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药房的路上,华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卿广海:“卿家主,老夫提前说与你。如想这孩子平日身体无恙,寻常药物即可。若是想她平日身体康健,须得天山血莲入药。你好好考虑吧。”卿广海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的身体这样虚弱。
转眼入春,日子一天天暖起来。卿府湖畔碧柳垂丝,抚皱一池春水。若瑶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月,开春以来最爱在这湖上凉亭趴着看鱼。
清绿的湖水漾起涟漪,若瑶趴在栏杆上往下丢鱼食,鱼儿争先恐后一阵哄抢,泛起阵阵白浪。手中鱼食喂完,锦鲤四散开来,各自摆尾悠游,水面再度平滑如镜。
若瑶将下巴搁在手臂上,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春日里的阳光最是温暖,晒久了也不觉得灼热,不止身上,心里也暖烘烘的,微风更是格外薰人。
若瑶趴的久了,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几乎要睡过去,溶月远远看见亭中一如既往的人影,提着裙摆蹑手蹑脚溜到若瑶身后,伸出手猛一拍她的肩膀,吓的若瑶一下睡意全无。若瑶还未回头就嗔怪道:“姐姐!”
溶月笑嘻嘻地转到跟前来,有样学样,和她一起趴着晒太阳。溶月眯着眼享受了一下日光浴,声音也变得懒洋洋:“妹妹,你身体最近没再复发吧?”若瑶歪着脑袋点点头。溶月这才放心:“那就好,要记得乖乖吃药啊,马上病就好了。”若瑶又昏昏沉沉地点点头。
清风拂过湖面,带来温润的水泽气息,满满都是自然的味道,很是好闻,两个丫头脑袋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一幕恰巧落入卿广海眼里。卿广海嘴角噙笑,欣赏着这副美丽的女儿闲情图,心中已经明了。
华大夫手上忙碌不停,重复着繁琐的配药程序。卿广海带着人进来,华大夫头也不抬:“除了那个法子,老夫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请回吧。”
卿广海由随从手中接过寒玉匣,放到华大夫面前:“华大夫,这一味药请你入药吧。”华大夫手下一顿,微微颤抖地抚上玉盒:“这,是天山血莲?”卿广海颔首;“正是。”
华大夫不耐地挥挥手:“知道了,包在老夫身上。”
若瑶已经服过几种不同的药丸,调理好身子,还差最后一味血莲涤尘丹。正是午后,卿广海送完血莲转身直奔宝月轩。若瑶才吃过午膳,正漱口服药。
卿广海挥退下人,只留下溶月和若瑶,郑重开口:“孩子,伯伯不知道你从前叫什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这段时间,伯伯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伯伯决定把血莲给你入药,只是……”
若瑶认真地示意他继续说,“只是,血莲是我卿家的宝物,不传外人。”说罢,目光灼灼地与若瑶对视。若瑶心下了然:“那么,该如何做?”卿广海脸庞的线条柔和下来:“所以,伯伯想收你做女儿,你可愿意?”
若瑶定定地看着卿广海,倏尔展颜一笑,重重点头:“好。”卿广海温和地点点头:“既然你答应作卿家的女儿,总该为你取个新的名字。你可有想到的?”若瑶莞尔:“您做主便是。”
卿广海脑中不由浮现初遇若瑶的那天,天地一色,浑然雪白,路边开了几株白梅,几乎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雪,鼻息间始终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真不知是花染了雪色还是雪沾了梅香。
不由张口就道:“梅雪深深香浅浅,不知何处是伊人。浅浅,今后你就叫卿浅浅,好不好?”若瑶轻轻念几回:“浅浅,浅浅。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从此,世上少了安临君亲妹白若瑶,多了卿府二小姐卿浅浅。
白子谦看到这里,指骨泛白,起先他并不十分相信卿府会把天山血莲拿出来给一个不是自己府中亲生血脉的孩子治病,毕竟卿府历代都以天山血莲为傲,怎么肯轻易拿出来。可是照这样看来,他也不得不信了。
白子谦迷茫了,他如今门客满天下,值当今乱世,不论哪州王侯都不得不将他安临君奉为上宾,即使琼安露难得,却并非可遇不可求,难道当年,真的是他错了?
