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总是最不缺的,同时也是最缺的。我们有耐心慢慢等出结果,可后果却是我们等不起的。
我们有时间等出北戎部的合作对象,却无法承受最后发现时的后果。浅浅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夜探城郊别院的密室。
钟离渊脚步匆匆赶进来,拿出少有的强硬态度:“那样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浅浅不甘示弱:“探子说了探不到,就是探不到,只好我亲自出马。况且,你也知道,如果找不出来北戎族的合作者,你,我,说不定命都要赔进去。”
钟离渊低着头,身侧的手紧握,青筋暴起,他还不够强,竟然要让她亲自出手。不行,他一定要做这天下最强大的人,就不用她这样辛苦了。
浅浅大步走出门去,与他擦肩而过,瞬间与黑夜融为一体,没有看见他紧绷的身体。
城郊别院早已不比往日繁华,杂草丛生,流水干涸,已是人物皆非。浅浅巧妙地隐蔽住身形在庭院中穿梭,终于找到了密室。
这里虽然没什么人,可是七皇子每十日出一次城也未免太惹眼了一些,那么,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来到这里的呢?浅浅一边在院子里穿行,一边思索这个问题,乔装打扮?那么应该轻易认不出来,探子不会这么肯定地报回消息。难道是,密道?
简氏一族下狱才几个月,就已经开始有规律地往这里跑,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了,显然是计划已久。钟离沣啊钟离沣,你身后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还不到约会的日子,这间密室的桌子落了细细的一层尘埃,角落里蛛网密布,与其他荒置的屋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要是硬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恐怕是桌子上的灰尘太细了吧,像是人撒上去的一般。
屋里只摆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再无旁物。浅浅摆弄了一下这些桌椅,也没有发现机关之类的东西。难道不是从密道过来的?
密室四壁与地面贴合得天然无缝,毫无可疑之处,这可真是伤脑筋。浅浅吹灭火折子,一面信步向外走,一面思索这个问题。
如果密室是通往这别院中的某个地方,找起来未免太费劲了点,罢了,反正马上又要到他们约定的日子,到时候再来探一探也不迟。
想到这里,浅浅飞身出去。她走之后,假山后面慢慢踱出来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黑衣金穗,华贵无方,望向浅浅消失的方向。
一落地,就能从窗上的剪影看出焦急踱步的钟离渊。一见浅浅他赶紧迎上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浅浅并不习惯他的触碰,巧妙脱身,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顺便讲起自己发现的情况。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自屏风后面传出,钟离渊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方才温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心头,也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
浅浅走出来看他正在发愣,出声叫回他的心神:“你在想什么?”钟离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身躯一抖,心情复杂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才开始商量正事。
浅浅垂眸听着他讲话,却不敢抬眼看一眼近在咫尺的他,微苦的心头泛起一丝涩涩的味道,钟离渊,我答应嫁与你,也不知是好是坏。可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简氏一族最终被判全族流放,简贵妃被打入冷宫,五皇子被软禁,从此,他再也不具有威胁力了。能活与否,全凭天意。
原本与牧族合作是想让他们骚扰边境的军队,给钟离海添乱,可是现如今钟离海已经死了,也就没有了这个必要。
可是牧族的精锐骑兵加上浅浅手中骁勇的天罗军,若是不抓住这样的机会,恐怕每一个手握军队的人都不会错过这样绝佳的组合吧。
门外珠帘次第掀起,留下一阵珠玉相击的清脆声音。均匀快速的脚步踏入最里面的房间,朝榻上小憩的人恭敬躬身:“今日卿小姐已经来过别院了。”
榻上的人手指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一边发问:“她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好像在思考什么东西。想来是起了疑心了。”
