送。廖承志走到街拐角,回过身来还看见他在招手。?
在同乡会出来,廖承志突然想起了当初跟父母在东京落脚时结识的神田中华第一楼老板,母亲的好友伍琼石先生。一别多年不知近来如何,便一路问讯找去。?
长长的路无尽无头,深深的记忆便是散落在这路上草丛、石缝里的一串串珍珠般的小诗。他曾在这里的田间张开两臂,象蝴蝶一样尽情起舞,学蛤蟆叫,学蟋蟀跳。田间的野花、野草吸引过他,花间的蜂儿、蝶儿追逐过他的脚步,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12层高的展望台,那高高的建筑物,对他说来既高不可攀,又是那样神秘莫测。仿佛是一个深藏着无穷智慧的哲人矗立在他面前。展望台如今依然屹立在那里,他想,这无言的家伙倒是历史的见证呢!?
动物园的规模似乎比以前大了,儿时最爱最怕的都是老虎,母亲常常带他去看,那是为了把老虎搬到画上,而他却壮着胆子要试试百兽之王的威力,不料一声怒吼!果然叫人心里害怕。?
啊!浅草的玩具店已经改了门面,株式会社的招牌上写的是电气行业,那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恭迎顾客的店员,也许做梦也想不到,伫立在街那边朝这儿久久遥望的青年,就是曾经央求母亲买下一把长柄刀的那个孩子。就是在这店门口,他买了长柄刀就狂欢乱舞,还挨了母亲一通斥责:“不许乱舞,小心扎人。”脸面多薄啊,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妈妈和爸爸的身边。可是快回到千驮谷住宅的时候,他又玩开了长柄刀,不小心把长柄刀弄到车轮里,折断了。多伤心啊!他放声大哭,真想把刚才郁积的火都发泄出来。父亲呵斥,不听!母亲哄骗,不理!?
啪!啪!父亲的巴掌落在屁股上,这种警告才是至高无上的。?
千驮谷的回忆,怎么能少了小梅呢!她也长大了,一定是个俊美的大姑娘了,她如今做什么呢?读书,还是做事?……不知为什么一想起小梅,心中就有蜜一样的东西流过,他惦着小梅,总忘不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生活。他此时十分希望见到她,重叙旧日的情愫。?
7年不见,伍琼石老板的楼还是原样,只是旁边起了许多新楼,当年颇为“显赫”的神田中华第一楼,如今大为减色了。?
伍琼石还健在,正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
“伍伯!”?
伍琼石抬起头来打量,似曾相识。他慢慢地从脑海深处去搜索,这个青年人,象雨后冒出泥土的春笋,已经变成婆娑多姿的一杆新竹。经承志一提姓廖,伍琼石立刻认出来了:“喔,这不是廖家少爷吗!”?
“伍伯,是我,您老好吗?”?
“好哇!好哇!你爸爸……唉!好人哪!提到廖仲恺,伍琼石不禁黯然神伤。“不提!不提这些了,妈妈好吗?”?
“好!好!你生意兴隆呀?”?
“过得去!过得去啦!啊!长成大小伙子了,咦!你是生在大久保的吧!”他说话时侧着脸似乎有些耳背。?
“是!伍伯,我的乳娘还在吗?”廖承志想起用乳汁喂养自己的那个日本女性,想起她那白白的瓜子脸,想起那象催眠曲一样哼唱的江户小调。?
“你问阿叶吗?”?
“是!她还健在吗?”?
“她叫什么叶子来着?”伍琼石先生也记不起她的全名了。头歪得几乎将下巴搁在肩上。?
廖承志也说不上来。?
“哎!哎!那个时候也!你象只水獭似的,咬住阿叶的奶头!好笑人也!阿叶!喔!你们回国以后,她再也没来过……!?
廖承志有些茫然他怀念那位日本妇女,因为常听人说奶是血变的,奶又会变成新的生命的血,自己的一半血液不就是日本奶娘赐给的吗?可如今她在哪儿呢!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她也许会记得阿叶的家乡。?
“伍伯,小梅现在不在吗?”?
伍琼石沉吟着没有回答。?
“就是人力车店的小梅呀!”?
伍琼石说:“那年东京大地震……”?
“地震!”廖承志有些心惊,他真怕伍伯说出什么不幸来。?
“地震死了好多人,不过小梅一家幸免。”?
“那她现在哪儿呢?”?
“小梅她……似乎……似乎当了艺妓!”?
“艺妓?!”?
“对!”?
“在那里?”?
“听说好象……好象是在柳桥或是新桥。”伍琼石吞吞吐吐含糊其辞,似乎很不愿意把真相告诉廖承志。?
他心存的与小梅重叙儿时情愫的希望一下象扎破的彩色气球,他无精打采地坐在伍琼石的店堂里。小梅当了艺妓,而且是在柳桥那样最高级的地方,儿时的淳朴、天真还会有吗?她如今怎么生活?浓妆艳抹?笑着给人歌唱,心却在哭泣?……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忽地记起了日本中世纪散文家鸭长明在随笔《方丈记》中富于思考的一段话:?