自服食血莲涤尘丹,浅浅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可以和溶月到处闲逛打闹。卿寒羽每日在外学商回来,总少不了要给两个妹妹带些街上的吃食,溶月喜甜,喜欢吃城东街口的糖葫芦和棉花糖,浅浅则偏爱酸酸甜甜的山楂糕。
卿寒羽早早办完事,带了两袋零食回来。刚踏入宝月轩,溶月蒙着眼睛一把将他抱个满怀,包裹险些掉到地上。溶月鼻子灵,闻到甜丝丝的香气,一把摘掉丝巾,抱抱卿寒羽便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浅浅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也不客气,夺了山楂糕就往回走,也不理睬他。
卿寒羽没好气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啊~”溶月眉梢一挑:“我们俩怎么了?”卿寒羽被溶月欺负习惯了,也不说她,转而告诫浅浅:“浅浅啊,你可别被带坏了,原先你哥哥叫的多亲热,如今也不把哥哥放在心上了。”
浅浅吃的开心,眉梢眼角都是笑:“我可没有,都是姐姐带着我玩的,你在说姐姐坏?”溶月边吃边抽空警告地瞪了卿寒羽一眼,浅浅调皮一笑,只余卿寒羽一人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
好一会,卿寒羽轻拍脑门:“我忘了说,昨日父亲说要请教书先生来教你们识字呢。”溶月苦着一张脸:“真的啊?可不可以不去?”
卿寒羽轻咳一声不去看溶月无辜的大眼睛:“恐怕不行,你自小百般推脱,今年你都十二了,再过三年便可以谈婚论嫁,怎么能不读些书呢?况且,现在有浅浅陪着,你可不许说无聊。”
溶月满心忧伤,眼角瞥见面色不改的浅浅:“浅浅,你喜欢读书?”浅浅自顾自吃的开心,头也不抬:“不是啊,只是前几天就知道了。父亲说,你小时候不愿意读书,不愿意看账本,让你玩了这么久,现在不能再拖了。还叫我先不告诉你,来个,恩,先斩后奏。”
溶月忽的站起来:“什么,你也知道了?都不告诉我?我找父亲去。”说罢,一阵风般地跑出去。浅浅和卿寒羽相视一笑,眼中意思明了:不错,难得让这姑奶奶吃瘪。
后来溶月悻悻地回来,再不提读书的事情,不几日,先生就来上课了。
浅浅小时候病着,拿不得刺绣,怕伤神,在闺中又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只好自己每日捧本书来看,如此几年,倒也读了不少书。
先生在书阁之乎者也讲一番书,溶月早已经昏昏欲睡,先生打眼一看,卿家二小姐眼神清明,神态恬静,不由心中加几分赞赏。每日功课浅浅都完成的不错,溶月则拖拖拉拉,不得先生喜爱。
课下溶月不是没有问过浅浅怎么那么厉害,岂料浅浅微微一笑:“哦,因为以前看过啊。”从此溶月再无半分请教诀窍之意,只好自己苦兮兮啃书本,奈何卿大小姐天生不通文书,只把每日活泼欢脱的卿大小姐折腾的半死。
然而因为先生日日夸奖浅浅,有一次提到浅浅已经通读自己讲解的书,自行读书也没问题了,第二日浅浅便从先生的课堂中解放出来,改去书房读书,不懂的自己再拿去问先生。
那天用过早饭,溶月哀怨地看着食欲大好的浅浅,幽幽地去书阁,浅浅虽然一心吃饭,实际内心也小小地开心了一把。后来溶月的课程以龟速进行,进展连浅浅也看不下去,只好每天在夜里讲故事一般给溶月讲解书籍,卿大小姐这才开窍,乐的先生直呼苍天开眼。
浅浅偏爱史书,书房里的史书一律翻了个遍,足不出户的她对这世界也有了一些认识。浅浅呆的地方地处中陆,当今统治中陆的是天元王朝,天元王朝将中陆分为九州,其中以宛州,云州,锦州和如今宣布自成一国的离国最为富庶,而西陆的人金发碧眼,朔陆的人多以游牧为主,多山脉多草原,而炎陆四季如夏,生活着曳甲,哲西等与世隔绝的部族,他们以精美的手工闻名于各个大陆。
卿广海每每进入书房,便看到浅浅低头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这样的时光静好,每一次见到他都深深引以为豪:“这是我的女儿啊。”卿府书房,是卿广海决策各个分店的地方,管事汇报,算账都在这里,浅浅耳濡目染,也学会了看账本。
起先浅浅只是不当回事,日子久了,也会放下书本听一听,时而会心一笑,时而低头思索,这一幕都落入卿广海眼中。
对于他来说,浅浅现今这样表情灵动,他是开心的,而引起浅浅这样表情的原因则给了他惊喜。虽然卿寒羽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掌管一州的分店,但卿家家大业大,有个帮手也是好的,日后找个女婿入赘也不是难事,不如也让浅浅历练一番。
自此,每逢管事例行上报,卿广海都把浅浅唤到书房旁听,卿寒羽起初也很是惊讶,不过马上就释然了,浅浅性子沉稳,这些日子自己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看她旁听时的样子就知道她能听懂,如此聪慧的女孩儿,不好好栽培定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