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七皇子府,如今的太子府,门前两排士兵罗列,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的将领持刀站在大门口,眼瞧着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策马而来。
钟离沣在台阶前勒住马,与那将领平视:“你好大的胆子,敢搜我的太子府。”隐忍的怒火丝丝缕缕散出,逼得两旁士兵手心冒汗。
那将领却并不怕他,手一招,门边的小将请出一卷明黄绢帛:“圣旨在此,末将是奉旨而来,还请太子殿下行个方便,不要阻碍末将执行旨意。”
他毫不畏惧地望入钟离沣的眼里,倒像是在看笑话。钟离沣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可惜也说不了什么。
太子府内被翻的彻底,钟离沣跨在马上,只看到庭院中人影纷纷,箱子物件乱飞狂舞,不用亲眼看也知道里面乱成了什么样子。
渐渐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想是已经搜到后院了。
一个丫鬟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口,被门边的刀给吓了回去,但太子殿下她却是认出来了的。
小丫鬟哭着回去,不一会搀来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那美人扶门仰望着钟离沣,哭声细细碎碎裹入风里:“殿下,您快救救臣妾。”
钟离沣嫌弃地别开视线,哼,不过是个搜府,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时间在三方对持中一点一点过去,转眼一个多时辰就这么没了。好在没白等这么久,门里一个小卒跑来,奉上手中之物。
“将军,我们在太子妃的房中找到了这个,藏在太子妃首饰盒的夹层里。”
那是一个白瓷红绸的小瓶子,将领开了瓶子,闻一闻气味,交还给他:“拿去太医院检验。”
钟离沣冷眼瞧着那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的将领,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撕裂。是谁?嫁祸于他?是谁?!
那小卒脚程却快,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带回结果。钟离沣紧紧盯住他,只希望他不要说出那可怕的结果。
“回禀将军,御医说这正是令皇上昏迷的药物。”
将领挥退他,好整以暇地望着高高坐在马上的钟离沣:“太子殿下,请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为今之计,只有洗脱自己的嫌疑才能再从长计议。钟离沣生生咽下这口气,一甩马鞭,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浅浅方才的话语又出现在他耳边:“如今是?恐怕,不一定吧?”
该死,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钟离沣狠狠抽了马一鞭,恨恨地在心里咒骂浅浅。若是她嫁祸自己,来日他一定要将她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太子殿下府邸被抄,在当天夜晚就已经传的帝都人尽皆知了。自然,那瓶小小的毒药也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想想也是,本朝立长之风盛行,六皇子在的时候,便很得一些朝臣的支持,太子殿下想要做这个太子,就必须扫去六皇子这个阻碍。
只是,手段太残忍了些,弑君弑父之罪,一旦罪名扣下,那可是要斩首的啊。
而此刻,浅浅正在安心用晚饭。这道老鸭汤炖的极醇厚,喝完口齿留香,浅浅忍不住一下就多喝了两碗。
等到吃完的时候,肚子已经撑得隐隐有些作痛了。虽然云舒很不喜欢小姐一下就吃这么多,可是难得小姐胃口这样好,便也随她去吧。
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能够感觉到肚皮都撑得紧紧的。浅浅瞅一眼外面月朗星稀,便搭上云舒的手:“咱们去外面走走,消消食吧。”
终究是入秋了,晚上颇有些凉凉的。只是因为快到中秋的缘故,这月儿看着格外圆满。也不像往日那样清冷,外面像是罩了一层红纱,看的人心里暖暖的。
“小姐,为什么这么喜欢月亮?”
浅浅微微一笑:“有句诗,愿得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不知道我在看着这月亮的时候会不会别人也在看,可我希望我们都像这月亮,长长久久的,这就好了。”
“长长久久?那怎么可能呢?是人都会生老病死啊。”云舒惊觉自己仿佛说的有些不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索性浅浅似乎并没被惹得伤心:“恩,我虽然知道不可能,可是还是这么盼望着。活在这世上,总该有个念想不是?”
云舒觉得她的话好像有点什么别的意思,可是,小姐说的话,她实在琢磨不透,同意就好了。
浅浅看她似懂非懂,可是又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同意的样子,不由伸出手捏捏她的脸:“你啊,这个样子,今后嫁人可怎么好?”
云舒娇嗔地瞪一眼她:“小姐,云舒这辈子就守着你过了。”
浅浅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下来,云舒瞬间慌了神:“小姐,云舒说错话了吗?云舒不是故意的。”
云舒的脸都急红了,浅浅莞尔一笑,强装的笑颜任谁看都知道是假的:“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浅浅一步一步似乎踩在自己心上,一辈子?好像也有人这样跟自己说过,可是这半辈子都还没过去,他人就已经不见了。
一辈子,这样的话,若是做不到,就不要说出口。
彼时皇宫里御书房正灯火通明,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太子钟离沣。
天元帝把玩着那个小瓷瓶。这就是那个让自己陷入沉睡的毒药?看起来真是不起眼。淡淡抬起眼,问:“朕病中,一向是谁诊治?”
首领太监躬身回答:“是安临君推荐入宫的许神医。”拍拍手,外头就将许神医押进来。
声名远扬的许神医此刻一副就义赴死的悲壮模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梗直了脖子不低头。
天元帝声音苍老而衰弱:“是你诊治朕的身体?”
