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宫披上一层素色,皇子们为兄守着灵堂。天元帝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子就苍老了下来,这几天称病休朝,一直养着。
好不容易忙忙乱乱地过了头七,钟离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回府的时候心情颇好的样子。等他换完衣服,浅浅给他端上一杯热茶:“怎么了,心情这样好。”
钟离渊兴致勃勃拨弄一下茶水上的茶叶,一脸享受:“没什么,四哥这个人做事一向仔细,若不是这次我们提前做了准备,恐怕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浅浅从书架上挑出一本书,边翻边笑:“先前七皇子的事情出来,皇上已经龙颜大怒了。这一次大皇子直接身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到现在凶手还毫无头绪,哈,日后若是揪出元凶,可是大功一件啊。”
钟离渊细细品味着茶香,慢慢点头:“可是话说回来,现在兵部群龙无首,你看,这以后的兵权会落到谁的手里?”浅浅不假思索:“安临君。”
一想还真是,定国公已经坐拥雍州了,唯一的一个还算有才干的将军尉迟锋也去了雍州,现下可用的带兵人才也就是一个安临君。且白家的势力单薄,虽然有一支乌衣骑,可是与其他的世家相交淡薄,于式微的天元皇室来说,这是一把再好不过的刀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样的局势对于我们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了。”两人不用对视,一切已在不言中。
“现在最棘手的,就是四哥了。四哥这个人,藏的极深,恐怕不好办。”钟离渊手指在桌上一敲一敲,似在思考该怎么办。
浅浅默默扫他一眼,低声提醒:“现在棘手的不仅仅只有四皇子,你别忘了,七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为自己打算的年纪了。如果他的势力真的只有表面上那样,他肯定会死在大皇子前头,还容他活到现在?”
钟离渊一双鹰眸紧紧锁住她,认真听她讲完。“现在的皇子,就只剩下你们三个了。钟离沅觊觎帝位之心已久,钟离沣从前一直韬光养晦,他手上有什么牌,有多少底牌,我们知之甚少。我倒是觉得,七皇子才是应该先去会一会的人。”
钟离渊瞬间明了:“也是,柳妃母家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两位相爷,但是也不弱了。要说没有这心还真是说不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天元帝,这些年的冷淡给了他最好的保护伞。
天元帝经此打击,一病不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整个皇宫里似乎连带着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而此时此刻的天元帝寝殿里,虽然一如外界所说的阴暗,但床上本该虚弱休养的人现在却精神矍铄地靠在床头。
一双隐秘的眼睛悄悄看着这一切,将这一切带给自己的主人。
皇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几天几位皇子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钟离沅对着空荡荡的正堂,一个人猛地灌下一口烈酒,口中火辣辣的感觉刺激着感官,头脑无比清醒。哼,原本以为他会趁着这病一命呜呼,好省了自己的手脚,现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灼热的风拂过浅浅闭上的眼,衣袂翻飞,已经不是能用言语形容的风情了。钟离渊放慢脚步,走到凉亭中的她的身边,附身看她熟睡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心心念念都是她了。有她在,好像这世界都满足了。只要看到她在自己身边,就安心了下来。或许,他这样努力,不是完全因为母妃的仇恨,还因为自己想要留住这安心一世吧。
人活一世,安心足矣。这样的尔虞我诈,他不喜欢,也不讨厌,这是他坐到那把椅子上之前所必须经历的。哪一把龙椅之下不是白骨垒砌的台阶,哪一方皇土不是鲜血染就的色彩?他只是希望,能在他踏过这条地狱一般道路的时候,一路有她,一生有她。
钟离渊想到这里,淡淡自嘲一笑。一生,多么遥远的字眼,多么奢求的愿望。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睁眼,一闭眼也就过了。可是若是没有她,这一生无论多短暂也显得漫长。
静默的凉亭里,浅浅闭眼熟睡。她知道钟离渊已经来了,可她不想睁眼,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她这一生,纵然只有短暂的岁月,可是也要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全心全意享受这样的自由,不是吗?
