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以来,浅浅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浮生酒楼,好在身体调理的不错,这才没有多什么毛病。莫雅在那次浅浅晚归之后,每逢浅浅去浮生茶馆视察时都免不了跟去,生怕她的身体再出什么岔子。
浅浅管事之余总少不了被莫雅恶狠狠的唠叨,虽然也嫌她啰嗦,可比跟冷静的薰衣在一起时更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在莫雅的存在下,浮生茶馆的伙计们对自己份内的事情也尽心尽力,无大事轻易不打扰浅浅,因此浮生茶馆开张不过半月,浅浅就从成天泡在茶馆变到例行视察一番便走,等到生意稳定下来更是三五天才来一次。
要说浮生茶馆生意好不招人恨,别人不抢生意也是不可能的,对面那家茶楼生意一向比浮生茶馆要好,如今两者位置对调,自然是不满的,私底下更是挖人,模仿装潢,可依然换不来浮生茶馆如此人气,何故?不仅仅因为浮生茶馆是卿家的产业,更因为大名通晓九州的百闻先生。
自从那天百闻先生在茶馆说书之后,对这里的环境很是喜爱,秋掌柜上前说说好话,顺嘴问一问百闻先生是否愿意到浮生茶馆经常来捧一捧场,自然是应了下来。别家再怎么模仿,有了浮生茶馆,百闻先生也是不爱再看一眼的。是以,在如此的人力物力支援下,浅浅挖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
第二个月末秋掌柜再到书房汇报的时候,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多年亏损一朝盈利,总算可以在这些掌柜的中间抬起头了,连说话都带了丝丝缕缕的舒爽。
卿广海一早就翻了这个月的帐本,虽然高兴,但卿府日后帮衬的人也马虎不得,汇报的时候只好绷着一张脸只淡淡赞赏地看一眼浅浅,实则心里暗喜不已。
忙完浮生茶馆,浅浅这才得空老老实实在自己房里呆着,才躺下没多久,溶月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她玩。也是,这段时间浅浅忙着装修和安抚人心,卿广海父子忙着观察浅浅,只有溶月一个人天天除了去先生那里读书便是自己一个人发呆,一个月不来打扰他们委实有些闷坏了。
溶月兴冲冲跑进来,见浅浅躺在摇椅上闭目休息,不由失望地拧着帕子,趴到浅浅身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她看。
前几年黯淡黄瘦的小脸现在有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滑光泽,两弯柳叶眉下一双眼眸清泓如泉,即使闭著眼也能看到它顾盼生辉的样子。小巧的鼻子,樱红的唇,看着就想咬一口。
浅浅实在受不了溶月这样如狼似虎,红果果的打量,无奈地睁开眼:“姐姐,你怎么来了?”溶月慌忙从看的出神的状态中退出,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浅浅,你都好久没有陪姐姐了。”
浅浅无奈地打了个哈欠,毫不留情地反驳:“胡说,我昨晚还教你读书来着。”溶月眼珠一转,继续说服浅浅:“那,你都好久没有陪我玩了。”
浅浅喝一口香片提神,一面换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看她一眼:“那你想怎么办呢?”溶月眼睛忽的亮起来:“咱们出府去玩吧。”浅浅不给面子地躺回去:“我天天出府,不去。”
溶月低头抓住浅浅的手指,如小狗一样吸吸鼻子:“浅浅,你出门可是不去大街上玩嘛,你陪我去街上逛一逛好不好?浅浅”浅浅不说话,闭着眼翻了个身,溶月干脆整个压到浅浅身上来,让她睡不成。
终是浅浅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不过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吃午饭,你先回去和父亲说说,咱们下午出去,我实在有些撑不住。”
溶月才不管什么时候出去,浅浅肯陪着就行,爹爹看浅浅最近这么辛苦一定会同意的。她心里小算盘打得直响,浅浅岂会不知,可是溶月终究是溶月,一家子都拿她没办法。
浅浅睡了一觉,精神不错,却依旧比不上时刻满血状态的溶月,只是慢慢在街上散步,看到感兴趣的店铺小摊才会上去看看。
溶月在前面欢快地在每一个铺子之间穿梭,艳红的衣裳极为惹眼,整条街都被少女明媚的笑容照亮了。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一晃眼一个下午就过去了一半。溶月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挑出几样小首饰往浅浅头上比画,浅浅也不恼,只专心低头吃自己钟爱的山楂糕。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纷杂的声音,溶月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热闹的,只见一个孩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手里紧紧抱了几个包子,想来是因为偷盗被老板追着打吧。
溶月和浅浅一艳一素本就极为吸引眼球,溶月特地往人多的地方凑,那孩子果然往这边冲过来,躲到浅浅身后。浅浅冷不防被人抓住裙角,又看那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风风火火追来,不觉愣神。
那孩子慌乱中还不忘往嘴里塞几口包子,显然饿极。浅浅看的无语,低头扯自己的裙子,可他力气极大,有薰衣帮忙也没法将裙子从他手里救出来。
几息之间,那群人已经追到浅浅面前。浅浅头疼地看一眼抓着自己裙角的孩子,再看一眼裙上的包子屑,又看看面前的包子铺老板,只好示意薰衣递上去碎银子,那老板这才恶狠狠地瞪那孩子一眼,转身回铺子去了。
浅浅拉拉裙子:“你可以起来了吧?”那孩子这才放手站起来。浅浅拉着溶月刚准备离开,他一步跨到浅浅面前:“你们可不可以收留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溶月叉腰,怒目而视:“我们凭什么收留你,我们家又不缺人。”这孩子又跪下,这次换作扯着浅浅和溶月的裙子:“只要你们收留我,我就是你们的人了。”
溶月一听这话,简直怒极,一把就要推开他,浅浅拉住溶月,淡淡地问:“那么如果往后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去不去呢?”
