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离王对着卿广海遥遥举杯:"卿家主,恭喜令千金觅得良人啊。"卿广海忙举起酒杯:"同喜同喜,卿某先干为敬。"饮下酒,离王看着下面饮酒作乐的宾客,似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卿家主可愿携宛州到离国这边来?"卿广海哈哈一笑:"离王说笑了。咱们本是一家人,何来这边那边的?"离王轻笑一声:"宛州与离国相邻,卿家主就没有考虑过离国的军队?"卿广海自顾自酒:"卿某自然考虑过,可卿某一介商人,救不下那么多人,只想保全自身。"离王眯了眯本就细长的眼:"哦?那宛州是要站在天元那边?"卿广海饮下一杯酒:"卿某不叛国,却并没说出要站在帝都里那位那边的话。以离王的角度考虑,离王难道没有考虑过宛州向帝都军队开启的情况吗?"离王勾起嘴唇,低头把玩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再不说话。
这位离王看起来虽是典型的贵族,华美的衣袍,名贵的饰物,面如冠玉,举止优雅,然文韬武略丝毫不输卿广海这些老一辈的人。
一旦宛州之门大开,他离国之力必然阻挡不住源源不绝的帝国军队,早先没有打起来,全赖宛州的调停,云州的山脉,帝都倘若进军必然劳民伤财,天元也不想做这样劳动军队讨不到好的事情。而离州自立为国之后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天元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如今宛云二州袖手作壁上观的话,那么后果不言而喻。
离王韩子渊细细品味杯中美酒,恨不得将天元帝身边的两大臣子活生生吞下去。脱离天元帝昏庸的统治才没几年,好日子就这么结束了。虽说天元帝自知年老,只想在剩下的几年里做出件青史留名的大事,可这样的做法委实有些太过荒唐。
舞姬妖娆的身姿在厅中翩翩起舞,宾客们沉浸在清平的歌舞中陶醉不已。成玦已经喝的脸红,身边还有一堆人等着敬酒。成家在宛州的地位仅次于卿家和宛州侯,成家少主成婚,卿家家主嫁女,当真是一段佳话。
卿广海坐在上方一早就看到了脸色泛红的女婿,摇摇头遣人把他从酒林中解救出来,送回新房。新婚之夜,怎么着也得为自己女儿着想不是?
浅浅亲眼看着喜婆将二人的衣襟系在一起,新郎官挑起盖头露出溶月明艳羞怯的脸。即墨斐自喜宴开始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也不见他人,这时候悄悄出现在浅浅身后,轻轻说:"浅浅,你姐姐嫁了,你也快了吧?"浅浅从艳羡中回神,轻轻摇头。即墨斐虽然不惊讶,也无法掩住眼中的失落。浅浅,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答应我呢?如果要等到你心中痛快,那么,我就帮你早点结束你想做的事情吧。
夜晚,总是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思。一树风动,夏天温热的晚风拍打在浅浅的脸颊。今夜无月,倒是漫天繁星点点,甚是好看。梨花院的石桌上,放了两碟小菜,一壶梨花酿,浅浅一人边看星星边独自小酌。
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会知道很多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譬如观星,浅浅喜欢看月亮,却不喜欢看星星。星象中总是隐藏着无数奥秘,每次看都有新的发现。而当今天元帝在位,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星象中便有妖邪之光冲起,浅浅虽然能看出来,可是终究改变不了那些将要发生的事情,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溶月成婚,安临君未能亲自前来,说是政事缠身,不能亲来,只派了得力的属下送来丰厚的礼物。那人,是白子谦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这次来,送礼是真,打探结盟之事恐怕更真。
一口梨花酿下喉,清冽的美酒在四肢五骸逐渐蔓延开来,气息间也隐隐带了梨花的香气。浅浅眼神迷蒙地望着夜空,胸臆间满是惆怅。
离国加入联盟是肯定的,只是要看是他自愿的还是被逼的。离王早早就来找卿广海商议结盟之事,看得出来离国情势不容乐观。
宛州侯,云州侯,翼州侯,离王围在桌子前,宛州侯拿起匕首划破手,将血滴入酒中,三人照做。四人举起酒杯,同声宣誓:"翼离云宛在此结盟,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违此言,其他三方踏兵来犯。"自此,宛州盟约生成。天元帝坐在帝都里发号施令的日子不长了。
白子谦收到离王现身宛州卿家的密报,自然也吃了一惊。近来朝中的确有人对离国的存在步步紧逼,可也没想到离王那样沉稳的性子,竟然会真的现身。看来离国里,是发生大事了啊。
没错,离国的确发生了大事。而且是由一个美人引起的大事。
离国。千遇楼。
这里有如花美人,这里有小家碧玉,这里有宛州名妓璇珠姑娘。离王之弟卫侯隔三差五就往璇珠姑娘的摘星阁跑,每次就只是烹茶煮酒,只要看到美人就心满意足。千遇楼的老鸨也暗自惊奇,卫侯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的了,虽说对璇珠一见倾心,但身边美人也是从来不少的。
听卫侯府上的人说一向不爱与朝臣打交道的卫侯也开始常常拜访朝臣去了,回府也开始看折子,府内的如花美眷早已经怨声载道了,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浅浅展开璇珠递来的密报,眼里露出欣喜的笑。卿广海接过来,惊讶地抬起头,卿寒羽不甘落后也凑过来瞧。纸条上清清楚楚写道:卫侯因璇珠谋权,已得大臣支持。卿广海盯着字条:"浅浅,这是你安排的?"浅浅摇摇头:"非也。原本让璇珠去的确是因为千遇楼背后的主子是卫侯,更容易收到离国内部的消息。后来卫侯一心倾慕她,我也只当这事更加好办。哪里知道他竟能为璇珠做到如此地步。"说到这里,连浅浅都有些无奈。这算是一怒冲冠为红颜么?