微风无声读懂了两人的心语,吹动树枝,沙沙作响,仿佛在叹息。
钟离渊绵绵深情中夹杂了淡淡的悲伤,目光落在如玉湖面。负手而立的背影好像藏了无尽的辛酸,浅浅睁开眼便看到这样令她动容的一幕。
这样的感觉她如何不知道,一切真心对自己的亲人已经失去,那些自己想要真心以对的人却不敢去接近,因为他们给不起,怕扰乱了他们的生活。她于即墨斐,钟离渊于她,都是这样。那样平平淡淡的幸福于他们,已经无缘了。现在,不过是两个相似的人在一起取暖罢了。
整理好情绪,浅浅作出如梦初醒的样子,慵懒叫回出神的他:“你怎么在这?”钟离渊一抖,收回忧伤的气息,又是那个内敛沉稳的钟离渊。
“哦,刚刚收到消息,他好好的,没有生病。”浅浅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这是怎么回事?”短暂的思索之后恍然轻笑:“嗬,昏庸大半辈子,现如今总算明白过来了。”
钟离渊淡淡点一点头,坐到她身边:“他应该也是想看看我们为了那个位置能做到什么程度吧。这老头现在是在挑人呢。”
“挑人?从前他没有这个权力,现如今他更没有。无人可挑,他还挑什么?”
钟离渊也不是迂腐之人,当即明白过来:“对,无人可挑,他就只能选择了。”下定了决心,那么再大的难题也只是步骤复杂一点而已,而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往往是最危险的,此时的自己也是最危险的。
“牧族的粮食都已经运到诺颜部了,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浅浅忍不住低头笑起来。钟离渊耐不住好奇催促她赶紧说,“可是,其他部落的人得到消息,要来抢。”
“哦?那你怎么如此开心?”不是应该生气吗?
浅浅莹白的手指映着碧绿的茶水分外好看:“你当我派去的人都是去送死的?要抢,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不错,她派去的人都是天罗军的好手,这样一支几十人的队伍,若是护不住几车粮食,不要也罢。
“等到诺颜部有大军来袭之时,他们出手相救,我就不相信注重忠诚的朔陆之人不感激涕零,誓死相报。”
钟离渊欣赏地笑一笑,随即提起另外一件心头大事:“好计策。不过,朔陆没问题了,中陆上的朔陆人却是个大问题。我接到消息,北戎族已经改投另一方了。”
这倒是出乎浅浅意料,这帝都之中,有实力,有勇气敢跟牧族合作的恐怕不过一掌之数。除去白家,自己,四皇子,就只剩下七皇子。四皇子,七皇子,若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那就要费好些心神了。
果不其然,兵部齐齐上书请天元帝快快拟定掌管兵部之人。兵部尚书柳延庆也在其中。这个老狐狸,兵部一半的人在大皇子手中,另外一部分的人握在他手里,如果不是他默许,怎么会有所有人都上书的局面呢?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个道理,他懂的、用的实在是高。这样刻意的韬光养晦,司马昭之心不必言表。天元帝又何尝不明白,假意拖延了几日,就下旨给安临君了。
钟离渊下朝之后带回消息给浅浅,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哎,这一下,也不知是福是祸,安临君有了兵权,可能你就变成软柿子了。”
钟离渊毫不在意:“那倒没什么,顶多受点伤,他也杀不了我。”浅浅一想,也是,明里暗里都派了人保护,如果这样也能被杀,那么那支军队她就可以不用再要了。
“恩,不过,七皇子那儿是不是该派人盯着了?”
钟离渊挥挥手:“恩,我已经派人去了。”顿了一顿,又说:“四哥也是。”
探子好几天都没有传回一星半点的消息,过了一个多月,钟离渊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终于传回一纸信条,七皇子每隔十日就要去原简大将军城郊宅院的密室里商议事情。但那里守卫森严,刺探不出在商议什么。
浅浅眼中不掩惊讶,眸子高兴得发亮:“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外头有人看守,实在让人意想不到。不过这样也好,我们确定了他的心思,就好下手了。
钟离渊赞同地点点头,眼中有丝凝重,不管是钟离沣自己想到的,还是他身边的哪位高人想到的,于他都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要想知道这是何人所为,只好看看那密室里的是何方神圣了,“那么,就从密室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