孩子挺直后背,记起戏文里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浅浅静静与他对望,孩子坦诚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杂质,只是真诚,和求生的渴望。
孩子看着浅浅那双看似清澈的眼,可正因为清澈所以才看不出有多深,一时无法从她的注视下抽身。两人眼中神情莫名,不知不觉,就搅动了天地。“好,你跟我走。”浅浅开口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回到卿府,溶月实在忍受不了他浑身脏兮兮的,急忙吩咐仆人将他带下去洗洗,换身衣服。卿广海听说了,并没反对,浅浅于是安心地将他留下,让人去给他安排房间。
足足半个时辰,焕然一新的他才被带到浅浅面前。这是一个瘦小的男孩,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浅浅把面前的点心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下来吃。
男孩不知所措地坐下来却不敢动点心,浅浅笑笑:“怎么,方才有胆量抓着我的裙角不放还吃包子,现在坐着吃块点心都不敢了?”男孩摇摇头,偷眼看这房间。
入目皆是淡紫的丝幔,宝帘用银钩挂起,进门左手是间侧房,书桌,文房四宝,摆的整整齐齐,书架上摆满了书册,缺的几本摆在书桌上,想必主人经常翻阅。
右手边则是卧房,精美的床帐,别致的菱花镜还有那些妆奁上随意放置的不知道什么做的首饰,每一样都是那么美丽,现在坐着的绣墩也是那样的柔软舒适。
浅浅任他打量,自己坐到摇椅上惬意的摇晃,也不出声制止,见男孩收回目光才说:“吃吧。”糕点的香味一早钻入他的鼻子,只是这房间的布置无一不在显示这房间主人的身份,一向胆大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次得了命令,当下甩开腮帮子吃起来。
一碟糕点就那几块,男孩很快就吃完了,抬起头来看浅浅托腮看着他,也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浅浅起身,递给他一杯茶:“你叫什么?今年多大?”男孩接过茶回答:“我叫童阳,今年十四了。”
浅浅诧异地看他一眼,不过马上就理解了,照他以前的生活状况,营养不良造成这样也是有可能的。
浅浅点点头,走到他跟前:“还记得今天在街上你说过的话吗?”男孩,额,少年认真地点头:“记得,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浅浅走到窗边,注视着那一点一点西沉的红日:“那么,你去浮生茶馆吧,掌柜的会告诉你做什么。记住你自己的话,我容不下欺骗和背叛。”少年似乎感同身受,郑重地点头仿佛做出一个承诺。
卿家在整个中陆保持着不可撼动的商业领头的地位,必然是有自己手段的,而浮生茶馆生意如此惨淡还能继续在青门镇存在的原因与此息息相关。
没错,卿家拥有自己的信息网,浮生茶馆是临近卿家大本营的一个据点,往来的信息也是不少的。再加上浅浅如今把浮生茶馆的生意提起来,对信息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童阳是浅浅安置在信息网的第一人,他将作为浅浅的眼睛看到往来大陆的各类信息,他的位置,至关重要。
童阳被带下去了,初夏的阳光即使是落日也是温暖的,可浅浅却一点也不觉得,那个冬天的夜冻住了她的心,不甘和绝望一点一点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滋生。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培植自己的势力,成长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