卫侯如此,原因无他。只是那日卫侯到摘星阁小坐,无意间问了正在烹茶的璇珠一句话:"璇珠姑娘可否想过要觅一个怎样的良人呢?"璇珠一愣,这话明显就是卫侯为自己问的,当下轻柔笑道:"卫侯说笑了,但凡女子有哪个没有想过自己今后的良人呢?"卫侯穷追不舍,又问:"璇珠你想过的良人是什么样子的?"璇珠一笑,倾身为卫侯斟茶:"璇珠曾经希望自己能嫁给一个无比出众的男人,不管是哪方面都不比别人差。他在外处理事情,我在家里等他。后来只希望我的良人可以一生护我,这就够了。"说着幽幽叹一口气:"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璇珠流落风尘,怎么还能指望找到自己的良人呢?"卫侯听完,深深地望着璇珠温柔秀丽的脸庞:"不,你会的。"卫侯又坐了片刻就匆匆离去,后来卫侯再来的次数便少了,每次来也只是听首曲子,喝杯茶而已。再后来便传来卫侯在朝中活跃的消息。
璇珠初听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卫侯此举,无疑是四州之盟的一大助力,可卫侯其人,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话虽如此,其实离国内部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虽说离国脱离了天元了统治,可毕竟这么多年来离国之民都认为自己是天元的臣民,虽然天元帝昏庸,依旧有不少老臣心心念念地想着天元,而卫侯的出现正符合他们的意思。再加上这段时间起战之说越来越风传,一时间离国内部提议重新归附的天元的人不在少数。
离国外忧内患,离王焦头烂额。这个盟约正好让他找到自己的盟友,又可以安抚离国那些老臣的心。
而璇珠,这几个月来,她的一切培训,完全就是为了卫侯量身打造。茶艺,琴艺,穿着,甚至连那张脸都做了小小的调整,务求完美贴合卫侯的审美。浅浅为了卫侯这一步棋,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天元王朝那张九州图此刻被许多人凝视着,人们的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那是对权力,对领土,对金钱的渴望。每一个人,都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轰轰烈烈活一把,站在世界的最高端,紧握住风云变换,执掌着万里乾坤。九州州侯,逐鹿中原。
天元朝建国以来的最大的乱世,由此时拉开。而这一幕,正合浅浅心意。乱世出英雄,想要为中陆重新洗牌,在乱世中可比和平年代危险的多。可是险中求富贵,结果如何,端看各位实力和手段了。
风雨欲来,中陆上的掌权者人人自危。浅浅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来,看向一脸幸福的溶月身上,霎时,浅浅身上散发出温和的喜意。不管今后如何,自己身边都有家人陪着,这样,也很好呢。
卿府溶月回门,给家中沉寂了好几日的气氛注入一股轻快的气息,忙的脚不沾地的浅浅等人才有理由休息一下。
一屋子的人因为溶月其乐融融,这样,才像是个家啊。浅浅这样想着,愉快地笑出声来,上前轻轻在溶月耳边说了句话:“姐姐,我想要小外甥。”
溶月不顾自己已为人妇,毫无形象地追着浅浅作势要打,却被成玦温柔的揽在怀里,浅浅躲在卿广海身后做个鬼脸,逗得满堂大笑。白云舒卷,好一个晴朗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