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谦静静等了十多天,终于等来答复。卿广海给他的信里明明白白说了,宛云二州并离国都看重实打实的利益。
现今东边四州还不在他白子谦的手里,而白子谦却已经允诺日后的分封,他们实在觉得惶恐。况且帝都里形式尚不明朗,还是谨慎些好。
白子谦万万没想到卿广海是这样的答复。诚然他还没有拿到东部四州,可以他安临君的名号和乌衣骑的威名,赢面是极大地。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宛州对自己有种若有若无的敌视,可是就算往上数三代,他白子谦也碍不着宛州什么事。
实在想不透,便放到一边去吧。白子谦头疼地放下这一个问题,转而将希望投到另一个人身上。
定国公木昌祺。
可以说在安临君白子谦出现之前,帝都里人人称道的年轻才俊当以木昌祺为首。
昔年才名冠天下的定国公虽然沉消多时,然而但凡有些资历的官员无一没有听闻他的威名。即便白子谦在帝都中可以只手遮天,在必要之时依然会有不少人会选择投奔木昌祺。
原因无他,只因为定国公为天元平定了边疆大敌。每一个参与政治的人都知道,在自己国家的边境有一只几十上百万的联军盯着自己是何等如鲠在喉的滋味。
每一个经历那场战役的人都知道,将那支联军打的丢盔弃甲,将百姓解救于连年战火的人对于这个王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给了这个王朝第二次生命。
听闻定国公木昌祺在帝都露面了。白子谦很显然不是第一个听说的,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去。
可是定国公暂居的宅子跟前已经排了不少人了。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白子谦面子虽大,也断断越不过这许多人去。
但是这木宅大门紧闭,毫无见客的意思。倒是宅子跟前这堆达官显贵兴致勃勃地蹲着等,毫无离去的意思。
许久,一顶精致的小轿徐徐而来,前面打头的小厮先一步上前去敲木宅的门。这一群贵人们抱起膀子打算看这小厮和那轿中人的笑话。
岂料这木宅的门刚一敲开,那不耐烦的管家抬起眼皮一瞧那顶轿子,还没等小厮开口,已经命人将大门打开,自个儿亲自跑到台阶下头迎接。
罕见!定国公木昌祺一等公爵位的身份,他的管家居然要亲自出来迎客。
显贵们都伸长脖子想瞧瞧这是个什么人,竟然如此受定国公的重视。
轿中娇小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许多人不免兴致寥寥,却也有不少人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
而白子谦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类。他的瞳孔狠狠一缩,是她。飘渺。她果然不简单。
不少人见过这位六皇子妃,拉着交好的朋友就开始紧张地看这事情如何发展。看样子,这安临君似乎不知道六皇子妃今日要来啊。
一时间,才被压下去的帝都风闻又被挖出来供人们侃一侃。不过,也仅仅只局限于心里,毕竟在场的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纵然面上红光洋溢,嘴里也是不露分毫的。
浅浅环视一周,淡笑上前,跟着管家进门去了。眼见着木宅的门又合上了,外头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还看一眼白子谦。
白子谦默默接收着众人的注视,良好的教养让他面色不改分毫,心中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帝都,是不是意味着六皇子也要回来了?若是如此,他又该怎么办?
