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元帝膝下一共不过八位皇子,长大成人的不过五位,现下小皇子已被除了宗室身份,就只剩下一个六皇子钟离渊,却还流落在外,至今不知身在何方。
那一队人马行到锦州境内便看到了城墙上张贴的皇榜。“太子被废?哼,好。”
说罢,为首的年轻男子便快马加鞭又继续赶路。
现下太子之位落定,白子谦也不再挂心这个,整天称病待在府里不出去。
浅浅每日都要听帝都里各举足轻重的人的动向,起初还会听不下去有关安临君的事情,像是在喉之骨,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自从天元帝废了太子,颁下圣旨着钟离渊速回,她就搬回了六皇子府。
六皇子妃,她既然担了这个名,就做好吧。六皇子府里昔日的奴仆回来了七七八八,差不多也够用了,浅浅就没打算再招人进来。
一旦忙起来,偌大一个六皇子府总是冷清的很,只偶尔见几个丫鬟端茶倒水的,很多时候都见不到太多人。
浅浅向来有午睡的习惯,府中遣了不少人,睡起觉来也格外好眠。朦胧中似乎有人带来温暖的气息,浅浅似有不适,皱眉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眼睡觉。
床头坐了那在路上急急赶路的年轻男子,正是多日不见的钟离渊。此时如刀刻的眉眼中深情温柔,望着沉睡的她。
俄而钟离渊温柔地摇摇头,离开这么久,自己的气息对于她来说都属于陌生人了。
坐了半晌,钟离渊使个眼色给一边的云舒,起身出去。云舒给浅浅掖好被子也跟着出了门。
回头看她还安稳睡着,钟离渊低声问道:“这一向,她还好?”云舒轻轻回答:“是。”
钟离渊这才放了心,一面又嘱咐她:“天气渐渐冷了,这两天有些起风,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吹着了。”
云舒福身应下,目送他离开。六皇子还是那么关心小姐啊,可惜是个皇子,不然做姑爷也是不错的。
浅浅最近似乎很累,一觉醒来整个下午都过了一半。橘红的太阳挂在半空,日色已经渐渐冷下来,晒着也没什么温度。
云舒体贴地端上茶水,给她润一润睡的发干的喉咙。一面接茶杯一面又补充:“小姐,六皇子回来了。”
浅浅一惊:“这么快。”不过想想也是,前几日亦庄就告诉自己了,最迟也再过三五日就到了。
想起方才自己梦中朦朦胧胧觉察到的陌生气息,不自觉已经问出口:“方才,他来过了?”
云舒吓得嘴都合不上了:“是啊,小姐,奴婢吵到你了?”浅浅摇头安抚她:“不是,我睡的浅,只是朦胧有些感觉。不过是随便问问你罢了。”云舒这才放下心。
“六皇子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主仆二人转头一看,恰恰看到昂首挺立的钟离渊。
钟离渊似乎很满意她们微微吃惊的反应,含笑慢慢踱过来:“怎么,找我有事?”
浅浅并不答话,闷头打量着他。这一趟去的值啊,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还隐隐有些依赖自己,时而需要问自己的意见。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有时会萌生出极大地不自信,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些低别的皇子一等。
如今的他,沉稳从容,内敛得像把入鞘的宝剑,外表朴实无华,却是洗尽铅华后的沉静。卿广海,是用了心培养他的。
“哪里,只是既然回来了,也总该见一面才好。”难得地笑出来,浅浅满意地看着他。
钟离渊明白她的每一个眼神,见此不由笑的更欢:“是,我们去书房说吧,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浅浅与他相视一笑,忽然觉得很安心。好像有他来分担,自己能够轻松很多。
钟离渊护着娇弱的她往书房里走。她看起来比半年前清瘦多了,许是思虑过多的缘故。方才起了一阵风,吹得她衣袂飘飘,美不胜收。可他心里却怕的很,这样轻如纸张的她,他真怕有一天会随风而逝。
“这是卿家主托我带于你的信。”钟离渊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浅浅。
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殷殷话语,切切浓情,跃然纸上。浅浅慢慢看完这封信,仔细回味那开头四字,浅浅吾儿。
浅浅吾儿。父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的钟离渊心中十分不忍,虽然知道她这是欢喜得哭,仍然不好受的很。
“卿大小姐托我带给你一些东西,都派人给你送过去了。还有一句话,她要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
浅浅泪汪汪的眼瞬间对上他,期待着溶月那句话。
“卿大小姐说,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回去。你的梨花院,一直都有人收拾,等你回去住呢。”
梨花院,她如何不想呢?纵然当时住在里面是满腹愁绪,可是她还是无法忘怀那里面发生的幸福的一切。
钟离渊深深看着神情变换的她,劝道:“浅浅,若是想家,就回去看看吧。我母妃病中的时候,告诉过我,伤心的事情,很久很久之后想起来,味道淡淡。而幸福的事情像美酒,多年之后,醇厚绵长。”
浅浅自他走后,因心力交瘁而呈现的苍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晶莹剔透,却始终带着不真实的美感。
现在她脸上挂着的一串泪珠,钟离渊也不知到底是喜还是悲。喜的是,她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女子,不再离他那么遥远。然而让他揪心的却是,她哭了,还是被自己说哭的。
可是他一向不擅长安慰,只好默默等她哭完。他不怕女人的嚎啕大哭,也不怕那种娇滴滴的哭,就怕浅浅这样悄无声息,眼泪却入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掉的哭。
好在浅浅一向自制的很,一刻钟就止住了眼泪,将那信纸郑重地放入怀中。
钟离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转移话题:“你替我洗脱罪名,那他的蛊可解了?”