“逝水流个不停,?
但已非原来的河水,?
浮在急湍中的泡沫,?
时而消失,?
时而凝聚,?
何尝留得长久。?
人世间的个人与居室亦复斯。”?
啊!东京的残春,薄暮时还真有些寒意哪!
脱离了国民党,失去了慈父亲切的教导,一时他有无限惆怅,人生之路曲折迂回,岔道很多,而何处是正道呢?世界在他眼里一度变得昏黑,星星点点闪烁的火花是那样的虚幻。他不轻易选择,因为父亲一生追求的是冲破黑暗的火炬,不能追随那些磷火。?
鱼儿畅游在水中,鸟儿翱翔在天空,承志也找到了同他相适应的环境——旅日广东留学生同乡会的“社会科学研究社”这里的社会活动立即吸引了他。研究马列主义,开展革命活动,不论是学习还是社会活动,他都热情参加,这里的斗争生活,充填了他灵魂的虚谷。?
廖仲恺牺牲后的国民党,如同扯断了左边的缰绳一样,飘摇残破的马车急速向右逆转。?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事变,屠杀共产党人的革命志士。后来宁汉合流,汪精卫也公开背叛。在东京的国共两党的支部也由合作变为分裂,对抗十分激烈。日本留学生中的反动分子合起来反对共产党,反对进步力量。?
1928年3月12日,那些反动家伙打起纪念孙中山先生逝世3周年的旗号,要进行反共活动。“东京特支”为了粉碎反动分子的阴谋,连夜拟写了《对时局的声明》和《告士官生书》,号召留学生反对蒋汪勾结,要大家不要违背中山先生的革命精神,继续革命,保卫祖国,不要被反动派所利用。两个声明都印成了传单。廖承志争着要参加发传单的小组。初次参加这样的斗争,他周身热血沸腾,当“东京特支”批准他和叶中豪的请求,安排他们为散发传单的小组成员时,他几乎一夜不曾合眼,蒙在被窝里偷偷地哼唱战斗的歌曲。?
第二天,纪念会在青山会馆召开,因为会后有文艺节目,所以不光学生到的多,连当地侨眷侨属也来了许多,楼上楼下都是人。?
纪念会在反动学生声嘶力竭的叫嚷声中终于进行完了,下面就是文艺节目。?
廖承志站在楼上左边过道,手悄悄伸进怀里。心情十分激动,那颗心一阵又一阵激跳着,脸上一阵又一阵泛起潮红。如同战士进入了冲击出发地一样,他时刻准备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撤去会议桌,场灯渐灭,等待开演的一刹时,他从怀中抽手望空一扬,传单象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下去。楼上每个角落都有散发小组的人,叶中豪也大显身手,只见传单象天女散花似地一撒,满场的人们嗡嗡营营起来。场灯打开了,一看是传单,你争我抢。廖承志装得没事人一般,跟着去抢。?
那些反动学生急了,那些留日士官生更急了,到处找人,然而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谁呢!?
日本警察给士官生找来了,包围了会场,要搜查。警察上台大声威胁要大家揭发。?
一个小孩曾看见叶中豪扬手撒纸,便天真地指着叶中豪说:“我看见是他。”?
叶中豪顿时头皮一麻,廖承志远远给打个手势让他镇静。?
士官生们狂嚎着:“抓,抓起他来!”?
警察过来了,要拘捕叶中豪。?
叶中豪从战友那里得到了力量,沉住气问:“我犯了什么法?”?
“你身上带站传单!”?
“你们可以搜嘛!”叶中豪怀里的传单早就撒出去了,警察毫无把柄可抓。?
黄鼎臣看见这边闹起来了,便走过来劝解道:“哎!不要吵!不要吵!大家都参加纪念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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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撒传单!”?
“哎!不是小孩乱说的吗?,小孩,你看准了吗?冤枉人是要天打雷轰的!”?
孩子躲到妈妈身后去了,妈妈也怕担干系,连连否认,“小孩子,乱说的,不要信他!”?
那孩子委屈地躲在妈妈身后不吭气,只用两只疑问的眼眼看着这一切。?
危局总算缓解了,警察放开了叶中豪。?
那边廖承志和战友们都松了一口气,这时有的人认为完成任务,可以回去了,准备开路。廖承志却拉住他们道:“不能走,现在走等于送给他们一个口实:心虚想溜!今天这节目无论如何,恶心得吐也得看完。”?
果不然,叶中豪让警察盘查得生气,不愿再看守,扭头朝外走去。哪知一出门,手铐便咔嚓一声给他扣上了。警察等的就是这样的可疑分子。你既是来纪念孙中山逝世三周年的,为何要溜走呢??
“三·一二”事件发生后,引起了敌人的惊恐,反动分子和日本警察勾结起来,到处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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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鼎臣找到廖承志问:“承志君,你害怕吗?”?