浅浅看一眼身后紧闭的大门,嘴角漾起无端的笑意,好久不见了,哥哥。
木昌祺正一个人在花亭中下棋,已经等得十分百无聊赖了。眼见着一盘棋已经快下完了,那小丫头还是没来。
木昌祺抬头看一看天色,犹自叹息,这几年不见,那小丫头也不急着来见自己这个老人家。
才叹完,便发觉身边一阵清风拂过,送来淡淡的莲花香,转眼浅浅已经坐在他身前。
浅浅现今这幅样子,与几年前并没什么不同,看的他老人家一阵欢心。这帝都,果然奈何不了这小丫头。
“丫头,你这架子摆的可大,我等了你几盘棋的功夫了。”
浅浅掩鼻轻笑:“哟,累了您等了。可我怎么记得,我明明约的就是这个时辰啊。”
木昌祺老脸一僵,这才想起昨日那封书信上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说的就是这个时辰,面上抖了抖,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浅浅识趣地跳过这个话题,轻咳两声:“您怎么亲自来了,我虽说是有要事相商,到底也不需要您亲自来啊。”
木昌祺哈哈一笑:“我这把老骨头呆在雍州这么些年,也难受的紧。况且只有亦庄这小子来,我实在也有些不放心。”
浅浅被他逗得笑了笑,哪里是不放心亦庄,自己非要凑到帝都里来才是真。亦庄那小子,可是她天罗军的王牌军师,若是连他都放心不下,那这天下就都没有可放心的人了。
“您这次回来,可是牵扯到了帝都里的许多人,连带着我也被拉上来了。”
“这不就是你想借我老人家造的声势?”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吧,这次想让我老人家帮什么忙?”木昌祺收了玩笑的神色,喝一口冷茶。
“您已经帮完了。”浅浅起身,一副要走的意思。
“诶,这么快就要走?”他才刚刚准备说正事呢,这么快就要走。
浅浅边走边朝后面摆手:“下次我亲自下厨请您老人家吃饭,到时候您赏脸便是。”
木昌祺在她身后装模作样说了一句:“真是。”满面开心便拦也拦不住地显出来。
木宅大门在大家满目期待中打开,管家毕恭毕敬地将浅浅送上轿子,目送她离开,转身看也不看这群贵人便又关上了大门。
这又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嘭的一声在天际散开,烟花般的光芒瞬间布满了帝都。
六皇子钟离渊,再度进入众人的视野。钟离沣满面阴沉找到即墨斐的住处,如今他已经是太子,再不必像从前一样活得小心。
“你不是说,已经处置了钟离渊吗,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解释解释。”
即墨斐眯眼看着一脸阴沉的钟离沣,暗自摇头,喜怒形于色,这一点上,他万万比不上钟离渊。似乎浅浅选了个好人呢。
“是,可是你现今已经坐上太子之位,他不过是个有罪在身的皇子,你也该注意自己的气度,这种人,注意他做什么?”
许是这句话点醒了太子殿下,他如今的太子身份不仅可以让他扬眉吐气,也可以让他傲视其他的皇子。钟离沣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留下即墨斐一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浅浅回了府,看看那身绣了辛夷花的衣裙,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这招有没有用,赌的就是她自己的直觉罢了。
轻柔抚过精致的花纹,仿佛手下是个初生的婴儿,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分毫,生怕伤了它。这身袍子自从密室那晚之后,她便再没上过身。
也不知道是在躲他,还是在躲自己。浅浅叹了一口气,叫进云舒来替自己梳妆。
镜中的自己,早已经褪去往日的青涩。从今往后,便要顶着那顶皇子妃的帽子在这帝都中生活下去,这身衣裙,也再也没机会穿了。
便在穿着它的最后一天,做一回自己心中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像从前的千百回一样,来到即墨斐的堂前,而不同的是,这次已经不再有从前的惘然,心酸和迷惑。
她很清楚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将如何做。
记得他小时候不是这样沉稳的,那时候他还会带着自己爬树,最后被即墨伯父罚。浅浅怀念的目光落在端坐在书桌前的即墨斐身上,脑中只浮现出这样的句子。
“你来做什么?”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截了当。
“我来看看你,阿斐。”遥远的声音从天际传来,穿透层层云霭,终于来到他的耳畔。
即墨斐握着笔的手一震,她方才说了什么?阿斐?她答应了?颤颤巍巍站起身,目光一寸一寸抚摸过她白皙的脸颊。
浅浅缓慢地走到他身前:“阿斐,对不起,先前是我伤了你的心。可是,我只是想让你远离这一切,我不想让你卷入这其中,不想你受伤。”
点点泪光瞬时绚烂了即墨斐的内心,他还以为,他还以为从前她都是在骗自己,他还以为自己真心错付。原来不是,原来不是。幸好,不是。
衣角带飞了身后的椅子,浅浅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即墨斐怀中。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她甚至可以感觉他颤抖的手臂。
阿斐,对不起。浅浅心中叹了一口气,手放到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