浅浅吸吸鼻子,任凭云舒给自己擦脸:“自然是解了蛊,才能洗脱罪名。”被她一双美目一瞪,钟离渊也心虚地垂了眼。
咳两声以缓解尴尬,钟离渊打算忽略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以将自己从难堪中解救出来:“你怎么办到的?”
浅浅一面净手一面给他解释:“哦,是这样的。”以下情景再现。
那晚浅浅将子蛊从天元帝身体中取出,转身就去了那许神医的屋子,将子蛊种入他体内。
她命子蛊蛰伏,直到那天遇到钟离沣,她晚上才催动母蛊将许神医控制住。那天母蛊在骰子里暴躁不安,她就知道许神医定是遭了酷刑了。
可惜,若是一开始就说是钟离沣指使的也未免太假了一些,所以她特地挑在许神医几乎要受不了的当口,让他供出是许神医。
果然,天元帝信了。况且从前柳延庆拉帮结派,给钟离海使绊子,天元帝也是知道那么一些的,只是钟离海那时候已经身死,他不想再说而已。
这次钟离沣自己一头撞上来,天元帝认为他侵犯了自己作为皇帝的尊严,怎么会不来个数罪并发来将他的未来毁个干净呢?
浅浅神采飞扬地给他讲了自己的整个计划,钟离渊笑着听她说,不时附和地点点头。其实他是猜到了七八分的,可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对自己说。
钟离渊回府第二日便进宫去面见天元帝。这个所谓的父皇,其实他根本就无所谓,只是,他想要他现在坐着的那个位子。
钟离渊站在御书房阶下,闭眼感受着帝都,乃至整个天元最尊贵的地方刮着的风。这风,今后将会是他的。
倏地睁开眼,钟离渊推门进去御书房。一跨进屋便跪下,膝行到天元帝跟前,泣不成声:“儿臣蒙父皇恩典,洗脱罪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元帝眼瞅着他哽咽着说出这番话语,瞬间好像又回到年轻的时候,他意气风发地坐在金銮殿上。那时候,整个天下的人见着他都要山呼万岁。
现在他老了,因为年轻时候的昏庸,没几个人还将他放在眼里。这个儿子比他还受人轻视,很懂得尊敬和畏惧他。这是他最需要的,这个儿子很合他的心意。
“起来吧,一路可好?”慈眉善目地叫他起身,关心地问起来。
钟离渊拿袖子擦擦眼,声音犹自颤抖:“都好,谢父皇关心。”瑟瑟秋风,吹散了满地落叶。只是不知人心,是否和这落叶一样纷飞,不知落往何处。
六皇子回帝都的事情很快传遍朝野,传满帝都,传到画舫中左拥右抱的即墨公子的耳中。
自那日见过浅浅之后他就这样过着,现下衣衫凌乱,一向光滑的下巴上也长出一点胡子茬,颇有些颓废的意味。
美人翘如兰花的玉指拿起酒杯将美酒送到他嘴边,即墨斐来者不拒,一应饮下。
底下的人已经跪了几炷香的时间,可是即墨斐没发话,他不敢起。
“钟离渊。因为他不肯嫁给我?那我就杀了他。”即墨斐拉过一个美人,抬起她线条优美的下巴,温柔细语:“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