许久没有答话,首领太监上前踹了他一脚,许神医才没好气地应一句:“是。”
“可是,御医说了,你给朕医治的药方似乎是加重昏迷的?”
许神医鼻子里冷哼一声,撇开头不看他。这反应落在天元帝眼里便是,事已至此,我我话可说的意思。
“哼!好大的胆子。”天元帝上一刻还是冷冷淡淡,似乎没什么特殊情绪的样子,下一刻就已经怒不可遏,拍案喝之。
上方年老的帝王终于行使了自己身为帝王的权利:“来人,将他拉下去严刑拷打,务必问出来是谁指使的。”
情绪激烈地说完这席话,天元帝就咳得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此时,他才将目光移到已经在御书房跪了许久的钟离沣身上。斑驳的灯影打在华贵的衣衫上,钟离沣高贵的头颅低低垂下,并不曾看这所谓的父亲一眼。
“逆子,等到他吐出个一言半语,朕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殿外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划破空气传来,似乎能听见皮肉上开出一点点鲜艳花朵的声音。许神医隐忍不住的几声闷哼将这寂静的夜点缀的多了几分人气。
钟离沣跪在地上岿然不动,好像在静静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判决。
浅浅好不容易消了食,可惜身上乏得很,也不想看书,就坐在庭院的石桌前,照着月光看那枚骰子。
清亮的月光映出骰子里那朦胧的影子,浅浅轻声哼起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悠扬的旋律传出很远很远。
许神医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手已经攥的没有知觉了。侍卫们都打的累了,还是没问出个一言半语。
侍卫头领精神萎靡的打了个哈欠,朝旁边的人使个眼色。那人会意领命,叫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出去。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许神医也回过神来。侍卫头领踱着方步走到额上冷汗直冒的许神医跟前,笑指自己身边那个一人高的木桶。
“你知道这是什么?”笑面虎一般的笑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许神医气息微弱,脑子已经转不过来。
好在侍卫头领也没指望他真的答上来,一抬手,旁边的人将木桶横着抬到他眼前。
“你看,这里面全是倒刺。把人往里装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如果抓住人的脚这么往外一拉,全身的皮都挂在钉子上,留在这木桶里。我们管这叫,倒脱衣。”
侍卫头领饶有兴致地介绍着这刑法,语气兴奋得似乎这是一门艺术。
许神医面色灰白,随即眼神坚定,冷哼一声:“老子死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侍卫头领似乎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哈哈一笑,肥胖的脸上油光水滑:“那你这可就错了,这人脱了皮,可死不了,我们要是在你身上泼上盐水,啧啧,到时候那滋味,可就真的销魂了。”
笑眯眯的眉眼一点不恼,似乎笃定他会招供。只是许神医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一刻钟时间过去,笑眯眯的眼渐渐也松垮下来,再也没有了等待的耐心。“来人,倒脱衣。”
侍卫们麻利地将他装进桶里,侍卫首领笑呵呵走到跟前,拍拍许神医的脸:“最后一次机会。”
没有回应。“脱。”
才轻轻将木桶往上一提,许神医就已经疼的眼睛都凸出来。
浅浅笑着看着骰子里爬上爬下的影子,换了首曲子来哼。
血从木桶里慢慢流淌出来,染红了侍卫们的鞋底。许神医已经疼的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忽然,侍卫首领抬手喊停。
随即他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杯水,往桶里慢慢倒。许神医再也忍不住,杀猪一般嚎起来,这一嚎就停不下来了。近旁经过的太监宫女都被吓得面如土色,只有那侍卫首领还面带笑容。
眼看一杯水倒完,侍卫首领这才开口:“怎么样,说不说?”
浅浅望着骰子里头完全安静不下来的影子,抬头看看月色,终于点点头:“恩,时间也差不多了。”
在木桶被抬起来之前,许神医终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出话来:“说,我说。”
侍卫们将去了半条命的许神医扔到御书房的地上,鲜血溅了一地。许神医抽搐了许久才安静下来,侍卫首领一脚踩上他血肉模糊的手:“是谁指使你的?”
许神医哀嚎着吼道:“太子殿下,救命,救命啊。我这般都是为了你啊。”
钟离沣凝视着地面的眼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头狠狠磕到地上:“父皇,父皇,他血口喷人。”
天元帝一脚踹上他的肩头,将他踹倒在地上:“哼,逆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柳妃才得了消息,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哭着趴到钟离沣身上:“皇上,皇上,沣儿他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请皇上明察啊。”
忽然她又好像想到什么,失声尖叫:“是他,是钟离渊,他要把罪名转到沣儿身上,是他陷害沣儿啊。”
天元帝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是了,老六。来人,传旨,命老六即刻入帝都。”
“你,在后宫多年。朕看在你在后宫一直安分的份上,不问你罪。若是再多嘴,朕绝不留情。”一锤定音,柳妃脱力地趴到地上,说不出一句话。
“当朕耳聋了,眼瞎了,你们做了什么朕都看不到?柳延庆,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致使大皇子钟离海身死。如此罪责,朕也不得不狠心了。”
太子被废一事,帝都里人人称道。如此蛇蝎心肠的人,实在不配做他们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