“嗯,好好看着吧。她很聪明,比钟离渊有威胁多了。”
“那么,如果她碍事了,我们可不可以……拉长的尾音让人毛骨悚然。
榻上的人倏地睁开紧闭的眼,目光如剑:“不可以动她。我亲自来。”
来人又恢复之前恭敬的态度,躬身退了出去。这漆黑的锦袍,流光的金穗,赫然便是方才在假山后头的那位公子。
若是浅浅看到他,必定一眼就能认出这是钟离沣。七皇子钟离沣,有人能让他这样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果然少见。
简大将军府的势力彻底落入白子谦的手中,他明白浅浅的心思,也清楚自己和这个认来的妹妹若是想要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就必须要联起手来。拿到虎符那一日,他让人带了一句话:“外头的事情,我来,你在里面好好的便是。”
浅浅听完,只是笑了一笑。是真是假,谁人知晓?从前她靠白子谦这个哥哥,后来她靠着卿府,现在她总算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在这个乱世创出一片自己的势力成也好,败也好,也要靠自己。
天元帝已经隐隐流露出立钟离沅为太子的意愿,不论是钟离沅还是钟离渊,他们都知道,天元帝不过是想再一次勾起他们之间的争斗罢了。
是以两个人索性都停手,休息休息一段时日。浅浅画画的时候听说这件事,不由抿嘴笑了笑。儿子也罢,父亲也罢,倒是一样的脾气。
钟离渊看着她的笑也很是开心,可是没有告诉她,父亲么?这样让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的父亲,他不想要。母妃,你为何会爱上这样一个薄情的人。
转眼就要入秋了,帝都里的枫晚山上枫叶如画,游人如织,是个观赏秋景的好去处。浅浅难得心情好,挑了个秋高气爽的天出门去观景。
不像她自小看惯的桂花梨花那样素雅,这枫叶却是红的快要燃烧起来,似在滴血。漫山漫眼的红,烧了游人的眼,暖了游人的心。
转过一株枫树,拾起地上一枚红叶,捻着叶梗转起这片叶子,血红转成模糊的一团红色,像极了她往日吐出的鲜血。
玩了好久才玩够,停了手,眼前却出现一双勾勒祥云的皂靴。目光上移,瞧见蓝色的衣摆。浅浅用手拂一拂额边的碎发,才抬起自己清冷的眼。
熟悉的眉眼,好久不见。浅浅眼中已经含了淡淡的疏离,礼貌地朝他点头:“这位公子好。”
即墨斐以目光描绘着她秀丽的容颜,点头回礼:“这位小姐好。”浅浅莞尔一笑,纤手抚过自己高高晚起的妇人发髻:“这位公子怕是错认了人,妾身已经嫁人了。该是夫人才是。”
即墨斐皱眉看向她,挥退自己身边的随从。浅浅凝视他半晌,也示意云舒到远处等她。
“浅浅,你一定要这样么?”即墨斐走近她,在一步的距离站定。
浅浅眉眼上笼了一层疑惑:“哪样?我说的不对吗?我的确已经嫁人了。”
即墨斐拿出一样东西,放在她眼前:“你,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是不是?”小小的骰子立在掌心,正是那枚被她丢掉的骰子。
浅浅拿起它,对着阳光看了看,红豆在骰子里摇晃着,发出悦耳的声响。忽然她笑了:“这个吗,从前是,不过很早之前就不是了。不知道公子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以为,你拿到它之后就不看它了?可是你那日来画舫找我,还带着它,浅浅,你喜欢我的,是不是?”清朗的声音带了丝丝哽咽。
浅浅的嘴角抿出决绝的角度:“不是。从你执意插手我的事情开始,从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妓子开始,从你利用童阳套出消息告诉柳妃开始,我就不喜欢你了。现在,我,不愿意见到你。”话音休止,浅浅又举起骰子看了看,一不小心,手一松,骰子便骨碌骨碌像那日一样滚进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即墨斐看着她轻松随意,不以为然的脸,心里堵的难受:“浅浅,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画舫里我只是想气一气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红叶翻飞,落于佳人青丝肩头,即墨斐伸手想要帮她摘下,然而浅浅轻轻后退,优雅拿下红叶,娇俏可人。
即墨斐见她不愿意原谅自己,急急解释:“你知道的,我以为你是飘渺,她和你只是长了一张相同的脸而已。”
浅浅嘴角含笑,抬头看那株火红的树,似在欣赏美景一般:“是啊,我飘渺本就是出身风尘,这点帝都人尽皆知。可是现在不管过去如何,飘渺已为人妇,还请公子自重。妾身先走了。”
即墨斐想向前一步拉住他,眼角余光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钟离渊,生生顿住了脚步。就这样,看着他将浅浅温柔拥入怀中,相携而去。
这枫叶,鲜艳得红了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