“不!我还没过瘾!”他十分俏皮地说。?
“我们广东人人多力量大,大家团结起来就不怕他们捣乱。”?
“黄先生,下回分配个过瘾的差事好嘛!”?
“好!”?
过了没几天就是“三·一八”了。东京特支决定“三·一八”这一天要开一个大会,第一、纪念巴黎公社;第二、纪念“三·一八”天安门事件;第三、纪念三八妇女节。会址选在“中国青年会”,由黄鼎臣去租会场。因为黄鼎臣会打排球,青年会对广东排球比较看重,黄鼎臣跟他们比较熟,很快租来了会场,发了通知,贴了海报。“东京特支”估计到反动学生会来捣乱,于是组织人手,准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黄鼎臣头一个选了廖承志:“承志君!你算一个怎么样?”?
“行!我有劲儿!准打赢!”廖承志挽起衣袖,好一个热血青年,仿佛马上就要冲锋陷阵。“哎!武器呢?”?
“什么武器?”?
“没家伙怎么打架?”?
“不带武器,那样日本警察就找不到镇压的借口。”?
“那!……”廖承志有些迟疑,他想的是挥刀上阵。?
“我已经仔细看过了,会场上的板凳是活动的,你们就用板凳当武器!”?
“好吧!不过我要先去看看地形!”?
东京地方大,留学生分散住在各地,交通不便。一周集会一次也总是两点集合三点到,四点开始作报告。然而这一次组织严密,不到两点就全到齐,两点准时开会。开会时步哨放得很远,一路呼应到会场,纠察队安排在门口、主席台等关键地方,不管在哪都准备好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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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节奏的口哨声从远处接力传来,向大家报告,反动学生派来的侦探到了。?
来人是个士官生,腰上还挂着短短的佩刀。这是大队人马的先导。?
黄鼎臣宣布准时开会。第一个演讲人讲的巴黎公社的情况:第二个演讲人讲的是“三·一八”天安门事件;第三个演讲人准备讲三八妇女节的来历和纪念意义。每个演讲人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有保护人。?
侦探没想到进步学生会准时开会,大队人马还没到,他却按捺不住,因为演讲人猛烈抨击蒋介石的反人民反革命政策。那士官生呼地一下跳上讲台,拔刀要砍,纠察队员见势不好扑上去从后面拦腰一抱,左边的队员举起椅子一砸,顿时把这士官生砸晕在地。?
廖承志远远看见,急得手都痒痒,一跺脚恨不能上前挥舞板凳打个痛快。?
黄鼎臣果断制止了骚动,让会议继续进行。接下来便是贴标语、发传单、呼口号,宣告会议胜利结束。?
黄鼎臣和廖承志等最后离开会场。他们到靖国神社那边检查一下有没有人被抓。远远看见反动学生的大队气势汹汹地扑向东京中国青年会,想到他们准会因为扑空而恼怒地乱嚎,廖承志用有大拇指把鼻子推到一边,作了个气歪鼻子的鬼脸,逗得黄鼎臣哈哈大笑。?
日本东京警视厅神田区的警察嗅觉还是挺灵敏的,他们在中国青年会,很快就查到了借房子的人是黄鼎臣不住在神田区,所以神田区的警察通知本乡区追分町樱州馆的警署派出员,要他们扣留黄鼎臣并抄他的家。由于平时工作细致,住处除了医书之外,什么证据也没被抄着,审讯也没得到便宜。黄鼎臣一口咬定是为了纪念“三·一八”北京天安门惨案,各团体推举他做主持人,扣了三天,只能释放。出来才知道廖承志他们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天天在本乡派出所跟前转悠等待消息。黄鼎臣特别满意这位小同乡,虽然还有些简单、幼稚,但勇敢精神和斗争积极性却是值得嘉许的。?
1928年5月30日,来自赤地神州的消息震惊了全体在日留学生。济南惨案,日本军队用中国人的血洗了他们的刺刀。国耻!廖承志的热血沸腾了。他大声责问:“拿着屠刀的日本军队凭什么到中国大地上去屠杀中国人民?主权安在?公理安在?”?
广东留学生同乡会集合起来了,廖承志举起了一块标语,“为五卅烈士致哀!”?
安微的,河南的,东三省的,各省的同乡会都来了!“东京特支”决定成立反日大同盟,把左中右派都团结起来,“反对日本侵略中国,杀害我同胞,占我济南!”“反对日本军国主义!”黄鼎臣担任反帝大同盟组织委员。廖承志利用他是廖仲恺之子的特殊身份,去向那些原本同左派对立的人宣传,要他们以民族大义为重,团结一致对敌。?
日本政府下手了,首先拘捕了黄鼎臣和“东京特支”的成员,立即押解上船,驱逐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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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承志跟到了港口,尽管不能同特支的同志们讲话,也不能有什么表示,只能装作不认识,远远递去一道又一道眼波,但“东京特支”的同志们理解,即使他们都不在了,他也将继续斗争到底。?
警署盯上了廖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