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浅浅坐着马车直赴翼州。初夏的日子总是格外闷热,浅浅在摇晃的马车里撑着头看书,几乎要睡过去。原本娇弱的身子经过这几天的颠簸,更是觉得精神不济,好在已经入了翼州边境,还有两三日就要到即墨家了。
即墨家。浅浅出发之时就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给即墨斐送来一封信,嘱咐他这几日不要外出,在府里等着她来。即墨斐掐指一算,再怎么晚这几天也该到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即墨斐心中一紧,直觉地看往门外。
天际彤云连片,一如即墨斐此时焦急的心情。即墨斐踱来踱去,终究是耐不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即墨府的四海策马而出,往宛州的方向跑去。他奋力拍马,只希望快些得到卿小姐的消息。他跟在即墨斐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卿小姐在自己主子心里是什么地位。更何况这几日因为卿小姐迟迟未到,即墨斐已经烦躁不安多时了。
长河落日,卿家车队踏着尘土缓缓走来。四海心中一喜,拍马迎上去,扬声喊道:“我是即墨家的四海,家主命我来迎接卿小姐。”浅浅闻言睁开眼,朝莫雅点点头,莫雅掀开车帘,示意外面的侍卫放松戒备。
四海一脸欣喜跟在浅浅马车旁边,朝车里说:“卿小姐一路可还安好?家主见小姐迟迟不来,特意命四海出来引路。”浅浅轻柔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的晚了些,你先回去告诉家主不必担心。”悦耳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四海心知即墨斐等的焦急,连忙告辞急急往回赶。
即墨斐已经在门口进进出出好几回,全然失了当家家主的风范,一点儿没有平日里镇静自若的风范。马蹄声哒拉哒拉由远及近,正是匆匆赶回来的四海。四海翻身下马向即墨斐禀报:“家主,卿小姐还有十里就要入城了,让我先回来禀报。”
即墨斐的心这才放下来,又问:“她还好吗?”四海拱手回答:“卿小姐舟车劳顿,话语间很是疲惫。”闻言,即墨斐一边进门一边发下一连串的命令:“卧房准备好了吗?洗澡水赶紧送到她房里,还有,叫厨房晚上准备她最爱吃的菜色。哦,先送几碟点心去卧房。”即墨府上下得了命令,顷刻之间忙碌起来。
马儿踏着疲惫的步伐终于停在即墨家门前。天色已经擦黑,即墨斐抬脚下了台阶,亲自打起车帘扶浅浅下马车。薰衣莫雅识趣地退到一边,给他腾出位置。
即墨斐见到浅浅的马车,满心满眼的欢喜,却在浅浅略显憔悴的小脸映入眼帘时,登时被满满的心疼代替。即墨斐小心翼翼地将浅浅扶下马车,搀着她入府。
浅浅舒适地泡完花瓣浴之后,洗去一身尘土和疲惫,神清气爽地来见即墨斐。还没进门,浅浅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糕和山楂糕的香味就钻进浅浅的鼻子,她加快步伐,欢喜地扑到桌前就吃起来。
即墨斐宠溺地笑笑,递过去一杯茶水,叮嘱道:“可别吃多了,一会儿还有晚膳呢。”浅浅吃的不亦乐乎,想起自己最爱的金丝银雀,开心地点点头。
等到浅浅吃完最后一块糕点,即墨斐递过帕子一边问:“什么事情非得要你亲自来一趟,派人送封信也就是了。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浅浅优雅地擦擦嘴角:“这次来翼州,可不止是见你,翼州侯我也是要见的。”即墨斐仍旧十分疑惑:“翼州侯?办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就是了,翼州侯那里我自然可以解决。”
浅浅笑着摇摇头:“此事非同小可,若非必要,父亲也不会让我来。”即墨斐脸上多出几分严肃,等着浅浅的答案。浅浅边擦手指边解释:“如今朝中局势你也知道,奸臣当道,天元帝听信谗言,竟要出兵夺了各州侯的权。现在风声这样紧,不少州侯已经考虑效仿当年的离州了。”
即墨斐点点头;“这我知道,翼州侯也问过我,我也在考虑呢。”浅浅继续说道:“我们宛州与帝都所在的锦州相邻,脱离不是易事,因此暂时归附天元帝。只是日后诸侯纷争之时,又当如何呢?”
即墨斐眉头紧缩:“这我自然也考虑过,只是翼州粮食出产并不丰盛,倒是玉石开采的多,想要自立为国,民生这一关就很难过啊。不过,你既然如此问,可是有什么办法?”
浅浅拂一拂袖子:“值此乱世,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不如结为联盟,活路反而大些,你说呢?”即墨斐这才知道浅浅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宛州翼州结盟?”浅浅摇摇头,在即墨斐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非也。是云离翼宛四州之盟。”
即墨斐惊讶的神色愉悦了浅浅,浅浅站起身,一甩宽袖:“天元失道,紫微无光。四州联手,垄断物资,如此作为,还怕乱世中没有我们立身之地?”
