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悦走了,她回到了胡家。
蓝山别墅里,她所有的行李都带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为了荆宇,奋不顾身地奔向刀山火海,跳进虎穴龙潭。
胡坚平在灵堂里说的三天期限,除了荆宇,所有人都没有不当真,因为当你跟一个恶棍不当真的时候,你就是跟自己不当真。
卧室的床头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两朵白云相依相偎。照片反面有三行清秀的字——想你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空,拍下天空的颜色。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想你的日子。
这一页日子留给你,其余的我带走了,留给回忆。
一种五脏爆裂,玉石俱焚的感觉,一种生不如死的悲哀。荆宇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不安全感,他从来没有这样孤独、失重、无从呼救……
她根本不明白这样自作主张的后果,不,这根本不是自作主张,这是自寻死路。胡坚平对自己的仇恨将完全转移到辛悦头上,她会受怎样的苦,她会受怎样的折磨,他们会用怎样变态的手段对待她?荆宇不敢再想下去了。
打她的手机,不接,再打,还是不接,再打,还是不接,再打,关机了。
她固执地把决绝当做一种保护,保护着荆宇,牺牲着自己。她固执地把告别当做一种给予,给予了爱,放弃了希望。
荆宇的心脏突突地跳着,大脑嗡嗡作响,不,她不会有事的,要冷静,要冷静,冷静才能思考,思考才有办法。可是心脏、大脑和思维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不,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手机铃声大作,响了很久,荆宇才勉强接起电话,是腾伟。
明海大学旁边的茶楼里,腾伟给了荆宇三个大大的信封。
“这是我收集到的胡坚平的所有材料,我想这些东西对你会有点参考,”腾伟解释道,“我爸和胡坚平一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是从去年才开始关注他,之前我觉得他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仅此而已。”
“现在呢?”荆宇问。
“现在我不认为他是一个企业家,甚至算不上是个人,丫充其量只是个人模人样的动物。”
“辛悦回到胡家去了,不知道那三只动物会怎么伤害她。”荆宇神情绝望无法自拔。
“我知道了,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劝是劝不住的,她做出的决定很难改变,但是你也要相信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应该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腾伟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我快疯了。”荆宇痛苦地说。
“我看出来了,你别着急。周一不是有体育课吗?到时候再想办法。”
“你根本不了解她,她不会去上体育课的。至少周一不会去。我决定了,我要去胡家找他,无论如何也要去。”荆宇眉头紧锁,眼里黯淡无光。
“你先冷静,咱俩打赌吧,以我对她的了解,我觉得她一定会去的。”
“看我这么痛苦你还有心情打赌,你他妈是不是想死?”
“说实话,我看你这个样子,心里挺高兴的,也挺踏实,你别问我为什么。辛悦周一一定会去上体育课的,我跟你赌五十年的美好生活。”腾伟一口气喝光茶,起身走了。
“哎,什么五十年?什么意思?”荆宇朝着腾伟的背影喊道。
只听见皮鞋与楼梯碰撞的声音。
腾伟给的材料五花八门,可谓新闻与八卦齐飞,垃圾共钻石一色。从胡坚平的成长、学历、背景到各个不同的社会角色、第一桶金、投资内幕,甚至他年轻时**嫖娼的照片等等应有尽有。如果不是专门搞研究的,定不会有如此详实的资料,真不知道腾伟还有这种爱好,真是个怪胎。
荆宇细细地翻阅着,他给材料进行了细致的分类并贴上标签,做好笔记。一个通宵过去了,凌晨的时候,荆宇发现了一张奇怪的照片,在这张照片上没有胡坚平,也没有胡子佩,没有胡家的任何一个人,只有一排身穿黑色西装的人笔直地站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
最左边的那个人,就是昨天盯梢发现的矮胖男。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呢?照片上的人个个面色冷峻、肃穆,难道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从左到右一共是十个人,会不会是胡坚平黑社会组织中的十大金刚?或者是公司的中层?或者是拜把兄弟?不,不是参拜的仪式,他们手里分明拿的是笔,不是酒杯……忽然荆宇一个激灵抓起照片凑到灯光下,他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没错,从左边数第六个人,他,左手握笔!他是个左撇子!而且他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头,他是一个高个子的左撇子!
他就是凶手!
荆宇紧紧盯着照片,仿佛要把他看穿,照片中的这个人低头含胸,看不清他的全部样貌,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拿起照片,抓起外套,荆宇开车来到“摩澳娱乐城”,此时还不到凌晨五点。他必须找到矮胖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高个子的信息和行踪。
三包烟递出去,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便知道了这个人的基本信息——姓名:刁武华,身高:187厘米,年龄:29岁,婚姻:未婚,原职:摩澳娱乐城迪迪酒吧经理,现职:摩澳娱乐城副总经理,外号:五花雕,目前状态:脚伤在家休养,住宅地址:酒坛路46号琪欣小区。
下一步该怎么做,荆宇已经了然于心。
这并不是一个胜利的时刻,此时,父亲已经去世,凶手仍然逍遥,女友凶多吉少,压力扑面袭来,荆宇感到从未有过的虚空和痛苦。在这个银灰色的凌晨里,想要见到辛悦的渴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没有救生筏,没有救生衣,没有救生圈,他只是拼着两只胳膊和一身的体力,不停地向岸边游去,不敢停留,不敢松弛,不敢懈怠。
可是,四周尽是恐怖的水声,茫茫没有海岸。