即墨斐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好!好一个四州联手。现如今帝都里到处是流民,光靠锦州一州之力,虽说有安临君坐镇,到底也忙不过来了。”浅浅与他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浅浅在即墨家休养两日,等到气色好起来才去了翼州侯府上。经前不久浅浅十七生辰过后,天下权贵之人都认识了这位静美如皎月的女子。翼州因为即墨家的关系一向与卿家关系不错,岂有不认识的道理?
翼州侯是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身材因常年富足的生活微微发胖,一双眼里虽然有着丝丝算计,但也算和蔼可亲。来之前就调查过了,翼州侯继承祖家遗留下来的爵位,与即墨家相处极懂得分寸,不该管的不管,该管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其他没什么,善使风舵的人都会,只是这让人挑不出毛病委实有些问题。若说他有野心,可常年在即墨家之下却毫无忤逆之举,若说没有,可做事手段果决,滴水不漏,说出来都不信。
浅浅轻笑,双手奉上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玉手打开盒盖,向翼州侯展示。翼州侯仔细打量盒中物,不由大惊失色:“这是……”浅浅笑笑,合上盖子:“不错,东海之畔,中陆之端寻来的明珠,名为鲛人泪。”
翼州侯看到如此奇珍,没有狂喜,只是和蔼地问道:“卿小姐亲自给本侯送来这样贵重的礼物,所谓无功不受禄,不知道是何故?”
浅浅示意后面将密报呈给翼州侯。翼州侯平静地看完,没有惊讶,只是阴沉如水,他抬起头来,再不笑:“卿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浅浅点头:“如此,浅浅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九州封侯是天元建朝之初就定下了的,如今天元帝听信谗言,竟要起兵伐九州侯。翼州侯自第一代吴子华便是忠良之臣,翼州百姓安居乐业,州侯历代实在功不可没啊。”
浅浅停下来,翼州侯点点头,脸色稍缓,示意她继续说。浅浅双手递给他卿广海的亲笔信,一边继续说:“天元帝既是要伐,自然有个名目,浅浅听说,是以下犯上,意图谋逆的罪名啊。”
翼州侯猛地抬头,嘴唇紧紧地抿起,显然是动了怒气。他飞速看完信函,略微显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心意。浅浅知道,作出承诺的时候到了。
翼州侯抬头望着正堂上悬挂的忠义满堂的牌匾,良久,转头问浅浅:“卿家促成联盟,是想管到我翼州来了?”浅浅连忙起身:“不敢不敢。卿家人不争政治,只是一心从商,战乱结盟不过是寻求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保障罢了,岂敢插手州侯的翼州。”
翼州侯沉吟良久:“我吴家世代忠义,今日却要戴上意图谋逆的帽子。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天元是我吴家忠心的主子,可这主子不该是如今坐在那位子上的人。”
浅浅欠身恭敬答道:“翼州侯说的是。卿家也不想与天元为敌,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安全。如此罢了。”翼州侯直直地审视浅浅,浅浅坦荡地与他对视:“卿家在商场多年,最注重的是一个信字。若是不守信,卿家也无法在商场上做生意了。您说呢?”
翼州侯哈哈大笑,爽朗的声音上冲云霄:“说的是,人生在世,岂能言而无信?好,好。”说罢转身走到书桌前抬笔回信。即墨斐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温和地看着浅浅与翼州侯交涉。
浅浅真是变了啊,那样小鹿一样躲闪的眼神如今可以焕发出这样自信的光彩,这样的她,真是美极,即墨斐心中不由如此感慨。浅浅趁着空,转过头来对他调皮一笑,即墨斐一愣,随即抛过去一个做的不错的眼神。
翼州侯郑重地将墨迹未干的书信递给浅浅:“本侯与卿家相识多年,许久未见,哪日得空便去府上拜访。”浅浅双手接过书信,微笑着说:“哪里能让您亲自去拜访?指不定过段时间,家中会有喜宴,到时还望州侯抽空来寒舍喝酒呢!”翼州侯笑着点点头。
浅浅疲惫地靠在马车里,此次来翼州的事情总算是办完了,不知道云州那边怎么样了。即墨斐心疼地看着浅浅一脸疲色,坐过去帮她揉一揉太阳穴。
浅浅本欲挣开,可是即墨斐力气大的多,只好闭目躺在他怀里让他按摩。即墨斐嗅着浅浅身上淡淡的药香,一如回到小时候。那时候浅浅玩累了就趴在他怀里睡过去,卿广海当时看到很是惊讶呢,毕竟浅浅小时候是不让除了卿家以外的人碰的。
即墨斐一边轻柔给她按着太阳穴,一边在浅浅耳边喃喃低语:“好像回到小时候呢,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长大了要做那个唤我阿斐的人。”
浅浅不说话,只是静静躺在他怀里。即墨斐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无奈而失望地笑笑:“你可要快点记起来啊,我的浅浅……”呢喃的话语随风而逝,不知落入了谁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